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慷慨为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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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道行看着面前失魂落魄,不堪一击的林怀宇,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激动。伸将林怀宇搀扶起来:“阁老,请放心。只要你能想办法将仇将军放出来,我向你保证,尊夫人一定会平安无事,恢复如初。”

    林怀宇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看着蓝道行道:“如果你们。。。”

    蓝道行苦笑道:“尽请阁老放心,贫道以三清祖师起誓,绝不反悔!”

    林怀宇盯着他的眼神,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只有平静,没有其他。默默转身离开白云观。

    本来想去大理寺,可心里惦记严世蕃的伤势。急急忙忙打道回府,走进严世蕃的卧房,来到病榻前。

    严世蕃此时已经苏醒,疼痛也已稍减,一见父亲进来,强撑着坐起来:“父亲!”

    林怀宇忙道:“不要起来!躺着就好!”完坐到他床边,一看严世蕃满面憔悴,左眼包的严严实实,看样子是废了。一想到儿子本来正当壮年,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前途无量。如今却变成残疾独眼。心里一阵难受,又要流泪。

    严世蕃强打精神,伸为林怀宇擦眼泪:“父亲!请不要难过,您年纪大了,身体要紧,儿子为父亲受点伤又有什么呢!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至于儿子的眼睛。。没准儿一只眼睛看事情可以看得更清楚呢。”完从嘴角硬挤出一丝笑意。

    林怀宇老泪从横,又不想辜负儿子的一番心意。忙转头拭去:“世蕃!你安心养伤,爹。。爹。嗯!”想和他与蓝道行会面的事。又怕他激动,影响伤势。话到嘴边有咽了回去。

    起身回到书房,珠儿早已昏迷不醒,被送回内宅,林怀宇吩咐不许请大夫,只是躺在床上就好。命丫鬟打一盆冷水来。洗了两把脸。坐到书案前,平息了一下心情,想了想,提笔写到,臣:内阁辅臣严嵩启奏陛下,近日来因仇鸾获罪下狱,朝廷官员各自为政,互相攻讦,大理寺连日来不能定其罪。朝政废驰,百官惶惶。臣思前想后,深知此事皆因臣而起,仇鸾与臣之间的恩怨本与朝政无关。乃私怨也。身为人臣,岂能因私而废公乎!况且仇鸾乃功臣之后,世袭爵位,有议贵之福。然其罪甚大,又不能不罚,臣以为应将其世爵废除,流放绝境为佳。一来可显陛下宅心仁厚,悲天悯人之德,以示天下。二来也可稍全其祖泽,不绝祭祀。

    臣之所言,出自本心,浅见拙识,望陛下三思!

    写完看了两遍,合上奏本。张口想叫严世蕃,猛然想起严世蕃现在哪也去不了。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准备亲自送到司礼监。

    正准备走呢,突然书房内起了一阵微风,微风过后,一个身影在眼前浮现,渐渐清晰,紫袍玉带,面白无须。乌簪别顶,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林怀宇一看是他,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马大哥!你怎么才来啊!不不不!你来的很及时,我正想着你呢!珠儿被他们抓走了,快!快帮我把珠儿救出来!你可以的!你现在已经是右使了,你有这个力量的是不是?”

    马仲平一脸无奈的看着他,默默摇了摇头。

    林怀宇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一脸失望的问道:“为什么?你不已经是地府高层了吗?这点事还办不了?”

    马仲平叹了一口气道:“牛伯庸有菩萨的法旨,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他勾走的魂魄,我没有资格放还。”马仲平有些无奈的看着林怀宇:“林兄弟!其实你不必如此,虽然你们伉俪情深,但已经是人鬼殊途了。万不可因为一个女子而铸成大错啊!把奏本烧掉吧!不要递上去!”

    林怀宇仿佛不认识马仲平一般,愣愣的看着他,不敢相信刚才那番话是从他嘴里出来的。

    马仲平接着道:“林兄弟,我在你转世的时候曾经跟你过,灵魂是不灭的!死去的只是皮囊而已。何苦为了一副皮囊而做傻事呢!除掉仇鸾,保景王登基,他是长命之格,寿近百年,我道家昌盛指日可待,你也可以顺利消去你身上的恶业。功成之时,帝王将相任你挑选!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林怀宇没等他完,怒吼道:“不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要珠儿!我不能没有她!她就是我的命!!如果她走了,我决不独活!什么裕王景王,什么帝王将相!通通见鬼去吧!”

    盯着马仲平的脸,一字一句道:“我要珠儿回来!如果你做不到,我就答应他们的条件!放仇鸾一马!爱谁登基谁登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马仲平见林怀宇有些歇斯底里,知道也没用。思考了一会儿对林怀宇道:“林兄弟!你先别急,给我一点时间。我去给你想办法,如果明天天亮之前我还没有回来,要怎么做随便你好了。”

    林怀宇一听,用力过猛点点头“好!我等你!”

    马仲平转身消失不见。林怀宇看着他离开,坐回书案前,静静的,一动不动的等待。

    时间嘀嗒,渐渐进入深夜子时,林怀宇仍然坐在那里,目光平静,家人来过几次问他是否用些饭菜,都被他摇头拒绝了。并吩咐下去,没有他的命令不许进来。

    子时三刻,微风乍起。马仲平悄悄走出黑暗,来到林怀宇面前。面色憔悴,神情哀伤。林怀宇缓缓站起身,用一种期盼的目光注视着他。

    马仲平低声道:“林兄弟,我们走吧。”

    林怀宇一听,事情好像有望,连忙点了点头。马仲平像上次那样带着林怀宇来到地府森罗殿前。

    马仲平道:“林兄弟,大王有些话想跟你,你随我进来。”完当先进入。林怀宇紧随其后。

    直接来到内殿,林怀宇见一人身材魁伟,身穿黑色龙纹衮服,头戴冠冕,紫面虬髯,气势逼人。

    林怀宇不认识,一脸诧异的看着马仲平。马仲平躬身施礼:“启禀大王!林怀宇已经奉命带到。”转头对林怀宇道:“林兄弟,你面前的就是新任森罗殿主,十殿君王之首,阎罗王大人!”

    林怀宇按住心中惊讶之情,上前施礼。

    阎王摆了摆,马仲平躬身退去。阎王仔细打量打量林怀宇,正色道:“你心里一定有些疑惑吧!前任阎王包拯包大人去了哪里,是吗?”

    林怀宇点了点头。阎王接着道:“尊夫人被牛伯庸奉菩萨法旨销掉生籍,本来地府无权插过问,但包大人为了你,上奏天庭,愿意用放弃阎王尊位,提前进入轮回为条件换取尊夫人的魂魄还阳。阎王一职由秦广王韩擒虎接任,就是本王了。”

    林怀宇听完,如遭雷击一般,浑身颤抖。看着阎王,颤声道:“此事可当真!”

    阎王默默点头。林怀宇心情之复杂难以形容,自己不知道何德何能,得包大人如此垂青,为了自己竟不惜做到如此地步。

    扶着桌案道:“包大人还在否?”

    阎王看着他:“他已卸任所有职责,前往转世轮回台,一个时辰之后转世投胎。”

    林怀宇泪流满面:“求大王准我见他一面,林怀宇感激不尽!”

    阎王指轻抬,阴影处走出一个鬼卒。阎王吩咐一声:“带他去轮回台。”

    鬼卒躬身答应,拉着林怀宇一闪身,已然来到轮回台上。

    林怀宇抬眼望去,见一人青衫长袖,五绺长髯飘洒胸前,正是前任阎君包拯。抢身上前,伏地跪倒,放声大哭:“大人!大人!”

    包拯一看是他,心中有些惊讶道:“林兄弟?你怎么来了?快快请起!”

    林怀宇泣不成声:“大人对林怀宇大恩,怀宇铭感五内,今生无以为报,来生愿作犬马,为大人效命!”

    包拯摇头苦笑道:“林兄弟不必如此,包拯此举也不单是完全为了你,原也有些私心,不敢当林兄弟如此大礼。”伸将林怀宇扶起来,正色道:“林兄弟!临别之时包拯有一言相赠,望你牢记于心!”

    林怀宇看着他用力点点头:“大人尽请明言,怀宇无不遵从!”

    包拯点头道:“道佛之争非是单为信众之礼而为,乃亘古之气运所系。道胜则佛涅,佛胜则道隐。封神以来,佛门崛起,绵延于乱世,昌盛于太平。其势不可当也,纵然数次法难,也难损其根基。道家势衰,只能仰人鼻息。如今天道轮回,道家兴盛,乃不世之良也。包拯此举非为林兄弟伉俪情深。实乃为我道家大义舍身耳!我没有什么遗憾,只希望林兄弟能保持初心,贯穿始终。唯有如此,我方为死得其所矣!”

    林怀宇痛哭失声,连连点头:“大人放心!大人尽管放心!林怀宇若敢有负!死无葬身之地!呜呜!”

    包拯听完,欣慰的点点头,不再看他,毅然走向转世金轮,金轮旁一位中年美妇,看包拯过来,轻轻端过一碗汤,轻启樱唇:“大王一路走好,妾身为大王送行!”

    包拯接过汤碗,一饮而尽。将碗还给她。昂首挺胸,迈步走入光门。

    林怀宇眼看着包拯重入轮回。心中愧疚万分,伏地跪倒。泣不成声:“大人!林怀宇永不忘大人恩情!容来世再报!”连连磕头山响。

    中年美妇冷眼看着光门关闭。对林怀宇道:“人已经走了!起来吧!”

    林怀宇站起身,冷冷的看着她:“我夫人在何处?快把她还给我!”

    中年美妇嘴一撇:“你夫人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鬼卒现身,一把抓住林怀宇,将他带回森罗殿。

    阎王见他回来,沉声道:“林怀宇!你夫人的阳寿已经重新注册在案,魂魄已返回阳世,你也不必逗留,早点回去吧!”完吩咐马仲平将林怀宇送回。

    林怀宇在书案上起身,茫然看看四周,知道已经返回现世。突然想起珠儿,急忙往内宅奔去,一进房间,就看见丫鬟跑过来:“老爷!老爷!夫人醒过来!夫人醒过来了!”

    林怀宇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快步走到床前,只见珠儿刚刚起身,正茫然四顾。轻声唤道:“珠儿!珠儿!”

    珠儿看见林怀宇,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下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相公!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林怀宇心中也是感慨万千,紧紧抱着珠儿:“没事了!没事了!珠儿别怕!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两人相拥而泣,房内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这两个人一会儿打的你死我活,一会儿又好的好像一个人似的。搞不懂。嫣红笑着向众人摆摆,众人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珠儿泪眼婆娑道:“相公!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呢。那里的人都好凶!好吓人!我还梦到我光脚走在石子铺成的路上,把我的脚都扎破了,出了好多血,我不想走,他们就拿鞭子打我!”

    林怀宇心如刀绞,不敢对珠儿明言,柔声道:“那都不是真的,只是做梦罢了,梦醒了就没事了。有我在谁敢欺负我的宝贝珠儿!别怕,别怕,乖!”

    珠儿哭了一会,在林怀宇的安慰下,渐渐平静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一直互相拥抱,坐到天光放亮。林怀宇道:“好珠儿,你太累了,不要起来,再多睡一会儿,我出去把公事做完了,再回来陪你,好不好?”

    珠儿轻轻点了点头。林怀宇扶她躺下,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转身回到书房,将写好的那份奏本烧掉。

    几乎与此同时。徐阶深夜来到诏狱,看望仇鸾。

    仇鸾一见是他,心中不免有些激动:“阁老!”

    徐阶走进牢房,看见仇鸾几日不见,苍老许多,看来受到的打击不轻,心里不免有些酸楚。轻声问道:“大人这几日过的还好吗?陆炳有没有为难你?”

    仇鸾惨笑道:“没什么好不好的,也就这样吧。至于陆炳吗,倒也没对我怎么样,谁会对一个快死的人起什么歹意呢。”

    两个人静坐相对,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徐阶打破了沉默:“大人,恕我直言,你的事情现在越来越难办了,严嵩又找了一群京郊的百姓,进京告你的御状,陛下震怒,下旨大理寺,三日内必须给你定罪结案。唉!难!”

    仇鸾一笑道:“阁老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仇某这一世能认识阁老这样的朋友,死而无憾。这几天我在这里想了很多事,对生死也已看淡。本来一切都非我所有,失去也没什么可惜的。”到这叹了一口气:“只是落到他的里,有些不甘心罢了,也许是命中注定,天道好还吧!”

    徐阶不明白他的是什么意思,心中有事,默默不语。

    仇鸾看着徐阶,眼中闪烁着光芒,轻声道:“阁老。”

    徐阶抬头看着他。仇鸾的声音有些颤抖:“阁老,仇某这次恐难以脱身,现在我担心的反倒是阁老你啊!”

    徐阶被他触动心事,浑身一震。仇鸾接着道:“严嵩扳倒了我,而你我的关系满朝皆知,他又怎么可能放过阁老你呢!必然会将你我连在一起,以同党论处。”仇鸾的有些激动:“所以你万万不可心慈软,一定要抢在严嵩前面上本弹劾我!这样才能保你平安无事!阁老一定要切记切记!”

    徐阶听完,大为感动。鼻子一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