第70章 三笑徒然当一痴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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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飘着,正琢磨出路时,一道白光出现在两人面前。待白光消失后,站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一手牵着白鹿,一手执着拂尘。

    老者慈眉善目,道骨仙风,看两人表情都是笑呵呵的,料想该不是个老妖怪。

    姜别并没有放松警惕,把楼清尘往身后一拦:“谁?”

    老者笑了两声:“别紧张,姜别在井华那孩子面前没见识过吗?有的先人会在编年史记中留下神魂,我就是那历代神魂的集大成者,不会对你们有威胁。”

    姜别遇见井华魂魄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因此对这个老者多了些信任,换了个还算谦卑的语气:“晚辈斗胆,敢问前辈现身所谓何事。”

    姜别可不认为这帮老家伙突然大发善心前来帮忙,神行岩受的罪够多了,早有想法早帮了。

    如姜别所想,老者的确没有帮人的意思,捋了捋胡子笑道:“我有事和尘单独谈,你还有你自己要解决的事。”

    语毕,不待姜别开口问,老者一挥袖子就把姜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老者的速度快得与他年迈的身体不符,出乎两人的意料。楼清尘冷不防地感觉到面前的姜别没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别紧张,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心浮气躁的。”老者照常开口话,声音却能传到楼清尘的耳朵里,“这是他身为掌门该有的历练。”

    楼清尘按照灵力感知老者的方位,被蒙住的眼睛明明看不见,老者却依旧能感觉到楼清尘好像在瞪着他。自从姜别继任掌门,楼清尘收敛了掌门的气势,给姜别充足的余地。此时被压抑的灵力狂烈的袭来,甚至有压过前人神魂的趋势。

    老者叹了口气,这孩子天赋过高,往往比常人更执拗。

    楼清尘比划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老者也无须和楼清尘谎:“既然是历练,生死都看他自己造化,我又岂能预料得到?”

    老者话到这份上,楼清尘知道再执拗地文下去也不能有什么结果了,顺着老者的意,手势道:“那前辈与我有何事相商?”

    老者对楼清尘缓和的态度很是满意,还懂得审时度势,点点头问道:“经历恶灵心劫,你可参悟出什么是道了?”

    楼清尘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心中一动,后退一步,还是认真想了想:“懂七情,晓六欲,明知故犯。”

    楼清尘的答案很是出乎老者的意料,老者起了兴趣,坐**:“仔细?”

    楼清尘和老者面对面坐下:“世人不知我苦处亦不怨,若逢乱世,依然当征战在前。心存苦衷,眼望八荒。我不能总指望凡人能看得比我透彻,不然我修个什么仙呢?”

    修真来的大多是有贪念的。无非是把这些有贪念的人磨磨棱角,培养成无条件济世救人的冤大头。

    老者问:“不图回报吗?”

    “另有所图。”

    老者等楼清尘接下来的话。

    “为了给今后世上的好人留一条活路。”

    神行岩,主木,引万物生。寒轸也好,楼清尘也好,留下的一丝善念,使后人哪怕在干涸贫瘠的土壤中也能生生不息

    老者接着问道:“可天道是顺其自然。”

    楼清尘轻蔑地笑了一下,比划着:“要是飞升只凭一个顺其自然,那岂不石头都能成仙了。”

    老者:“你想逆天改命?”

    楼清尘:“长生不老,本不就是逆天改命吗?”

    老者哈哈笑了几声,话头一转问楼清尘:“尘,你想不想飞升?”

    楼清尘并不惊讶,心中又是一动,刚刚的感觉果然是对的。坐而论道,不是寒轸讲课业就是要谈飞升。

    这曾是楼清尘引以为傲的资本,如今送到楼清尘,他竟开心不起来。

    “头一次见对飞升有犹豫的,平常人求都求不来。飞升之后你可以摆脱恶念缠身之苦,也可以恢复五感,对你来无异于是柳暗花明。你犹豫难不成是……”老者全然没个前辈的样子,没人还要放低声音问:“放不下你那个道侣?”

    楼清尘很少被人提起他和姜别的关系,被这老不正经的突如其来一调侃,脸瞬间红了个透。

    八卦之术果然是神行岩真传!

    .

    与此同时的姜别没那么轻松。

    姜别被那老头摔得七荤八素,睁眼睛还没站稳,就看见了眼前的晏栖。

    由于姜别的阵法扰乱了晏栖的献祭,晏栖筹划多年的计策终是失败了。可是魂魄仍有怨念不愿离去,吸收了残留在她身上的怨灵,缠在姜别的神识上不让他清醒。

    还要多亏刚刚那个老头,才能尽快找到晏栖。

    姜别不欲多言,出剑直奔晏栖,算速战速决。

    晏栖刚刚能和姜别过招是凭着集怨灵的力量,而现在她的魂魄几乎被怨灵掏空,只剩着一股怨念悬在心口,撑着她不死。

    姜别轻而易举地把同尘插到了晏栖的心口上,可晏栖面无痛苦之色,瞪着两个空洞的眼睛,久久不肯闭上。

    姜别好像意识道什么,晏栖心中有怨,不肯放他们走。

    姜别一个头顶两个大,感情他还要疏导晏栖的心结?他现在只想拿棒槌锤爆晏栖的脑壳。

    晏栖瞪着姜别:“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们才是一类人!你该杀的不是天下人吗?”

    姜别看着晏栖瞪着那双晏子萧极其相似的眼睛在那放屁,就气得恨不得把晏栖这对眼珠子插爆了。还他妈疏通心结?他想把晏栖成结扔进化粪池。

    姜别这辈子就没怜过香惜过玉,一把掐住晏栖的脖子卡在她的下颚骨上,恶狠狠地戳穿晏栖:“别装了,你不就是嫉妒吗?得那么好听?”

    “你看不惯晏子萧。晏子萧品行端正,哪怕你逼着他投奔神行岩,他也没服从你,但也没责怪你。我猜猜,他甚至还对你悲惨的身世表示理解和同情是不是?”

    一直死鱼一样的晏栖听了姜别的话猛然睁大了眼,用力扯着姜别钳制在她脖子上的手,像条离水的鱼一样扭动着。涨成紫红色的脸总算有了些表情。

    “不过这没赢得你对他的好感,你反而更讨厌他了。你嫉妒他能一直那么温暖,就连你自己都要找不出恨他的理由了。他越是温暖,就越显得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更迫不及待毁了他,让他顶着投奔北冥宫的罪名死,才能毁了他在众人眼中的清白是不是?”

    姜别把晏栖摔到地上,嫌弃地甩了甩手。

    晏栖捂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咳嗽。听见姜别继续把她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阴暗扒出来:“你找上我们是认为我们的经历也算不上一番风顺,也许可以成为你的棋子,你在我们身世上还没少动手脚吧?可笑的时你找到最后发现,满心报复的就你一个人。你又是嫉妒又是疑惑,你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被人害成那样还能不恨,你只是一个自怨自艾的可怜虫……”

    “闭嘴!”晏栖哭着吼回去,“你懂什么?这个世间就是这么恶心,你不把他们破,还会有更多的寒轸更多的晏家成为悲剧!我难道是生来就想这样的吗?入魔的滋味难道好受吗?我和晏子萧同宗,我在被夏慈恩奸污的时候,他在崔景言的温柔乡里做什么呢?”

    姜别面对晏栖的哭诉,一改刚刚的狠厉,蹲下|身缓缓抚上晏栖的脸,不算温柔,安抚的意味较多:“我懂,整个修真界就我请得动敖放,入魔是什么滋味,怕是没人比我更懂你了。”

    情绪激动的晏栖被姜别突然的轻声细语哄住了,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姜别。

    姜别看着她眼睛,表情竟是笑着的:“论起身世坎坷,你我不相上下,不过我比你幸运,我遇到的人都很温柔。你孤零零地被送到北冥宫,举目无亲,我懂你有多辛苦。”

    晏栖正要为有人理解她感动,姜别却突然收紧手上的力道,狠狠掐着晏栖的脸。

    “但是你不该啊,你着要惩罚那些世人,可你杀的都是谁呢?你的儿子,你的同宗子弟,你把身边难得能对你好的人都害死了。”

    姜别的笑容越来越温柔,可是晏栖却恐惧到了骨子里,抱着头往后躲,疯狂地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

    她仿佛又看见了夏正一遍遍跟在她身后叫她娘亲的样子,即使怕得浑身发抖也迈着短腿跟着,拿着一颗眼球笨拙地讨好她。

    还有晏子萧笑着对她讲话的样子。“你受过北冥宫残害,若是想回正道罪罚也可酌情减少。我等你赎完了罪,有哪些没去过的地方我都陪你去看看,我就你这么一个同宗的人了。”

    晏栖痛苦的闭上眼睛。如果他们在早出现一点,在晏栖还没有完全崩溃之前,她或许还能有救。

    “晏栖啊,你和夏慈恩没什么区别了。你问我们为什么能不恨?为了不变成你这个样子啊。祖祖辈辈的恩怨,总该有个人了结。而所谓的了结,大多是以一方的牺牲为代价。”

    晏栖停止了颤抖,猛地睁开眼,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是夏正生前用的。

    姜别以为晏栖还要攻击他,不想晏栖把匕首横在脖子上,笑着骂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崽子来教我了?晏子萧的什么?赎罪?太好笑了!我根本不需要被理解!也不需要被救赎!我怎么能被你轻易服?”

    晏栖回想着过往,竟没有任何一寸光阴是值得他她留恋的。

    晏栖笑着流泪,轻声道:“那样,我的一生就真成了个笑话。”

    晏栖完,笑了好久,仿佛把所有力气都笑完了,握住匕首的手臂往动脉上一送,自尽了。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