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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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仔细想来这诸多事情,也不难猜到,那道人光济恐怕并非是肖瑶找来的。

    肖瑶一直生活在皇城内,混迹于高门贵胄之间,一向心高气傲,哪有机会识得这宫外江湖。

    只有在行宫生活多年的肖珏,才最有可能接触到这个闲散于四海之间的道人。

    肖珝有些丧气地望着肖珏的背影消失于眼前,才发觉自己是切切实实低估了这个皇子。

    韬光养晦,不鸣则已啊,这是硬生生地将他逼到了一个犄角旮旯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搭上了一个狐妖太子妃。

    然而这位太子妃丝毫没有觉察出他今日神色的不妥,兴高采烈地听着张旦和童山手舞足蹈、添油加醋地着朝堂上的事情,忍不住手肘子撞了撞肖珝,夸赞道:“你真厉害啊!”

    嗯,语音语调恰到好处,十分温柔,悦耳好听。

    受了夸奖,肖珝还是不住露出一点笑,用力挺着腰背道:“唔,我厉害的地方可多呢,你还没见识过!”

    “还没……见识过……”张旦停下滔滔不绝的故事,挑着眉,望着童山。

    童山耸肩,表示毫不知情。

    张旦心地贴去肖珝身边,伏耳低声:“属下给您的那本书,您还没学习完呐?”

    “嗯?”肖珝还没搭上张旦的线,一脸懵懂,“啥?”

    “那个……殿下读完了就得亲身上阵,方为实践,”张旦悄悄看了一下对着肖珝一脸崇拜的傻脸涂山林林,再阴恻恻低声道,“您和太子妃都成婚那么久了,再无所出,只怕是按祖宗规矩都得纳妾了。”

    肖珝方才回过味来,讪讪对着张旦洁白光洁的脸蛋,叱道:“那你倒是跟我,为什么今日做这样扮,是准备登台唱戏呢,登台唱戏呢,还是登台唱戏呢?”

    “可不是在朝前与殿下您唱了出好戏嘛……”张旦摸摸光溜溜的下巴,还有些微不适应的。

    姝岚新端了酒菜进来,张旦一见,立马更来了劲儿,挺直腰背,一副为人夫君的嘚瑟模样,扯长嗓子对姝岚叫道:“姝……姝岚你别忙活了,来来来,听听我们殿下今日在朝堂上的威武表现……我可是立了大功啊!”

    姝岚脸上写满了拒绝,转身就走。

    张旦急了:“唉,姝岚,你听我,你别走呀!”

    罢,也顾不上颜面地就追了出去。

    紧接着门外便是一阵闹闹骂骂咧咧的声音。

    童山望着门外嘿嘿笑了一阵,才给肖珝斟上酒,解释道:“张大人似乎很喜欢姝岚,今日一早就在屋子里梳妆扮起来。他姝岚不喜有胡子的武夫,大约是喜欢男子更温润如玉似花美貌些,所以……”

    所以还偏去朝堂上惊吓大家一次吗?

    吓得太子殿下本人都差点忘记了后面的辞,吓得皇帝都差点龙颜大骇了。

    再严重点,大概是天下大乱了。

    但念及朝堂上诸事,肖珝沉默了下来。

    他如今虽是成功扳倒了肖瑶,却没想牵扯出了肖珏这个更大的麻烦,如今肖珏揪住了他的那根辫子,只要稍一用力,只恐是扯得他毫无还击之力,也许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

    肖珝转头看着他身旁坐着的这根辫子,辫子还正吃得欢乐,突然被电击了似的顿住一下,转过目光来,愣愣地看了他片刻,然后指着他的心口道:“你在担心……我?”

    “是啊,”他揉揉她的头发,扫视了满桌子的残羹剩炙,“怕我以后养不起你可怎么办呢?”

    涂山林林笑了起来,却又立马脸色严肃了一些:“不是这事,我感觉到,是不是有人知道了我的……”她瞥了童山一眼,压低声音,“真身。”

    肖珝咬唇。

    “而你觉得这是个威胁?”

    涂山林林话音刚落,就听“轰”地一声,房门被人用力撞开,一地破碎声。

    肖珝一把将涂山林林护在了身后。

    涂山林林轻轻戳戳肖珝的后背:“其实我觉得我来保护你可能比较合适。”

    童山吓得顿住发呆,待动静已歇,才急忙冲了出去查看情况,巧是撞到折身回来的张旦和姝岚,同见地上横躺着一人,白色道服沾了斑斑点点的血,已是奄奄一息了。

    “彦行道长!?”姝岚捂住了嘴,不敢贴近。

    肖珝嘱涂山林林勿离开房间,自己出门急急扶起了彦行,童山则慌里慌张地去请太医。

    看起来,彦行伤势沉重。片刻后,才缓缓地勉强喘了声气,沉着声,低低得几乎不可闻:“肖珝,嘱人戒备,只怕是……”

    “好!”张旦闻此,不等肖珝下令,就已连忙去安排部署。

    “彦行,到底怎么了?”肖珝替彦行捂住胸口一道还在淌血的伤口,血从指缝间流出,更让他心慌意乱。

    姝岚看得心惊肉跳,心念着当先行止血才可,一步跨入房内想先寻点止血药。

    但她这才入房内,却发现这房顶上不知何时已破了个大洞,地上全是木屑碎片。

    姝岚下意识地想躲,一条棕红色毛茸茸的玩意儿落入她视线。

    长长的狐狸尾巴正挂在半空,缓缓左右扫动着,已变回原型的涂山林林蹲在横梁上,呲出尖利的牙和爪子,低头看着一个拂尘舞动若剑的白衣道人。

    旋即她一个俯身冲下,堪堪避过那拂尘卷起的利风,前爪从他头发撑跃而过,将发髻抓散,再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立马化回人形。

    那道人披散了头发,怒不可遏地转身直向涂山林林。

    姝岚吓得大叫:“太子妃心啊——”

    门外的肖珝闻声大惊,放下彦行正要入门,道人拂尘一扫,风将门给紧紧闭上。

    肖珝双手用力敲门,毫无回应,只听房内又传来“呯呯铛铛”的斗声,冷汗都已不住掉落,大声叫道:“姝岚,快开门!到底怎么了!你快给我开门啊!”

    姝岚双腿都已经软了,瘫坐在地上看着狐妖和道人架,大嗓门都被吓得锁了起来,一点回应都发不出声,哪有半分力气去开门。

    “是……光济……”彦行勉力开口,看着肖珝,“我去寻白衣……结果不心遇到了他……咳咳咳……”

    一口血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衣襟红了一片,连同原本胸口上流血的伤口被都遮掩不见。

    他低低喘过一声气,用肖珝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元化道长,我才知……才知光济究竟恨什么……”

    “上一次没能收了你,这次我绝不会放过你!”

    光济一跃朝前,拂尘卷起,将涂山林林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长毛尾巴给缠了去,再用力一拽,直把她给扯到近身处,然后手刀劈上,惊得涂山林林抽身一缩,堪堪避过,又忙扬起一阵火光,燃向那缠住尾巴的拂尘。

    光济连忙收回拂尘。

    涂山林林也忙将尾巴缩了回去,扶起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几乎失去意识的姝岚,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么狠的下手,我究竟何处得罪你了?”

    “妖孽在我手下,唯有死路一条!”

    不由分,光济再度攻上前来,涂山林林将姝岚往旁一甩,本来就吓得半晕半醒的宫女这下彻底摔得人事不省。

    嗯,是被太子妃是摔晕的。

    涂山林林抱歉了一瞬,迅速单脚勾起一旁一只凳子,直朝光济摔去,阻了他一步。

    而后她管他三七二十一地将那桌上乱七八糟的碗筷和鸡架子都一揽子摔向光济,油腻腻滑溜溜脏兮兮,汤汤水水的,直把这个道人吓得猛往后退。

    不料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落在地上,汇流成河,光济布鞋踏上,竟是一滑,后脑勺一下子就撞去了墙上。

    巨大的一声!

    ——“咚”!

    这声响之大,让涂山林林以为光济的脑瓜子都被开瓢了。

    光济撞得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有些没晃过神来。

    门外又传来肖珝急促的敲门声:“林林!林林!你怎么了!”

    而这门被光济上了结界,涂山林林无能为力开门,只能对着房门大吼一声:“别吵!等着!”

    门外瞬间静默。

    也不知是光济撞墙的声音太大,还是涂山林林吼人的声音太大,不省人事的姝岚竟然突然便醒了过来,迷迷糊糊浑浑噩噩地下意识提起一只凳子,就向着光济而去。

    光济本是还头晕目眩视不清旁物,就见一个影子一步一步慢慢吞吞跟个行尸走肉一样朝自己过来,才警惕地捂住后脑勺一点一点蹭墙而站起。

    涂山林林眼见地上一个倾倒的酒壶,脑子一转,一脚踢起,酒飞洒朝光济。

    她立马又掐上一诀,那飞洒出来的酒即刻点燃,与姝岚高高举起的凳子相辅相成珠联璧合,让光济登时已顾不上一切,拂尘大力甩动一下,一阵强大烈风似将屋瓦都震起。

    涂山林林和姝岚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与这屋内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齐齐往后墙撞去。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稀里哗啦,十分利落。

    姝岚好在是摔在了涂山林林身上,没有任何大碍。

    而涂山林林则被姝岚压得浑身骨架都快散了,这才知晓这光济道人究竟是有多强大的道行,只怕是三五个百年狐妖都不是他的对手。

    幸好她莫名得了些功力,否则今日便是死期了。

    涂山林林只怕是光济再度下手,勉力睁开双眼,眼前却只剩下敞开的房门,和终于得以进屋而慌里慌张朝她奔来的肖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