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月色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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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宋嫂鱼羹果然鲜美非常,夹一筷子,吹灭上面的热气,送进嘴里。简直是入口即化,汤汁混着肉便化在了嘴里,鱼肉的鲜甜、汤汁的的浓郁融为了一体。刹那间,满口生香,只觉人生美妙。

    这时,丝丝暖意才从嘴里下到心头,如同寒冬喝热茶,人生一快。

    这里没有热茶,只有暖暖的黄酒,慧静他们便以酒代茶,举杯畅饮。

    安子也跟着他们端起自己的杯子,碰杯,然后喝光,发出可爱的哈气声。

    广钰温言道:“安子,你别喝这么急。”

    智沐不能视物,所以都是由楠子在旁布菜兼帮他夹菜,不过他想来不怎么饿,都是在喝酒。

    他喝酒的方式也很奇特,举起杯子就:

    “来,大兄、三弟,我们来喝一杯。”

    广钰和慧静也举杯与他碰杯,但是智沐喝酒实在是太快了。一喝完楠子就帮他们添酒,然后智沐就又举杯。

    广钰和慧静哪里见过这喝酒的架势啊,喝了一会儿就开始起其他事情转移智沐的注意力。他们起时候的一些趣事,智沐是天生目盲的,但也在他母妃的照料下有一段还算快乐的童年,那时他与其他皇子一样,无忧无虑的玩耍。

    别的皇子都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他眼睛上蒙着一块白布,一直都不见他摘下来。有一次,慧静调皮的取走那块白布,急的智沐连忙追了上去,可是他看不见,走路也因摔怕了比寻常人心,一时就追不上慧静。

    皇子们也是第一次见他取下白布的样子,智沐闭着眼,神色很焦急,喊着慧静的名字,叫他不要闹了。可是慧静就是个皮孩子,又哪里肯听,嘻嘻哈哈的站在远处看着智沐。

    忽然,智沐睁开了眼睛。慧静愣住了,他自父皇那里见过这双眸子,这双眸子和父皇的一模一样,冰冷而严酷。也或许是父皇带给他的威慑太大,他愣在原地没有动弹,被智沐轻易的追上取回了那块白布。

    慧静喝着酒,用轻松的语气:

    “我那时候少不知事,不知道皇兄的白布是不能轻易取下的,第一次见皇兄的眼睛真是吓死了,和父皇的一模一样。后来才知道,其实皇叔的眼睛和父皇的眼睛也很相像。”

    广钰点点头:“皇叔的眼睛确实和父皇很相似,我时候还错把皇叔当成了父皇。”

    慧静哈哈大笑:“我还记得那次!皇叔披甲征战得胜归来,一进宫就遇见了皇兄你,结果被你抱住了大腿,连声喊父皇,把皇叔尴尬的要死。”

    广钰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哈哈,我还记得皇叔把我提溜了起来,‘这是哪家的孩儿。’”

    慧静揶揄道:“你那么哪里记得呀,肯定是别人讲与你听的。”

    他们热烈的聊着,菜也一道一道的上,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他们喝的都有些醉了,安子一直在吃菜,喝得也最少,可是她毕竟是第一次喝酒,现在已经憨态可掬的捧着杯子了。

    安子觉得有些尿急,就先出去了上个了茅房。

    正当她摇摇晃晃的回来时,忽然看见智沐站在月光下。

    丁香一般的月光在了他的脸上,屋檐的阴影帮他遮住了一半儿的月光,他仰着脸。一半儿是朦胧的月,一半儿的醉人的夜。

    安子憨憨的:“殿下怎么出来了?”

    她往他身后看了看,却没看见其他人的身影,连他的贴身太监楠子都没看见。

    “我来找你。”他,头也转过来“看”着她。

    安子呆呆的:“找我作甚?”

    智沐突然笑了,那笑容的绽放仿佛温暖了时光。

    “你还记得这个院么?”

    安子闻言看了看这个院,这院的花草树木茂盛得吓人,像是累积了许多年都没理,任由他们自由生长似的。安子看着这片院子,忽然有种记忆里的熟悉,可是她却始终抓不到那个闪光点。

    智沐没等她想起来,就自顾自的了:

    “五年前的这个院,有一个女孩带着她的伙伴进来了,她活泼又开朗,叽叽喳喳的像只喜鹊,为这个院子里添了另一分生气。”

    安子听到这里心里蓦地一惊,她心中隐隐觉得这个女孩的是她自己。

    智沐继续讲:

    “女孩不知道的是,院子里有个男孩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他虽然看不见,可是却从其他方面感受到了她赤诚的心。”

    安子现在已经肯定女孩的是她,而男孩的是智沐了,可她依然想不起来自己哪天来过这个院子。

    她依然沉默着,她酒喝的有点多了,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不太清楚智沐这些的缘由和目的。

    智沐一股脑的继续:

    “她可能已经忘记曾经来过这个院吧。可男孩还记得,他永远都记得,五年前的那个春天,一个女孩踏进了院,如同踏进了他的心。”

    安子此时已经有些慌乱了,这近乎宣泄的告白令她慌乱,此时酒又似乎上了头。

    她慌慌忙忙的:“殿、殿下。”

    智沐温和的:“怎么了?”

    安子一脸傻白甜的:“我、我能看看你的眼睛么?”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她刚刚明明听到慧静起,智沐不会轻易取下蒙眼的白布的呀,可是她脑子一抽,却还是问了。

    智沐笑了笑,毫不犹豫的取下了白布,那块白布一取下,便在风中飘扬。

    而智沐,就在那飒飒飘扬的白布中,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慧静一直他的眼睛和先皇、摄政王的眼睛很像,可是安子现在才发觉,这是一双温柔的眼睛,他的眼睛似乎带着笑意,像弯弯的月牙儿,冲着你笑。月光很柔和,他的眼睛也很柔和。

    这么一双美丽温柔的眼睛,又怎么会让人害怕呢?

    安子忽的有些伤感,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却不能看见东西,她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那一双眼睛。智沐的眼睫毛抖了抖,依然定定的“看”着她。

    安子有些哀叹的:“你所看到的,岂非是一片黑暗?真可惜,这世界很美好,你却看不见。”

    她的十分诚恳,全无一丝嘲笑和揶揄。

    智沐捉住了她的手,依然温和的:“也不全是黑暗。那是一片比黑暗更深邃的虚无。如果你闭上双眼,你‘看见’的将会是黑暗,可如果你张开左眼,而闭上右眼,你右眼看到的就是我看到的世界,那是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

    安子闻言照着他的张开眼睛又闭上眼睛,果真看到的是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

    常人就算是闭上眼,眼睛也是感光的,所以也就有了黑暗和光明的分别,可是盲人的世界是不感光的,没有光明,自然也就没了黑暗的区分,他们的眼睛像是不存在的。就如你没了手,自然也就摸不到东西了。

    安子忽然很心疼,忘情的用另一只手摸着他的眼睛,:

    “那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智沐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安子的这只手,喃喃道:

    “以前是很辛苦的,可是现在不辛苦了,遇见你就不辛苦了。”

    安子有所感觉,连忙抽出了手:

    “殿下言重了。”

    智沐愣了愣,笑了,:

    “是我孟浪了,放心吧,我不会出去的。”

    安子不知他的是她是“女孩”的事,还是今天的事,又有点好奇他为何知道当天进来的是“女孩”,于是借着三分酒意问道:

    “殿下怎么知道那天进来的是‘女孩’?”

    智沐:“我虽然天生不能视物,可是听觉还是很灵敏的,那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姑娘。”

    安子呆住了,:“这么厉害?”

    她跃跃欲试,模仿布谷鸟的声音“布谷布谷”的叫。

    “你猜这是什么声音?”

    “这是……布谷鸟?”智沐机智的猜测道,他其实没听过布谷鸟的声音,但从书中学到过。

    安子又呆住了:“这么厉害。”

    她又模仿狼的声音“嗷呜嗷呜”的叫。

    智沐哭笑不得的道:“你这叫的,有点像狼狗,但应该是狼吧?”

    安子喝了酒,智商直线下滑,又呆住了:“你怎么这么厉害,这都能猜得出来。”

    智沐配合道:“咳咳,在下就是这么厉害,所以一听你声音就分辨出来了。”

    “哇!好厉害。”安子露出星星眼。

    智沐觉得她醉得实在是可爱,可是他自己,又岂非也醉得厉害,竟然吐露了多年来的心声。他本是封闭的人,可是安子的到来,让他封闭的心,稍稍敞开了些。

    这一夜,他们全都醉了,醉在了儿时的记忆,醉在了往日的美好。

    这月色也这么美好,会不会也是喝了酒,才致使自身也美了几分。这月下几人的醉,又是不是也与这月色有所关联?都怪月亮惹的祸,使人醉,又使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