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主城Ⅲ(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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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桐推开盛应闲的手, 从沙发扶手上滑了下来, “郝主管?……白主管呢?”

    西装男人愣了一下, “他半个月前辞职了。”

    颜桐:“……”哦豁, 他本来还算找他算账来着。

    盛应闲把粥碗搁到茶几上,也滑了下来, 站到地上, “郝主管找颜桐做什么?”

    “是这样的,”秘书又恢复了得体的职业笑容, “郝主管想跟颜先生聊一聊,颜先生明天晚上有空吗?八点怎么样?”

    颜桐眉梢一挑,“有空。不过他想约我,给我发个消息就好了, 怎么还要劳烦你专门跑一趟?”

    秘书微笑道:“郝主管了,对颜先生不可失了礼数。”

    “成吧。”颜桐一边让梧叶把这事儿记备忘录里,一边问:“他去哪里比较方便?我反正无所谓,这两天挺闲。”

    盛应闲:“……”抽烟喝酒的很闲?

    秘书:“总部一条街以外有家咖啡馆。”

    “行。”颜桐:“那就先——”

    盛应闲突然断他们道:“我也一起好了。”

    颜桐讶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去做什么。”

    盛应闲:“那我想转去任务部,不行吗?”

    颜桐:“……”

    秘书:“……”

    不见:【……】你还记得自己是维护部业绩第一吗?维护部主管会想死你的。

    ----

    颜桐终于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下。

    他花了一个白天把公寓按自己的习惯布置了一下——当然不是自己动的手,是梧叶操控家务机器人做的。

    然后难得地睡了一整个下午。

    傍晚的时候他被梧叶从床上叫醒,爬起来洗了个澡, 吹干头发, 换上新定做的西装,对着穿衣镜看了看。

    镜子里的人气色已经比昨天好了很多,身材修束, 一身款式简洁的黑色西装,将他的气质衬托得优雅而锋利。

    颜桐取过一条领带,正算系上,突然有一双手从他肩上伸了过来,替他了一个漂亮的领带结。

    ——盛应闲就站在他背后,贴得如此之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他也是一身西装,微低着头,镜子里的容颜英俊得风华正茂。

    然后他替颜桐拉平了领带,:“好了。”

    颜桐自己的车那夜受损比较严重,现在还没修好,只好坐盛应闲的车去。他坐在副驾驶上,拉过安全带扣好,猛地想起那天夜里他也是这样坐在盛应闲的副驾驶座上,动作便僵住了一瞬。

    盛应闲察觉到了不对:“怎么了?”

    颜桐摇头,“……没什么。”

    他们提前五分钟到了约好的地点,郝主管却已经在等他们了——这位升任主管之前也是任务部的领导,颜桐倒也认识,见面之后,按照惯例寒暄了几句。

    郝主管应该是听了盛应闲想转到任务部的事,寒暄的过程中,对他态度格外地好。

    你来我往几番下来,终于切进了正题。

    正题是郝主管先向颜桐提起的:“徐邀的事,按我们目前调查的,和白主管也有点关系,不过他已经辞职了。”

    颜桐淡淡道:“确实可惜。”

    郝主管:“……”

    盛应闲一听颜桐这语气就知道又得出事,又见他垂下眼去看着桌面,于是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立刻帮他圆回来:“白主管辞职了,调查难度应该增加了不少吧?确实辛苦。”

    他当然知道颜桐在可惜什么——可惜没能亲手报复,对方自己就先辞职了。

    颜桐想做的事天涯海角天庭地府都得做到,两个姓徐的就已经搞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再加一个姓白的,盛应闲简直不敢想。

    郝主管立刻顺台阶下,“那都是应该的,应该的。我是想向颜先生表达一下歉意——”

    “如果你的是去年那个道歉公告的话,”颜桐轻描淡写地截道:“我已经表明过态度了。”

    郝主管摇头:“我只是代表我自己,表达一下歉意。总部的官方公告和我无关,也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颜桐轻轻挑起眉梢,“你对我好像没有什么道歉可言。”

    郝主管向他眨了一下眼睛,“我可不想重蹈徐邀的覆辙。”

    颜桐一笑道:“我这人一向比较懒,也不太有空。”

    郝主管于是知道,这个话题就算揭过了——他专门来这一趟主要也是为了向颜桐示好,颜桐毕竟是顶尖的任务者,个人能力在那儿摆着,要徐邀倒台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他是决计不信的——见颜桐似乎不太想多,转向盛应闲道:“听盛先生对我们任务部有些兴趣?”

    颜桐便在这时候告辞,“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先去休息了。”

    盛应闲:“……”这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要知道面前坐着的这位可是他上司。

    郝主管自然不会拦着颜桐,又关心了几句他的“最近身体不好”,便由着他走了。

    盛应闲看着颜桐的背影,替他跟郝主管解释:“……他最近吧,你知道的,确实状态不太好,你别……”

    郝主管微微笑了笑,“我哪里会介意。”

    盛应闲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目的,也笑了笑,“我是想转任务部,不过协议还得跟总部再商量吧?不过我最近也不一定有空。”

    他气场比颜桐随和不少,郝主管语气也放松了下来,“你来任务部,是想陪颜先生?你们的事儿最近也传开了……”

    “没那回事。”盛应闲摇头笑了笑:“我倒还希望有。”

    郝主管又眨了一下眼睛,“你最近不太有空,总不会是要照顾他吧?”

    “是啊,”盛应闲感慨道:“忙着追男朋友。”

    ----

    盛应闲回车上的时候,颜桐正靠着车座里闭目养神,身上盖着他的大衣,耳朵上挂着耳机。夜晚光线昏暗,颜桐脸上覆着路灯下梧桐叶的阴影,竟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他听到盛应闲开车门的动静,摘下一只耳机,“你真要来任务部?”

    盛应闲方向盘倒车,“怎么了?”

    “我怕你接受不了。”

    “……”

    他们车停在咖啡馆后一条颇为僻静的路上,路两旁尽是高大的梧桐树,夏日的时候,树荫能盖满街心,算是王城难的的风景。

    梧桐叶的阴影次第从颜桐脸上掠过。

    他突然:“盛应闲。”

    盛应闲把开车的活儿交给不见,转头看向他,“怎么?”

    颜桐微微偏过头,看着他的脸,突然不知道该什么。

    “你得对。”他最后道:“我看不清我自己。”

    ----

    颜桐原本是和盛应闲一路回的公寓,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我外套落车上了。”

    着转身匆匆下楼去拿外套,根本没给盛应闲话的机会。

    盛应闲:“……”

    他站在颜桐门口,终于获得了单独面对这扇门的机会。

    盛应闲对着颜桐的公寓门,让不见翻出门禁权限记录,把自己的虹膜、指纹、公民编号、快穿者编号都试了一遍:颜桐醉生梦死的那两天里,他的通行权限全部显示为通过。

    ——明明就是给他留了门。

    盛应闲简直想开瓶酒庆祝一下自己的英明判断,正算拿DNA信息再试一次,确保万无一失——

    颜桐突然在他身后问:“你在做什么?”

    盛应闲面不改色:“帮你修门,昨天晚上的事故不能再出现了。”

    颜桐:“……”他要信这句话就是脑子坏了。

    他也懒得挑明,进门开灯,却见茶几上多了点儿东西——

    是一束花,养在细长的玻璃花瓶里。

    两支白玫瑰婷婷地立着,周围是几朵淡绿色的康乃馨,簇在郁郁葱葱的衬叶里,一室的沉静温雅。

    颜桐忽地深吸了口气。

    然后转身握住盛应闲手腕,:“我很喜欢。”

    ----

    第二天颜桐醒来的时候,客厅里的花束又换了色调——金色和火红色的非洲菊,衬着细碎的满天星和勿忘我,美得张扬灿烂。

    盛应闲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颜桐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早上十点。

    不知道为什么,盛应闲住客厅的这两天,他睡眠问题好了很多。

    他看着沙发上睡过的痕迹,琢磨着要不要给他加张床。

    颜桐还在王城等徐邀和徐介之的审判结果,左右闲着没事,就算去找向东吃个午饭。

    他去到车库,却发现自己车已经开了回来,而盛应闲正在擦他的车,脚边还搁着一桶水。

    颜桐:“……”

    他走过去,“修理店送回来的时候没洗过?”

    “洗过,”盛应闲正在擦车顶,头也不抬答道:“我回来的时候不心经过了一个鸟窝。”

    颜桐:“……”

    他看着盛应闲和车,突然心里一动,问盛应闲道:“兜风吗?”

    “兜啊。”盛应闲绞干抹布,“开谁车?去哪儿?”

    颜桐把手插到裤子口袋里,“租车,出城。”

    ----

    两座的敞篷跑车,能把人五章六腑都绞出来的盘山公路——一个时以前盛应闲听到颜桐那句话的时候,绝对没想到会是这个境况。

    颜桐开车堪称狂野,尤其是上了山之后。

    盛应闲只觉得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视野却是清晰的:无论是山腰上往下看的风景,还是身边开车的人,亦或是这辆跑车本身,都堪称赏心悦目,带着高速状态下的独特魅力。

    ——仿佛当速度达到极致的时候,就能拥抱自由。

    他年轻的时候爱好极限运动,自然不在乎在山道上飙个车;只不过开车的人是颜桐,那又另当别论。

    颜桐花了十几分钟到达山顶,随意找了个地方停车。

    源世界的交通要道都在地下,出城之后,人反而不多。颜桐找了条被人踩出来的道,顺着走了进去——没了公路旁树木的遮挡,视野立刻开阔起来,远远地甚至能看到王城的建筑,只是辨认不清。

    他找了块突兀出来的大石,翻身而上,坐到了最顶端。

    盛应闲跟着翻了上来,居然还摸出了一包压缩饼干,递到他面前,“吃吗?”

    颜桐:“……”他现在觉得盛应闲这人真是神奇。

    盛应闲见他不答,将压缩饼干掰了一块,递到他嘴边。

    颜桐张嘴咬了,盛应闲又拎来一瓶水,拎开瓶盖递给他,堪称服务周全。

    颜桐就着那瓶水吃了一块压缩饼干,看着下面的景象——山巅有薄雾,远远看去,王城的高楼大厦笼在雾里,像是摆在展柜里的模型——突然就道:“我以前在王城读书,有时候就一个人来这里。”

    盛应闲:“风景挺好。”

    颜桐笑了笑,“挺好,可是冷。我其实有点后悔报考王城的学校。”

    盛应闲笑了一下,“我没考上。”

    颜桐扭过头,讶异道:“怎么会?”

    “我学吧,”盛应闲支着下巴,看着脚下王城的风景,“读的挺好,贵族学。升初中那年我爸妈生意出了问题,我爸留下来应付讨债的,我妈带着我东躲西藏——真的是东躲西藏,我后来才知道那时候他们甚至算离婚,我妈带我长大,事情我爸一个人扛。”

    颜桐觉得自己心里隐隐疼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酸涩还是羡慕。

    他看着盛应闲的侧脸,问:“你父亲……是算索性还不上了,进去蹲几年再出来?”

    “是啊。”盛应闲着笑了笑,“那个时候,我妈每星期都会换一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