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阴谋与阳谋

A+A-

    林怀宇遇到麻烦了,而且还是个大麻烦。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本来他的本意是让景王先行一步出京就藩,走到保定府停留抱病,这样一来就可以在裕王还没有来得及出京的情况下,先占据保定府,看皇上如何处置,既然患病,总不能带病远行吧?两湖千里迢迢,难保不发生意外,以景王在皇上心目中的印象来,不见得就会强迫他起行。最多就是让景王病情痊愈后再出发就藩。这样一来,裕王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如果出京,就要和景王暂居一地,如果不出京。。。就看皇上怎么处置了。

    保定离京城不会太远,景王来此暂住,一来是出京就藩可以堵住朝臣悠悠之口,二来一旦京城有变,可以快速回京。以景王在皇帝心中的好感度来,随时都有奉诏回京的可能。

    林怀宇这一步走的有些惊险,他深知嘉靖帝心中最担心的还是萧墙之乱,毕竟他只有这么两个儿子。所以才让景王进宫陈情,打消皇帝心中的疑虑,让本来在皇帝心中就有好感的景王又增添了不少的砝码。这只是第一步。目前来看进行的很顺利,下一步是一步险棋,险就险在不知道徐阶他们能不能配合自己演出。

    就在刚才,宫里传来消息,皇帝深夜召蓝道行起乩,为两位皇子出京祈福。结果到了早上下了一道上谕:裕王暂可留府,不必离京。而对景王却只字未提。

    消息传出来,林怀宇不禁眉头紧锁,裕王没有离京到也还罢了,这些都在他可以预料的范围之内。他也想到了徐阶仇鸾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让裕王离京的。这种结果正是他想要的。看来徐阶他们果然没让他失望。真的做到了阻止裕王离京。唯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裕王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留下。蓝道行这个突然出现的关键人物,很显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林怀宇不敢大意,叫严世蕃找来鄢懋卿罗龙文他们一起商量对策。另外派人火速通知李敬方,让他安抚景王,不要惊慌,按原计划在保定府抱病暂住。等候京城的消息。

    过不多时,严世蕃与鄢懋卿,罗龙文,赵文华一起走了进来。

    鄢懋卿等一进来就躬身施礼:“卑职给阁老请安。”

    林怀宇一摆,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众人落座。林怀宇先道:“文华!你不是刚走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赵文华笑道:“启禀义父,孩儿这次回来没有提前告诉你老人家,我在江浙给皇上带了一些贡品,在路上遇到世蕃,就一起回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林怀宇没有多想,臣子们在下面找到什么好东西首先想到皇上,这是好事。当今圣上就吃这一套。赵文华是自己的嫡系,他受宠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当下点点头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听听吧!”完转头对严世蕃使了个眼色。

    严世蕃明白,对几位道:“诸位!宫里传来可靠消息,皇上是昨天夜里见了蓝道行之后才传出来的这道旨意,本来是想为两位王爷出京就藩祈福的,谁知道见了他以后改变了主意,裕王暂不离开京城。而对景王却只字未提。不知几位大人怎么看?”完看着林怀宇。林怀宇点点头,没有话。

    鄢懋卿想了想道:“阁老,卑职以为,此事万不可大意。”

    林怀宇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依然一语不发。等着他往下。屋内众人也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鄢懋卿正色道:“事情是明摆着的。皇上本来是让二王一起离京,此事是明发的上谕。朝野皆知。现在却突然改了主意,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指使蓝道行给皇上进了谗言。至于主使之人是谁吗。。。”

    鄢懋卿苦笑了道:“我就是不,诸位也都明白,跑不了那几个。我现在感到不解的是,蓝道行这个老杂毛居然也掺合到里面了?”完看了林怀宇一眼:“皇上笃信道术,对蓝道行奉若神明,阁老不可不防啊!”

    罗龙文也频频点头:“景卿兄的没错,想不到他们居然还藏着这一,是我们疏忽大意了。看来裕王那边也一直没有闲着。蓝道行近水楼台,确实有些棘:”

    赵文华一直远离京城,对这些事了解不是很多,一直在一边静静的听着,不敢胡乱插嘴。

    林怀宇思索了一会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半响道:“虽然出现了些许意外,但这件事总体上对我们来有利有弊,算是得失各半吧。虽然裕王没有离京算是让他们占了一个先,但是他们的败笔是动用了蓝道行这张底牌。让我们对他有了防备。”

    林怀宇道这笑了笑:“蓝道行入宫多年,为避嫌疑,一直在万仙观修行,深居简出,除了皇上之外不与大臣结交,想不到他这次竟然站到了裕王那一边。”

    林怀宇转过身,站房中踱步,思索了一会儿道:“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先将景王留在保定府,裕王不走,景王也不能远离,而且皇上的旨意里面也只是裕王暂不离京,并没有把话死。”转身看着众人突然一笑:“只要太子之位未定,我们就还有会,原定计划不变,景王在保定府报病。你们几个发动朝议,将事情闹大,另外再放出风去,就皇上已经决意要将裕王立为太子,不日将举行禅位大典,将裕王立为新君,自己退居太上皇,专心修道。”

    林怀宇此言一出,屋内众人无不惊骇。鄢懋卿罗龙文赵文华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鄢懋卿迟疑着问道:“阁老,您刚才所言,可有证据?妄言大统的罪名可不啊!”

    罗龙文,赵文华也不约而同的点头。

    林怀宇拈须髯,笑而不答。严世蕃心思转的极快,转眼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笑着对三人道:“诸位,你们还不明白吗,父亲的意思并不是让你们上本明,只是让你们悄悄放出风声而已,只不过要保证这股风吹到皇上的耳朵里面去,你们想想,如果皇上听到了,会是什么反应啊!嗯?”

    三人也都是玲珑剔透的心肝,聪明绝顶的人物,马上明白,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不约而同,齐声大笑起来。鄢懋卿笑道:“阁老心思缜密,对皇上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卑职等真是不胜感佩,我现掌管御史台,风闻言事是我们的职责,这件事交由我来办。”

    罗龙文也附和道:“没错,以皇上的脾气,听到这种流言,想不动怒都不行,阁老明察秋毫,洞若观火,直指要害,真是高明!”

    要论拍马,赵文华是绝不甘于人下的,马上凑过来,一脸媚笑:“义父不愧为朝中首辅,不要整个朝廷,就连皇上,也全在您老人家的掌握之中。孩儿真的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林怀宇听他完,眉头微微一皱:“文华!不许胡!”赵文华自知失言,立刻牢牢把嘴闭上,一语不发。

    林怀宇又走了几步,拿起了书桌的金玉满堂镇纸,放在中细细把玩,脑袋里却一点没有停下思考。过了一会儿,放下镇纸。对严世蕃道:“世蕃!”

    严世蕃忙答应道:“是!父亲!”

    “立刻派人去打探蓝道行这个人,我要知道他的全部底细,家乡,籍贯,族人,入宫前曾在在哪里出家,他的师傅是谁,他与裕王,仇鸾他们是什么关系!”

    林怀宇啪啪一口气了一堆。严世蕃连连点头:“知道了父亲,我马上就去办!”

    林怀宇接着道:“虽然看似好像仇鸾徐阶他们占了一点上风,但我们也谈不到输。能让他们动用蓝道行这张底牌,反倒证明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要我们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就没什么可怕的。”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各自回府准备。

    林怀宇看他们全都走了,坐到书案前,拿起了今天带回来的公文,感觉肩膀有些酸痛,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也越来越衰老,精力还在,肉体却扛不住了。这时身边轻轻走过来一个人,伸出两只芊芊玉,轻轻帮他按压,一股淡淡的香气幽幽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林怀宇微微一笑,伸按住道:“这么晚了你还过来干什么,我忙完了这些公事就回去了。”完转头看去,一下子愣住了:“嫣红?怎么是你?”

    嫣红抿嘴一笑:“老爷以为是谁?夫人吗?”

    林怀宇老脸一红,他还真的以为是珠儿,以往这种事都是珠儿来做的,突然换了一个人,感觉有些不习惯。讪讪道:“嗯,咳咳!夫人呢?已经睡下了吗?”

    嫣红点头:“是,夫人感觉有些累了,所以提前歇息去了,吩咐我在这里伺候老爷。”

    哦!林怀宇没有话,内心中隐隐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但这种感觉,转瞬间又消失了。

    与此同时,裕王府中,徐阶,仇鸾,高拱也正聚在一起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徐阶道:“这次裕王能够留在京城,仇大人居功至伟啊。”

    仇鸾心中得意,脸上也是笑容灿烂:“徐阁老太客气了!举之劳罢了,只要是为了王爷的事,仇某都愿意鞠躬尽瘁,赴汤蹈火。啊!哈哈!”这句话时脸已经转过来看着裕王了,一脸邀功之情溢于言表。

    高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并不知道仇鸾与蓝道行是什么关系,也不是很清楚他是怎么搭上的蓝道行这条线的。但便宜话他还是会的。当下抱拳拱道:“仇大人不必客气,这次王爷能够化险为夷,多仰仗二位大人之力,下官在这里替王爷谢谢两位!”完一躬扫地。

    徐阶与仇鸾连忙起身双相搀:“高大人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呢!”

    裕王也站起身:“是啊老师!徐阁老与仇将军不是外人,无需多礼。”完又转身对徐阶仇鸾道:“二位大人,此次虽然胜了严嵩一局,但我估计他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要紧的,是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裕王完,屋里面突然陷入了沉静之中。是啊,将裕王留下算是搬回了一局,但严嵩他们是绝不会就此作罢的,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呢。

    仇鸾将目光转向了徐阶,在他心目中早已将徐阶视作以裕王为首的集团的核心人物,智囊一般的存在。其余众人也同样作如是想。都把目光转向徐阶,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徐阶环视众人,心中一阵苦笑。见招拆招是他的强项,主动出击却非他所长,可现在众人都在等着他拿主意呢,总要点什么吧。

    想到这,看着裕王道:“殿下,此次能够留在京城,并非是因为殿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上涨所致,而且上谕中的很清楚,暂留!既然是暂留,就充满了不确定,严嵩他们也很容易在这上面做文章,我们要严加提防这一点。不要让他们抓到把柄。”一番话的众人不住的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徐阶接着道:“其二,景王虽然离京,却离而不行,走到保定府驻扎休整。”完,轻蔑的一笑:“这种把戏,能骗的了谁?保定府原定是殿下的藩邸,他留在哪算怎么回事?司马昭之心罢了!”完看了看仇鸾与高拱:“我的意思,绝对不能让景王就这样蒙混过去,发动清流上本,严嵩有死党,我们身边也有许多朝廷的正义之士。想尽一切办法,一定要让他原地就藩!只有这样才能安文武百官之心。让他们不再犹豫,坚定立场。”

    仇鸾听完不住的点头:“没错!没错!徐阁老思维缜密,分析的非常透彻,我完全同意徐阁老的看法。”

    高拱也点点头,心中暗自佩服:徐阶真高明也!如此清晰的看破对的计谋,非常人能及。看来我当初把宝押在他身上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呢。想到这道:徐阁老分析透彻,无懈可击。高拱佩服之至。不过在下有些疑惑的是,景王奉旨出京,擅自驻留,皇上怎么会不管?要想在皇上面前蒙混过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徐阶苦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报病罢了。景王甚得皇上欢心,应该不会太为难他的。我料定景王报病的奏本很快就会送到皇上面前,我们还是见行事,看皇上怎么处置再。”

    高拱觉得有理,点点头没有再往下。

    仇鸾沉思一会儿道:“如果报病,皇上一定会派太医前去探视的,难道他们就不怕欺君之罪?”

    徐阶没有立即回答仇鸾的疑问,站起身,走到房间的书架前,拈须髯,看了一眼,伸拿出一本宋的棋谱,仿佛不经意间道:“这本宋的烂柯谱价值连城,想不到王爷竟然让此宝这么随意的摆放,王爷的气度真是让人由衷的佩服啊!”

    裕王没想到徐阶会突然转了话题,思维有些跟不上,愣了一下道:“哦,本王对棋道并不热衷,都是下人们送上来的,阁老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仇鸾不知道徐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里有些着急:“阁老,我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看什么棋谱啊。”

    徐阶叹了一口气,看着仇鸾与高拱:“他们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有把握不让人发现的。可问题的关键并不在这里。二位大人!殿下!恕我直言,你们觉得景王生病与否真的这么重要吗?你们真的认为阻挠殿下继位的人会是景王吗?”

    高拱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物,论才智阅历,不在徐阶之下,听徐阶这么一,瞬间有所领悟,不过还有些不确定,迟疑着问道:“阁老的意思是。。。。”

    徐阶点点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景王无论生老病死都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严嵩!他才是裕王殿下继位最大的绊脚石!他自知无望依靠殿下,所以处处与殿下作对。殿下登基之后又怎么可能有他的好处!别是报病了。就算景王病重归天,他也一样会全力阻挠殿下的!宁可在宗族子弟中挑选。也不会让殿下继承大统的。别忘了,当今圣上也不是孝宗的子孙啊!有此前车之鉴,我们必须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要考虑清楚,以防老贼挺而走险!玉石俱焚!”

    徐阶一番话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预测实在太过大胆!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心里承受底限。

    仇鸾颤抖着道:“不会吧?难道他还敢行大逆之事不成?”

    高拱脸色有些苍白,牙关紧咬,一语不发。

    裕王也是半天不出话来。

    徐阶也觉得的有些重了,把话往回拉一拉:“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罢了。严嵩虽然位高权重,但要想一遮天,目前还办不到。不过我们要有所准备就是了。我们先不要管景王做什么,而应该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严嵩身上!扳倒了他,景王就犹如无根之木,还不是任我们宰割吗!”

    一番话的众人心服口服。频频点头。

    高拱凝神想了想:“阁老言之有理,可严嵩在朝廷树大根深,经营有年。党羽遍布,要扳倒他可并不是那么容易啊!”

    仇鸾看着徐阶道:“阁老,如果我们不主动进攻,老是防守,这也不是办法,太被动了,能不能找个什么借口,动一动他们。”

    徐阶苦笑道:“如果有会早就动了,那能等到现在,严嵩老奸巨滑,谋定而后动,要想找到他的把柄,实在不那么容易。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焉知他们不也在找我们的毛病!”

    仇鸾听他这么,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在他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看得起林怀宇,毕竟是他亲送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虽然现在林怀宇位高权重,一遮天,但在他心中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打败他的。

    怀宇兄弟,你方大哥能杀你第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