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画中人下凡取首级
原来枢密使近期对宰相颇为不满。联金灭辽,本是他极力主张,宰相却来附和,打算揽下盟约之责,明显是想分一杯羹,染指军权。俗话宰相肚里能撑船,现在看来宰相的胃里也能撑船!好大的胃口!此案涉水极深,未必轻易破得了!
况且,天子优柔寡断,对是否联金灭辽还未下定决心,不定明日又想联辽灭金,毕竟辽国称雄一百余年,根深蒂固,金国看似勇不可当,但是根基尚浅,一旦吃了一个败仗,就没有翻身的余地。在天子下定决心之前,他才不想搅这趟浑水。
太子太傅隐隐猜到枢密使和宰相有所龃龉,但不知具体是因何而起,不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算是好事一件。太傅便接着道:“微臣推荐大理寺司直徐慕。”
宰相冷笑道:“徐羡之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太子太傅道:“徐慕,字羡之,任大理寺正,乃名臣徐铉之后,聪慧异常。虽然年少,为人老成。在任期间,协助少卿大人破获诸多案件,颇受百姓敬佩。”
这徐铉是太宗时期名臣,最重礼法,坚持穿着中华衣裳。在他年老之际,受奸人诬陷,被贬他乡,生活困顿,以至于衣无所着。有好心的邻居送给他几套衣服,都是胡服。徐铉坚决不穿,以至于受冻而死。
宰相道:“徐铉的确是名臣,徐羡之却是无名之辈,哪里当得起重任?”
礼部尚书站了出来,:“徐羡之一腔正气,坚守礼法。自徐铉以降,徐家人俱皆不畏权贵,屡遭打压,所以始终不得升迁,以至于丞相大人不知道他的名字。金国使臣之死牵连甚广,徐羡之白纸一张,不怕得罪人,由他来负责此案,最好不过。”
宰相知道自己倘若反对,则容易被认为是打压徐羡之的权贵,只好闭口不谈,眼睛却多瞟了太子太傅和礼部尚书两眼。这案子极为复杂,徐羡之此人毫无名气,倘若不能破案丢了脸面,正好再让童破军出来出风头,顺便还能打压太子太傅和礼部侍郎二人,一并秋后算账!
礼部尚书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吹过,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天子道:“徐羡之毕竟年少,只任大理寺正,难以服众。不如以大理寺少卿裴学礼和大理寺正徐羡之一同负责此案。众爱卿以为如何?”
徐羡之一袭青衫,正站在兵部员外郎曹岩的书房之中。
他与曹岩是至交好友,经常在一起青梅煮酒,谈诗论道。曹岩酒量极差,但是文武双全,既能舞枪弄棒,又有一丹青妙笔,颇有名气。
书房的正墙之上挂着曹岩亲所绘制的一副画像。
画中人物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眉卧蚕,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乃是关公关二爷。曹岩艺了得,画得关二爷随时要从画中跳下来一般。
徐羡之负观察这副画像许久了。桌上一杯热茶早已经凉透。
他虽然是一介微弱书生,但是站姿笔直,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剑。
以前他也来过曹岩家做客,这副画像看过无数遍。但是今天这幅画有些不同。关二爷左持着青龙偃月刀,右却多了一颗人头。这人头不是别人,正是曹岩。
而徐羡之的身后有一滩血泊。血泊当中躺着一具无头男尸。尸体右拿着半截笔,另外半截笔横在血泊里面。这笔不是书画所用的笔,而是江湖豪客比武过招用的判官笔,是曹岩的招牌兵刃。看尸体的衣着打扮,似乎也是这位兵部员外郎。
“徐大人,一个时辰过去了,想必您瞧出什么端倪来了?”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在一旁等得有些心急火燎了,忍不住出言相询。
此人是京兆府衙门的捕头宋忠。原来京兆府接到曹岩夫人的报案。此案极为蹊跷。曹夫人她的丈夫是被关公下凡所杀,关公从画像里跳下来,持刀砍掉了曹岩的头颅,接着拎着头回到了画像当中。画像中便多了一颗人头。
京兆尹过来查看了一番,发现的确不似人为。况且曹岩是兵部的官员,牵连甚广。京兆尹最怕麻烦,便把这件案子推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安排徐羡之过来查勘,京兆府衙门让捕头宋忠来协助。
“端倪没瞧出来,只瞧出来画像中的人头和整副画浑然一体,仿佛出自一人之。而且人头这部分的颜色已深,不像是刚画上去的,倒像是画了很久。曹兄痴迷丹青,但没想过自己的头被画在关公的中吧。唉,曹兄刚过而立之年,正是为朝廷效力光耀门楣的大好年华,竟然如此惨死”徐羡之不住地摇头叹气。
“听这话,难道您也认为曹岩是被关公所杀?”宋忠乃是一介武夫,向来奉关羽为神明,心中认定曹岩得罪了关公,因此被其诛杀。
“还不好。子不语,怪力乱神。鬼神之,要敬而远之。宋捕头,还麻烦您把曹夫人喊到这来,有些事情我得好好询问一番。”徐羡之奉命查案,却一直在看画,没有问人,仿佛此时才想起来要问讯。
捕头宋忠便安排下人去喊曹夫人。
片刻后,宋忠把曹夫人以及曹家家人都请到书房当中。曹夫人悲伤过度,站立不稳,由一个年轻的丫鬟搀扶着。
曹岩之死太过匪夷所思,很快在京城中传开。曹岩生前的好友也来了几个。
“嫂夫人,还请节哀顺变。”徐羡之朝曹夫人拱行李,宽慰了几句。
“唉,你兄长为关二爷所杀,想申冤报仇,毫无可能。我只能自认命苦了。唉。”曹夫人脸上挂满泪痕,一直微微低着头,却又不忍看倒在血泊中的丈夫。她的脸色极为苍白,地上的鲜血极为暗红。两者之对比,触目惊心。
“如果是关公所杀,那我也无能为力。但,如果是被奸人所害,我一定帮他讨还一个公道。因此,嫂夫人,我要冒昧跟您打探一番曹兄死时的详情。还请您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描述,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陈述之时,我如有疑问提出,您再做补充。”徐羡之柔声道。
“京兆尹大人也是鬼神所为。你还要查什么?还是及早办理后事,入土为安吧。”曹夫人对徐羡之颇有些怨气。
“事情尚未有定论,是不是关公下凡,还需要调查。嫂夫人,还麻烦您配合一下,找出曹兄惨死的真相。”徐羡之见曹夫人拿京兆尹出来压人,殊无恼意,知道这个妇人心情不好。
曹夫人怯怯瞧了徐羡之一眼,万般委屈,道:“既然你如此强求,那我还是好了。昨天晚上二更时分,我家老爷从外面喝酒回来,喝得醉醺醺,满身酒气。我了他两句,让他少喝酒,喝酒误事。老爷却发酒疯,把我打骂一番,兄弟之间喝酒,自然要不醉不归,不需要我这个妇人在家嚼舌,徒惹心烦。”
徐羡之问:“喝了很多么?”
“正是,不然也不会发酒疯。他抢白我,我便忍不住还嘴了。”
曹夫人回忆了一会儿,继续陈述:“我知道老爷喜欢画关公,就关公当年温酒斩华雄,只不过喝了一杯酒,没有喝醉。而张飞喝醉酒胡乱打骂士兵,却被士兵半夜割下头颅而死。老爷关公虽然有万夫不当之勇,却骄傲自大,中了陆逊的白衣渡江之计,兵败麦城。老爷他虽然爱喝酒,却不会误了大事。”
“曹兄向来敬重关公,怎么会口出不逊?”徐羡之问。
捕头宋忠也听得眉头一皱。难怪关公要斩杀曹岩,果然是这子口出狂言,冲撞了武圣!
“定是喝醉了的缘故。我见老爷对关公不敬,连忙制止,让他别关公坏话。老爷却不听,来到这间书房,拿起笔,指着关公的画像骂,关公万事都好,就是瞧不起人,当初瞧不起黄忠,后来瞧不起陆逊,不懂得礼贤下士。我害怕极了,怕老爷得罪了关公的在天之灵。后来我看老爷累了,便去厨房准备一点醒酒汤。端着醒酒汤来到书房的门前,看到”曹夫人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看到什么?”徐羡之嘴中问她,眼睛却迅速掠过曹夫人身边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