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惊雷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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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靖帝的上谕颁发之后。

    朝臣们渐渐地有了一些议论,基本上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应该收复,以雪百年国耻。而另一派则认为以目前国力而言,时尚未成熟。出兵开战风险较大。众人都各自有各自的理由,谁都不能服对方。

    内阁首辅夏言代表内阁上书,详细的分析了河套地区对大明的重要性,力主收复河套之战势在必行。

    此书一上,才算是暂时压住了朝臣的议论。嘉靖帝表示赞同,命内阁尽快拟定方略呈报上来。

    天还没亮,林怀宇早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匆匆用了一点早饭。跟珠儿道:“我要进宫去,你把皇上赐给我的道袍和七叶冠找出来。”

    珠儿笑着道:“相公糊涂了,进宫去怎么穿道袍不穿官服?”

    林怀宇微微一笑:“你不懂,快去拿来就是了。”

    珠儿一听不敢再问,找出那件御赐的八卦仙衣和七叶冠给林怀宇换上。

    林怀宇换好了衣服,让人备轿,直接进宫求见。

    太监进内禀报,不一会儿回来:“圣上有旨,宣严嵩觐见。”

    林怀宇整了整道袍,迈步进了万寿宫。

    一见嘉靖帝正在八卦法床上闭目养神。撩衣跪倒:“臣严嵩,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帝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你来了,有什么事吗?”

    林怀宇忙道:“臣自蒙皇上传授仙法以来,每日修行不敢懈怠,然而却收效甚微,不得其法,今日特来求皇上开示。望圣上开恩教诲。”

    “哦?”

    嘉靖帝睁开双眼看着林怀宇,对这种话题他是最感兴趣的。

    “你来听听!”

    林怀宇稳了稳神,将早就想好的奏对了出来:“启禀皇上!臣闻到,天地之性,万物各自有宜。当任其所长,所能为。所不能为者,而不可强也。这句话臣不是很理解,望皇上开示。”

    嘉靖帝微微一笑:“严阁老学富五车,饱读诗书,怎么连这个也忘记了吗?这是太平洞极经上的一句话,意思是对世间万物不可强加干预,应顺其自然。”

    林怀宇点点头接着道:“原来如此,那人若虚空无为,人不欲道,道自归来又作何解呢?”

    嘉靖帝点点头:“这句话的是如果人能到达虚空无为的境界,那样即使你不去特意修道,也一样可以得道的。”

    嘉靖帝心里有些高兴,自己沉迷于炼丹修道之中,其实朝臣们是非常不赞成的,只是都不敢罢了,尤其是那些饱学之士更是对玄学不以为然。

    没想到这个严嵩竟然也爱好此道,心里不禁好感大增。夸赞道:“严阁老在国政如此繁忙之中还能坚持修炼,其心甚诚啊!”

    林怀宇心中暗自高兴:“回皇上,朝政上面有首辅大人一人足矣,臣等并无可忙碌之处,至于炼丹修道,乃是臣兴趣使然。并无为难之处!”

    嘉靖帝微微一皱眉:“国事如此繁重,怎能依赖夏言一人,你等身为内阁辅臣,也应尽力为朝廷分忧才是!”

    林怀宇伏地叩首:“首辅大人能力超群,实为我大明擎天一柱,满朝文武皆为首辅大人马首是瞻,些许国事,我等只需附议即可。况且首辅大人不像微臣,对道学向来排斥,陪王伴驾的事就由臣等来做,至于国事嘛!一切全都由首辅大人做主!”

    嘉靖帝听完脸色一沉,没再什么,起身慢慢的走到窗前。静静的看着外面。

    良久,了一句:“该还是要的,该做也要做,谁能一遮天呢!”

    嘉靖帝顿了顿:“吕方!”

    吕方急忙上前:“奴才在”

    “拿些芝草给严阁老。”

    吕方答应一声跑到八卦炉旁,在边上的铁柜子里面拿出了一张纸,还有一些药草包在一起。回来递给林怀宇。

    林怀宇忙双接过来,仔细看看,是一些不是很常见的珍贵的药草,纸上写的是炼丹的方法。忙磕头谢恩。

    嘉靖帝温和的:“这是葛洪遗留下来的古法,你拿回去,依此法炼丹可望大成。”

    林怀宇大为感动:“臣何德何能,敢劳陛下如此厚爱,臣一定尽心竭力为皇上炼丹。”

    嘉靖帝满意的点点头:“嗯,你我君臣一心,虔诚用功,定可一窥太清正道!”

    林怀宇道:“那为臣就先行告退了。”

    嘉靖帝点头道:“嗯,炼丹之事自是重要,但国事也不可荒废,你身为朝廷重臣,要敢敢言,不可人云亦云!知道吗!”林怀宇连连点头称是。

    “吕方!你替朕送送严阁老。”

    吕方答应一声:“严阁老,请!”

    这可是非常大的恩典了。自古以来君主送臣子出门真的是罕见,这也间接证明了君主对这位臣子的宠爱。

    林怀宇心花怒放,嘴上却道:“这如何使得,微臣怎敢当圣上如此,吕公公请回,在下自己走就行了。”

    吕方笑了笑:“严阁老您就别客气了,皇上的话怎么能收回呢,走吧。”

    林怀宇故作无奈的样子,摇头叹气道:“唉!真真是折杀老臣了!”一边着一边退出去。

    出了万寿宫,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宫门走去。

    林怀宇看了一眼吕方,仿佛不经意间道:“吕公公,在下能否向您打听个事儿?”

    吕方一笑:“严阁老客气了,只要咱家知道的。您只管问就是了!”

    林怀宇接着道:“年前皇上曾和内阁商量过要在万寿宫内起一座玄真观来的,此事怎么没有下文了?”

    吕方微微一笑:“哦,是这事儿啊,皇上确实过,不过夏大人以国库空虚。暂时不宜修建大型工程为由给驳了。怎么这事儿严阁老竟不知道?”

    林怀宇干笑道:“这种事首辅大人自己拿主意就行了,我等知不知道都没有什么分别,不过首辅大人所的国库空虚倒是实情,去年的税收填补完亏空还剩下不到一半。在京的官员有四个月没有领到全薪了。各处都在伸找朝廷要钱,内阁也很难啊!”

    吕方很诧异:“这才春天就已经如此了?既然这样,还谈什么收复河套呢?打仗不用钱的吗!”

    林怀宇一笑道:“公公有所不知,收复河套并不是朝廷的公论,只是朝臣们看皇上好像有那个意愿。随声附和而已,一来为了皇上能够高兴。二来嘛。。”

    林怀宇到这故意停了下来。

    吕方站住了:“阁老但请明言!”

    林怀宇假装叹了一口气:“二来,首辅大人急于立功表现,想着打胜了,首辅大人力主收复失地之功可以独占,要是打败了也可以讳过于皇上。无论胜败都没有什么损失,只是会苦了边关将士和百姓。唉!”

    林怀宇着抬起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故作悲泣状。

    老实吕方并没有被林怀宇的演技打动,身为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执掌禁宫多年,吕方绝对不是无能之辈。

    他非常明白林怀宇话里面的意思,也不太相信他的这套辞。夏言任首辅多年,深得皇上信任,论忠君爱国不在任何人之下。若他有欺君媚上之心很难令人相信的,只是为人过于孤直刚正,满身的棱角,让人很难亲近罢了。

    吕方没有话,默默的将林怀宇送出皇宫,转身回来见嘉靖皇帝。

    吕方见着嘉靖帝些什么暂且不提。此时的内阁之中,夏言正在挥案急书,这是给陕甘总督曾铣的公文,大意是:你的收复河套地区的建议非常好,皇上早有收复河套之心,内阁也全体同意。现命你将收复河套的具体方略,还有计划所需军需用度,拟定完整,呈送内阁。内阁审议后交由皇上批准执行。写好后命人六百里加急送出。

    夏言现在的心情非常好,一方面因为他力主收复河套得到皇上的嘉许,此战若是成功不但可雪大明百年之耻,也可让他夏言青史留名。

    是啊!他夏言可以不要任何东西,但是名声是他最看重的,也是他万万不能抛弃的。这也是他一直都看不起林怀宇的原因。

    但今天让他最高兴的还不是这件事,而是他发现了一个人才。一想到这,他脑海中就浮现出这个人的身影。嗯,圆圆的脸,皮肤白净,眼睛不大,目光祥和。

    “人才啊!”

    夏言在心里默念着。怎么早没发现呢。

    想到这,又想起了他对自己的那些话:首辅大人,关于收复河套一事,朝臣们的意见并不统一啊,按理皇上已经明发上谕赞同此事,可朝臣们的反应却不一,其中可能有些蹊跷。搞不好是有人暗中散布谣言,企图从中搞鬼。

    以皇上的性格来看,恐怕会有反复也不定,还望首辅大人慎重行事。不要到时候措不及,遭人暗算!

    夏言想到这笑了:遭人暗算?会吗?我夏言顶天立地,从未有暗室亏心之举,谁能暗算我?他拿什么来暗算我呢?

    夏言没有把他的话过于当真,不过对这个人却上了心,暗暗调查了一番。嗯!不错!完美的履历,一步一个脚印,全凭工作业绩升上来的,没有任何的污点。尤其是他曾因反对当朝首辅张璁而遭贬这一点更是对了自己的胃口。

    夏言想到这,默默的在心里念到:我记住你了!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国子监祭酒,徐阶!

    夏言在想什么先不管他,林怀宇回到府中,直接来到书房。

    一进门看到严世蕃和几个人在屋里坐着,这几人一见林怀宇进来都站起来躬身施礼:“卑职等见过阁老!”

    林怀宇一看认识,都是儿子严世蕃的死党。御史台御史左丞鄢懋卿,户部主事罗龙文,还有现任工部侍郎赵文华。

    严世蕃走过来轻声问道:“父亲,宫中情形如何?圣上可有何表示?”

    林怀宇走到太师椅前坐了下来,一摆:“都坐下吧!”众人落座后一齐看着林怀宇。

    林怀宇没话,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茶,长出了一口气。

    严世蕃有点心急:“父亲!”

    林怀宇一瞪眼:“急什么!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住气!”

    严世蕃知道父亲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忙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孟浪了。”

    鄢懋卿笑道:“阁老的这份气度,我们是一辈子都学不来啊,世兄在阁老身边日夜相陪,早晚聆听教诲,这种福分乃是前世修来的,真是让我等羡慕万分。”

    马屁轻描淡写,随拍出,不落俗套,甚得其中三昧。

    众人连连点头称赞。林怀宇有点得意:“诸位,该的我都了,该做的你们也都做了。这种事急是没有用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看皇上会不会如我们所想的那样,改变心意。”

    严世蕃点点头:“父亲,现在六部九卿之中,反对的声音已经渐渐盖过了支持的声音,相信朝臣们的想法也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面去了。我现在担心的倒是夏言,他会不会也改变主张呢?如果他也听到朝臣的议论,改变想法,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林怀宇沉默了一会儿:“不会的,如果他轻易地就改变的话,那他就不是夏言了,这个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就一定会坚持到底的。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件功劳,他绝对不会放弃的!

    夏言这个人啊!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注重自己的名声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让我们有可乘!”众人又频频点头。

    罗龙文道:“夏言一身是胆,辩才极佳。我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否则很容易引火烧身啊!”

    严世蕃冷笑一声:“罗大人放心,如果没有皇上的支持,他夏言再强,搞倒他也是顷刻间的事儿。”

    “世兄所言极是!”鄢懋卿拈须髯:“关键就是皇上的态度,在没有摸清皇上的意思之前,我们最后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林怀宇点点头:“你们先回去等我的消息,一旦皇上的态度有变,立即发动群臣上书,极力反对收复河套。到时候我们一拥而上,踩也要把他踩死!”

    林怀宇的眼中放射出冰冷阴森的目光,把众人吓的打了一个冷战,忙纷纷表示同意。

    鄢懋卿站起身:“阁老,既然事情已经议定,那我们就先告退了,回家等候阁老的消息。”

    林怀宇点头:“嗯,你们先回去吧,到时候我会让世蕃通知你们。”

    众人纷纷告辞。只有赵文华没动,看严世蕃,罗龙文和鄢懋卿出去了,他又坐了回来。

    林怀宇一看他没走就知道他还有别的事。吩咐家人再换两杯热茶,丫头把茶端上来。

    林怀宇拿起茶碗吹了吹,喝了一口,把茶碗放下:“文华,你还有事儿吗?”

    赵文华迟疑了一下:“阁老,我。。我实在是在浙江那个地方待不下去了!呜呜!”刚几句,竟哭了起来。

    林怀宇是领教过他的演技的,静静的看他表演了一会儿:“哭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你这样?天还没塌呢!”

    赵文华止住悲声:“阁老,您是知道的,我是奉旨前往浙江巡视抗倭防务的,。

    没想到那个浙江总督张经,巡抚李天宠二人自视官位在我之上,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对我百般刁难,事事与我作对,重要会议都不叫我参加,什么怕我泄露密,对我来真是奇耻大辱!

    这还不算,倭寇侵扰内地,我请缨出战,竟也被他们已我不擅领兵为由驳回,我所进抗倭七策,也有如泥牛入海。渺无音信,阁老!他们如此针对,我。。我真的是没法干了!

    请阁老在皇上面前帮我句话,把我调回来吧!我宁可回工部去盖房子,也不愿再在他们底下受这窝囊气了!”

    林怀宇一听就知道,他的都是真的。

    那张经自恃才高,又在总督的高位,除了首辅夏言的话还能听一听,别人根本都没放在他眼里,就连对自己这个内阁次辅也只是表面客气而已,别人更不用提了。自己几次示好都碰了软钉子。他是夏言的人啊!

    林怀宇想到这,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张经有夏言为他撑腰,我也拿他没办法啊!你暂且委屈些日子,不要乱找门路,归根结底只要有夏言在,谁也动不了他,要耐心等待,等我们的计划成功后,一切就都好办了。”

    赵文华想了想:“既然阁老也无能为力。那卑职也只好再受些委屈了。对了阁老,我是以浙江抗倭事宜催办粮饷为由进京的。不能在京留住太久。不知道有什么事是我能为阁老出力的吗?卑职一定尽力去办!”

    林怀宇摆摆:“这里用不到你,你的差事办完了就立刻回去,张经,李天宠都是封疆大吏,他们的意见皇上还是很重视的,你给我看住他们,一有什么异动立刻飞书来京!”

    赵文华起身拱:“是!卑职明白!那卑职先告退了。”

    林怀宇感觉有点累了,摆让他走。赵文华一躬身转身离去。

    林怀宇等他出去了,长叹一声。老实他对这次行动能否成功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次的行动皇上的态度至关重要,他能做的现在只有这些,剩下的就看事态如何发展了。

    他感觉头有些痛,身体很乏累,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头一次有这种感觉,不是生病那种累,是真的很累。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疲劳让他躺在椅子上一动不想动,闭目养神。

    忽然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一阵熟悉的香气飘过来。走到他身边坐下。

    林怀宇慢慢睁开眼睛,珠儿正在静静的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温柔与怜惜。

    林怀宇伸出抚摸珠儿娇嫩的脸颊,珠儿有点害羞,轻轻的把脸靠在了林怀宇的胸前,两个人都没有话,房间里一片温馨。

    林怀宇抱着珠儿柔软的身体,心中暗想:哪怕明天狂风暴雨!惊雷闪电。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刀山火海。人生有此一刻,于愿已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