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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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瑧,他究竟怎么了?”肖珝终于觉察事态大约真的超出了预期,正声严肃下来。

    回头见涂山林林红着脸,抿嘴含笑地低着头,指尖绕着发丝玩儿。

    他不想让她多虑,便跨出门外,合上房门,又多问一句:“肖瑧不是在禁足吗,父皇怎么会……”

    “是,皇上原是再多考虑,我们都以为会换一个人领军北上,但没想皇上今夜突然下了秘旨,直接送去了四殿下那里,要四殿下明儿早朝后便领军北上,”张旦道,“要不是顾翰林巡逻各殿时瞧见来告知的人,只怕这事我们都不会知道。事出突然,如今四殿下肯定都未料到。”

    “我要去见见父皇。”肖珝冷声。

    “殿下,皇上已下旨,称是身子不适,需得歇息,今夜不见任何人,”张旦忙劝阻,“这节骨眼儿上,殿下您可千万别去惹了皇上生气啊!”

    而肖珝哪里能听得进张旦相劝。

    他不忍他这个连京城都没离开过的弟弟独自领军北上,也不忍他去经历战事残忍血雨腥风。

    纵使对他来,肖瑧带军出征,是对他最有利的形势,但他也不忍,亦不可让此发生。

    对张旦低声交代了几句后,他返回屋内,在涂山林林惊讶的目光中穿好了衣衫靴子,心下柔软了一刹,回头去搂住她,在她额上认真亲吻了一下,言道:“我现在要去见父皇,你快睡吧。”

    涂山林林点点头:“总有解决的办法,尽量是换一个可靠的人替肖瑧而去。”

    肖珝笑。

    他这一点点的心思都被她看了去。

    皇帝房内灯火通明,人影婆娑,想来他尚未睡下。

    只是他身边的老太监死死地护住房门,抵死不让肖珝入内,又劝着肖珝早些回去歇着。

    肖珝不屈,在门外跪了下来:“父皇,四弟他年纪尚轻,突然将他派出去,只怕是……父皇,请让我替四弟去吧!”

    皇帝晃动的身影停住。

    肖珝磕下头,在地砖上撞出沉重一声。

    而半柱香过去,房内还是没有别的回应。

    肖珝跪走到门前,不顾老太监拉扯,拳头捶到门上,又唤了一句:“父皇,我知道您听到见,请您……”

    “此事朕早已决定,太子还是回去吧……”皇帝声音终于传来,有些暗哑,被病痛磨损到没了清凉。

    看样子,他这病邪似乎又深重了一些,入了骨髓。

    半年,不是了还有半年的吗?

    若是肖瑧真的北往,他毫无作战经验,如遇战事拖沓,指不定要何时才能归来,不好连皇帝最后一面都无缘相见。

    “殿下,您要不还是回去吧?”老太监劝着肖珝。

    童山也忍不住帮腔一句:“殿下,回去吧,天都快亮了。”

    适时一声鸡鸣响起,也不知是不是东宫传来的。

    东宫鸡多,鸣得早,他已经习惯了天还未彻底亮开的时候就被唤醒的日子,只不过这次,他真的离开这声音一阵子。

    心中思虑,千头万绪,重重考虑已在脑中汇聚。

    唯一担心而最为不舍的,大约只是那只东宫狐狸吧。

    眼前的房门应着鸡鸣声而开,皇帝已穿戴整齐,华服于身,却掩不住脸上的病容和倦意。

    他出门,低头看了一眼肖珝,低哑的声音极力控住颤抖,轻声叫道:“珝儿,与朕一道上朝去吧。”

    肖珝点头起身,随在皇帝身后,极慢地往大殿行去。

    虽是冬季将过,但这日却是起了寒风,瑟瑟地拂过衣琚。

    皇帝顿下脚步,望着一处枯木荒草,仿佛神游万里千里,片刻后,恍然醒了回来:“只希望瑧儿这一去,能早日平安归来。”

    皇帝一生只得四个儿子,肖瑧最为年幼,大约他是大限将至,也希望膝下孩子们都能围绕身边,才能得以安心瞑目。

    “父皇……”肖珝咬紧唇,还想再服皇帝。

    而话还没出口,皇帝就已抬手断:“珝儿,朕知道你的思虑,朕的想法也跟你过,你是储君,如今绝不能离开皇城!”

    “可是肖瑧他尚未及弱冠,从又是胆,从未出过京城,北地如此荒凉,战事如此险恶,儿臣真的……”

    皇帝瞄了他一眼:“今后你为君,难道天下任何事,你都要亲为?”

    肖珝哑然。

    “况且瑧儿本就性子如此,朕让他出去,也是锻炼他,他总不能一辈子都被人护着!顶天立地的男儿,总得经历一番血腥残忍,才能知守这天下有多不易,将来才能好好辅佐你!”

    “但是……”

    肖珝话音尚未落,一个太监匆匆忙忙地跑了上来,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份折子。

    皇帝与肖珝莫名地对视一下。

    如此送折子,实在不合规矩。

    皇帝挥挥手,本不想接,但那太监连忙解释:“皇上,是白朝轶白大人的,是今日务必将此折子交给皇上……”

    “不看,收起来吧。”皇帝更不愿接那折子了,继续往前走。

    太监为难地立在一边,胆怯地看了一下肖珝,求助的眼神。

    肖珝心软,还是上前接过了折子,嘱咐太监退下之后,才又将折子递给了皇帝。

    皇帝面无表情地展开折子,顺势看下,面色微变,略有不解地盯着肖珝:“白朝轶的这些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肖珝疑惑地接过了折子,随意瞥了几眼,大惊失色,手上一滑,折子掉在地上,“白朝轶这是胡八道地写些什么啊,我怎么,她怎么会……”

    一整本折子写得实在是推心置腹,气绝山河,真情实感得快要溢出眼泪来了。

    诸如他家女从便倾慕太子,幼时一见,便从此眼中再容不下别的人,却是女子心思,羞怯表露,于是耽搁至今。

    诸如太子大婚时,她悲伤过度,昏厥在家,醒来之后闷闷不乐,好几日滴水不进,饭菜不思,消瘦了一大圈,许久才从悲伤失落中走出来。

    诸如再入东宫得见太子,欢喜过望,再又念及了多年感情。

    诸如太子身侧只有一个正妃,而成婚许久,正妃尚未有所出,也未能有孕,如能让女得偿所愿,服侍太子身旁,则是皇恩浩荡,他愿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肖珝觉得头疼,特别疼。

    那个神神叨叨的白筱明明是只蝙蝠精啊,几个时辰前还在他房内偷窥他与太子妃卿卿我我,现在怎就变成对自己情根深种不惜为妾了?

    这分明就是白朝轶自己编了个情深意长的故事,如此才华,当个大学士实在太埋没了,还不如去当个书人,不定还能写出更好的话本来名扬天下呢!

    “皇上和太子怎么还在这里?”温柔女声入耳,柔指拾起那折子,目光凝视,细读下来,嘴角倒也愉快地翘了起来,“这是好事啊,我听闻白家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可是众多贵公子求都求不来的。若白大人有这心,我倒觉得不失为一件好事。”

    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您这是开天大的玩笑吧?!那位蝙蝠女侠与这八个字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肖珝腹诽了好一会儿,但还是乖乖地低头唤道:“母后。”

    皇后轻笑,继续道:“再了,林林一人在东宫也挺寂寞的,来个人与她作伴,她定然也是情愿的。”

    皇帝思忖一瞬,也点点头:“朕也以为如此。”

    重要的是,白朝轶如今虽然失势,但毕竟朝中势力仍在。白筱若能嫁入东宫,也算是牵制住了包正平那边的势力,同时更能笼络朝中一大群元老,如此,更不怕白朝轶对肖珝有二心,以后更可专注地扶持他了。

    对肖珝个人而言,更没什么吃亏的,多一个人红袖添香,不定还能早日诞下皇子开枝散叶呢。

    “父皇,这是万万不可!”肖珝着急起来,生怕皇帝一声旨意,就硬把那个白筱塞进东宫。

    东宫再大,也容不下那只蝙蝠精啊!

    就算不是蝙蝠精,但他心,也装不下别的人!

    皇后只当是肖珝生怕太子妃因此生气,倒也缓和下方才有些想要立马生米煮成熟饭的算,好声道:“珝儿你也别担心林林那边,母后会找机会与她多道道。”

    肖珝一听,忙阻止:“母后您千万别啊!”

    不则已,还能择机挽回,要是一去东宫,那似乎就是木已成舟了!

    皇后笑起来,对皇帝道:“无妨,不如等新春时再……”

    皇帝多有顾虑,自然是念着替肖珝平衡朝中势力的问题,但也担心在北方战事不稳这节骨眼儿上,若惹怒了包正平,只怕那军中他的亲信会对肖瑧不利,于是轻抚过皇后的手,笑道:“不急在这一时,珝儿与林林成婚也不算太久,谈纳侧妃之事尚早。不如等到北方战事稳了下来之后再行商议?”

    只要此战得胜,那军中将士定能多为肖瑧所用,如此,则不必太惧包正平。

    “父皇!母后!”肖珝急得几乎要跳起来,“我不愿娶白朝轶家女儿,除了林林,我这辈子不愿再娶任何人!”

    皇帝与皇后顿时脸色凝固,相视一望。

    “此话当真?”皇帝问,神情严肃。

    “是,自然是真的!”

    “珝儿,这话可不能随便讲,”皇后也言,“你是太子,今后自是要替皇家开枝散叶,若身边只有林林一人,即使膝下能有数子,那也是十分不妥,你也知……”

    皇后低下声音:“可不忌讳包大人的身份?”

    原是担心外戚干政。

    依包正平的性子野心,什么外戚干政的事儿,只怕早都在计划中了。

    肖珝知皇后在了要点上,此事也不可辨驳,便也沉默了下来,片刻才言:“此事不议,父皇,该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