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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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阔听到了林瑞枝的哭声。

    一个在梦中,一个在那与世隔绝数十年的农村土炕上。

    但他醒不过来。

    土床上,林瑞枝紧紧捏着沈阔衣裳前襟,反复喊了几句“阔爸爸”,沈阔却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这让她想起在崖洞里守着尹阔的那几个叫不醒人的夜晚——尹阔昏迷不醒,她暗自在心里做了她的大哥哥已死的心理准备,反复试探,反复的喜极而泣,不眠不休,惶惶不安的守着。

    “大哥哥,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求求你了。”

    林朝霖在她的时候一边找老师教她琴棋书画,以将她打造成一个不输官家女子的大家闺秀,一边又矛盾的认为琴棋书画并不实用,还让她学了工术药理。

    事实证明,乱世之中,工术药理确实比琴棋书画实用些。

    尹阔那条命是她从阎王中抢回来的。

    林瑞枝挖遍了山间草药,其间被蛇咬了一口脚背,若不是学了各草药的用处,她就不能好端端回到洞中,给尹阔治伤。

    看到尹阔渐渐好了,林瑞枝差点被自己的伟大给感动哭了。

    曾好多次想着,要不就跟将军相认了吧?

    可想到她望眼欲穿等了七年都未等到的信件,以及身上这“叛国”之罪,心中的话几次到了嘴边又咽下。

    算了,她想。

    就把将军当成为天下而生的,不能成为她林瑞枝的私有。

    因为穿越的关系,跟尹阔在洞中相处的画面之于林瑞枝来仿佛还在昨天,直到如今,尹阔昏迷不醒的画面依然像噩梦般,令她一想起就胆战不安。

    尤其现在叫不醒沈阔,就好像曾经的画面重现。

    深夜里,漆黑的房间挤压着本就有些脆弱的神经,把人压得心脏紧缩。

    林瑞枝一声声喊着沈阔,恐惧逐渐蔓延。

    “阔爸爸?沈阔?来人啊”

    寂静的夜晚被林瑞枝房屋前的吵嚷声惊醒,一直未睡的付正为比他爸起得还快,既兴奋又期待的出了门。

    沈阔醒了。

    他看到林瑞枝在一旁用碾磨草药,碾碎后再心翼翼地给尹阔敷上。

    他还在梦中。

    跟林瑞枝相处的一分一秒,对于沈阔来都是折磨。

    不仅是因为林瑞枝的惨样,还因为林瑞枝接下来的结局。

    如果尹阔能留住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被付正为杀死?

    留下她吧,对她好一点吧。

    沈阔近乎于哀求。

    那可是被他捧在心的人啊,凭什么要吃这些苦啊。

    可尹阔就像一座木头,他没有认出林瑞枝,并且在林瑞枝送别他的时候,坦然地告了别。

    林瑞枝在青山绿水中目送尹阔离去,眼里有不舍,却比尹阔更坦然。

    再次听到林瑞枝的消息,是尹阔差去送林瑞枝的将士回来时。

    得知将士已把林瑞枝安全送达,尹阔便安安心心上路。

    敌人许是认为尹大将军必死无疑,接下来的路程再没有遇到刺客,尹阔连夜赶了三天的路,总算到了边境。

    在此之前,将军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将士们的耳朵里,甚至于朝堂上。

    敌人便在这时,打算予以反击。

    好在尹阔及时出现稳住了形势,他带着伤上了战场,与敌人拼战一天一夜,军队稍作修整时,尹阔回到帐中,这才有空闲时间想起那位在山洞救下她的姑娘。

    毕竟是救命之恩,尹阔心里挂念着,就叫那位认识恩人的将士先回京,找一找那位救她的姑娘。

    与此同时,他想着宁北的那句话——林瑞枝还在等他。

    他喜上心头,便执笔开始写信。

    这一次,他在信中提起了边关战事。

    他有信心拿下这场战争,想第一时间跟林瑞枝分享,最主要的是告诉林瑞枝:归期将近,请务必等我。

    写着写着,他又在信中写道:“如果宁北先回去了,你千万不能嫁。”

    “宁北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可以把头砍下来还这一恩,但妻子不能让。”

    “”

    尹阔把信送出去后,更加迫不及待想结束这场战事。

    一切如他的预想,战事很快结束,纠葛多年,终于以游牧民族递上降书为结束。

    尹阔结束了北方战事,第一次班师回朝。

    旌旗招展,百姓夹道欢迎。

    少年们从此将他奉为偶像,姑娘们仰望战马上坚毅伟岸的身影以及那张刀削般俊朗的脸庞,从此有了统一的梦中情人。

    听将军拒绝了宁阳公主的婚事,至今未娶。

    既然没有真正的指婚圣旨,就代表广大姑娘们还有会。

    一时间,尹阔挤掉诗人关三思,成了大舜少女心中最想嫁的男人。

    人才刚落府,亲的门槛差点被踏破。

    那尹大将军也并没有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威严不近人情,每次回绝都是客客气气的。

    “我已有未婚妻,各位不必再费心了。”

    尹阔进皇宫见了皇上,回府稍作修整后,打算动身回安州。

    在离开安州前,他召来将士,问崖洞里那位姑娘的下落,想带上厚礼亲自上门感谢。

    那将士支支吾吾,半天不全一句话。

    尹阔察觉到不对,大声呵斥:“,那位姑娘怎么了?”

    将士立刻被吓到腿软,噗通跪在地上,“砰砰”在地上磕头,直磕得头破血流。

    “将军,那位姑娘,那位姑娘被宁阳公主”

    尹阔心一沉:“被宁阳公主怎么了?”

    将士的破额头潺潺流血,泣不成声:“不瞒将军,那日我把那位姑娘送回京城,在离开之前去见了宁阳公主。”

    尹阔听言,怒然而起,一掌拍碎了皇上赏赐下来的金丝楠木桌:“什么宁阳公主?你送我的救命恩人这种事还得去禀报宁阳公主不成?”

    将士愧对将军,知道这种时候什么都瞒不住了,便和盘托出。

    “将军,我的主子是宁阳公主,到将军身边除了保护将军,还要确保将军身边不出现任何一个女人。”

    “宁阳公主是因为爱惨了将军。”

    “将军写给林姐的信,全到了宁阳公主的里。”

    “将军,那位在崖洞里救了你的姑娘,就是你在信中朝思暮想的林姑娘。”

    “将军,林姑娘已经死了,不仅宁阳公主容不了她,现在全天下都容不了她。”

    “林姑娘进城那天,我亲眼看到宁阳公主赐死了她。”

    “将军,节哀顺变”

    “轰隆隆”

    “轰隆隆”

    “”

    宛如一道道闷雷从天灵盖劈下,尹阔在一瞬间仿佛与整个世界抽离,思绪飘忽,心脏阵阵发麻。

    一直做着旁观者的沈阔终于跟梦中人灵魂契合,苦到了一处,疼到了一处。

    但

    “洞房花烛夜,一杯有毒的交杯酒,七窍流血,血尽而亡。”

    林瑞枝明明的是,付正为才是杀死她的罪魁祸首。

    怎么成了宁阳公主?

    尹阔没对将士的话产生半点怀疑。

    他痛从心起,顿时牵扯得满身的旧伤发疼。

    他开始猛烈咳嗽,一阵阵,咳了满嘴的血。

    与此同时,被吵嚷着送上救护车一直宛如死人的沈阔,嘴角边蔓延出丝丝血迹。

    林瑞枝心都凉了,握着沈阔的一直在叫:“沈阔阔爸爸我求求你了,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沈阔依然没有醒来。

    在救护车远去后,付正为捏着中的红珊瑚,喃喃道:“加把劲喔,宁阳长公主。”

    尹阔心上的伤比跳下悬崖后濒死的伤更疼。

    身体受伤时,他还有信念支撑着活下去,再伤筋动骨之于他也不过皮外之伤。

    然而疼在心口的伤又苦涩又绝望,就像被人拿着刀片一刀刀慢慢凌迟,生不如死。

    那副躯体托了林瑞枝的福,如今还算强壮。

    哪怕他咳血到脸色苍白,依然扛得动那把杀敌过千的。

    在地上划出深沟,从将军府一直蜿蜒到皇宫。

    满街百姓看到他们敬仰的将军目光呆滞,行尸走肉般朝皇宫走去。

    可他还未到皇宫,就听皇宫里敲响了丧钟。

    皇帝陛下,殁了。

    百姓跪了一地,而尹阔宛若未闻,直挺挺地朝皇宫走去。

    昨日来时,皇宫沐浴在暖阳中,金碧辉煌。

    今日来却是满城素缟。

    尹阔没有为昨天还气色红润今天就诡异地躺进棺材的皇上穿上白衣,甚至没有为满城的哭声停留下一步。

    他拎着,直直朝宁阳公主的方向而去。

    圣上突然驾崩,刚满五岁的皇子匆匆上位。

    平时为了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的皇子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便宜也没捞着。

    没人心服。

    但沈阔明白,这些不服的人最后都被付正为收拾得明明白白,这皇帝的位置稳稳的坐到了付正为老死。

    然而这些,此刻都不在尹阔心上。

    他到了公主所居住的大殿,找出了那个已经成为长公主的宁阳公主。

    宁阳长公主刚被缝了嘴,血迹还没有干,比做鬼的长公主可怖一百倍。

    尹阔无法对长公主的惨样产生同情,他眼眸里血丝泛红,看着宁阳长公主,眼里只有恨意。

    他将一掷,在宁阳长公主绝望的目光中,一枪挑破了她的喉咙。

    他一句话也没,到最后,对这个对他一见倾心的女人,连一句话吝啬。

    尹阔杀了长公主,却安然无恙的出了皇宫。

    在宫门外,尹阔见到了那位自称新科状元的付正为。

    尹阔觉得付正为这个名字耳熟,但他现在无心去回忆里找人。

    付正为搀住步伐摇晃的将军,安慰道:“将军,节哀顺变。”

    尹阔未回半句。

    “将军可别想不开。”付正为劝道,“北有游牧,南有苗疆,大舜还需要将军。”

    “呵”尹阔终于发出一声冷笑。

    他抬起血红的眼,看着满城熙攘的人群。

    有真心为皇上的驾崩伤心欲绝的,有即使天皇老子死了也不影响其吆喝营业的摊贩,有在人群中奔跑嬉闹的孩童,更有见了他就娇羞低下头的良家姑娘。

    尹阔的心又紧又酸。

    “凭什么?”他呢喃着,语气些微有些疯,“我兢兢业业守着这个天下,这天下却容不下她一个人。”

    “我守住了山河,可她没了,我凭什么?”

    他没有世人想象中的伟大。

    他去参军,最后当上将军,不过是为了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回去娶她。

    可是

    所有人都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欺负他的林瑞枝。

    他凭什么还要守着?

    凭什么?

    将军的心死了,甚至想过一了百了。

    可最后,他想,他已经负了林瑞枝,就万万不能负这大好河山了。

    他回了安州。

    没带聘礼,带了军队。

    安州边界就是南疆。

    不到一年,他坐下铁骑踏平了苗疆。

    接下来,他像杀红眼的狼,把周边的国家一一扫荡了一遍。

    从南方的苗疆到西边的大漠,就连东方那个堪称铜墙铁壁的大陆最强国都成了他铁蹄下的失败者。

    他死在了东边。

    没有人给他致命一击。

    不过是新伤叠旧伤,旧伤不治又添新伤,慢慢的,身体逐渐拖不下去了。

    他觉得这几年一直在苟活,在意识到生命终于可以走到尽头之际莫名松了一口气。

    他去亲裁了两套红装,而后卧床不起。

    临死前,他对跟前的人:“我要到阴间娶我的妻子,是大喜事,得喜喜庆庆的办,明白吗?”

    “记住我妻子的名字,她叫林瑞枝,将来我若能历史留名,请把这个名字刻进我的生平里。”

    那日班师回朝,满城皆丧。

    而三十万潼河军却穿了最隆重的一身红,喜喜庆庆的送他们的将军到阴间娶他的林瑞枝。

    作者有话要:  我知道又有人想掐死付正为了。

    没错,都是他干的。

    下面就来搞历史真相吧。

    写得我好气!呼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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