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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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视着宁北池走远之后,付正为把紧握在中的孔明灯拿出来,放在石桌上。

    半空中已经飘着几只孔明灯,就像仙女拎着灯笼在天边游荡。

    渐渐的,孔明灯越来越多,把漆黑的夜空照得一片明亮。

    付正为怔望半晌,原本死寂一片的双眸忽而燃起一抹期冀。

    他低下头,在许愿纸上写下愿望。

    “愿父母康健。”

    “愿瑞枝,永远为他所有。”

    才落笔,又觉得后面这个愿望大概会把付选吓到心脏骤停,连忙用笔把愿望画花,留下前面一个。

    愿望写完,他拎着孔明灯,回去找付选和任闻。

    步子有些欢欣雀跃。

    人还没走近,就隐约听到父母的争执声。

    付选:“我确定他不是我们的儿子,既然已经到这步了,就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兴许我们的儿子还能回来呢?”

    “可是”任闻隐忍着哭腔,“你怎么忍心自己儿子的身体去遭罪?”

    “任闻,你听我。”付选道,“那位住在我们儿子身体里的人是个十足的危险分子,找人曝光林瑞枝的身份还是事,你知道我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什么吗?”

    “什么?”

    付选沉吟一会儿,诚实道:“自从发现他不对劲,我就偷偷在他房间安装了摄像头,一开始没发现什么异样。”

    躲在暗处的付正为捏紧中的灯。

    “但最近,我发现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弓箭。我看到他每天晚上都拿着那把弓箭细细把玩。有一天,他竟然要求我带他去射击场。就好像”付选既惊恐又痛苦,“就好像在练习杀人。”

    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其他什么,任闻听言,人终于崩溃,捂脸蹲在地上哭出声来。

    “为什么偏偏选中我们的儿子?为什么?”

    付正为在暗处一个人站了很久。

    久到天边的孔明灯越来越拥挤。

    他抬眼看天灯。

    那天灯在他雾蒙蒙的眸中变得很虚,模糊着,仿佛有重影。

    付选安慰任闻的声音逐渐淡去,付正为双耳轰鸣,仿佛炮火在他耳边炸响,夹杂着破碎的尖叫,声充斥他的双耳。

    有人在他耳边重复:“儿子,好好活下去,活久一点,就一定能等到一个太平盛世。”

    他愣在原地,待轰鸣声远去,他缓了一会儿才回神。

    然后他拿着那个已经被他捏得有些发皱的孔明灯,走出那一篇阴影,站到付选和任闻面前。

    他明知故问:“妈,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任闻缄默不言。

    他不在意,又对付选,仍怀着期冀:“爸,我们放天灯吧。”

    付选望着他,眸里无一丝慈爱,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付正为抿抿唇,笑了。

    他蹲下身,自己点燃天灯,单扶着把天灯放飞。

    爸妈始终没向他挪动半步。

    仰望着天灯飞远,付正为收回目光,对父母告辞:“爸,妈,我去一趟洗间。”

    付选和任闻仍旧一句话不,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再也呆不下去了。

    他跑下烈士山,随打了一辆车。

    今夜满城狂欢,人多聚集在烈士山或者摘月塔这样的高处,街头巷尾空荡荡的,车辆和行人都少。

    付正为一路畅通无阻,回了家,从房间拿出付选口中那把弓,再带上唯一一支剑。

    然后他乘上同一辆车,直奔烈士山。

    他只有林瑞枝了。

    他要把林瑞枝带走,带去他的世界。

    即使孤魂野鬼,黄泉路也要携她相伴。

    *

    “爸爸,你们站一起,我给你们拍一张照吧。”

    林瑞枝拉着爸爸们的,把人全都聚在一起。

    “拍好看一点啊。”沈阔提醒她。

    宁北池被拉到关三思旁边站着,锋利的眉一挑,提出自己的意见:“瑞枝,我不想站你关爸爸旁边,可以申请换位置吗?”

    林瑞枝当没听到。

    而一旁的关三思并没有像关山思那样与他呛声,只低着头摆弄中的孔明灯。

    “等一下,我再放一个。”

    沈阔站在宁北池后面,中也举着一个孔明灯,火刚点燃。

    在关三思右侧的单于知双扶着折扇,温润地看着点灯的关三思。

    只有莫采寒对准镜头,笑得开怀。

    林瑞枝也不等他们做好准备,“咔嚓”按下了快门。

    “好啦!”林瑞枝十分满意,把相收了起来。

    爸爸们:“”

    沈阔:“我们都没摆好姿势,你乱拍啥?”

    单于知:“啊,我都没看镜头。”

    宁北池:“我都没笑。”

    莫采寒提建议:“要不再来一张?”

    林瑞枝不乐意:“不了,我累了,想看烟花。”

    沈阔上前来,劝道:“等爸爸们摆好姿势,你重新拍一张好不好?”

    林瑞枝摇头。

    沈阔觉得好笑,朝她伸出:“把你刚才拍的拿出来我看看,肯定把我们拍丑了,对不对?”

    林瑞枝紧护着相,不给。

    “嘿,你这是”

    “照片还是要拍的。”单于知打开折扇,彬彬有礼,“要瑞枝和我们一起。”

    “对!麻烦楚上了。”

    楚上看了林瑞枝一眼。

    丫头因为刚才那句“不喜欢”,一直跟他冷战呢。

    “你过去吧,我帮你们拍。”

    林瑞枝“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把相扔给楚上。

    “我刚才拍的真不丑。”她朝爸爸们奔去,“因为我喜欢每一位爸爸,所以把每位爸爸都拍得很好看。”

    她站到五位爸爸最前面站定,语气非常苦恼。

    “爸爸,楚上不喜欢我,会不会把我拍得很丑啊?”

    这句话有意让楚上听到了。

    楚上:“”

    完了,丫头要记一辈子仇了。

    嘻嘻哈哈一阵,楚上拍下了数十张照片。

    烟花秀终于开始了。

    第一枚烟花划破夜空,“砰”的散成流星。

    音乐声响,第二枚,第三枚,接而无数枚烟花伴着音乐窜上天,噼里啪啦地爆炸。

    天空被染得五颜六色,天空下的城市灯火通明,整座城市今夜无眠,共同仰望着空中梦幻般的美景。

    林瑞枝第一次看到这么盛大的烟花表演,心神完全被吸引。

    “关三思,我好喜欢这啊。”她悠悠感叹。

    关三思的脸在烟火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冷白色,清清冷冷的,可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暖春和风,上挑的桃花眼如勾人魂,美得不可方物。

    “以后这里就属于你了。”

    在这么一个太平盛世里,沈阔不用在边疆战到死。

    单于知若想娶心爱的姑娘,开自家飞就能把自己送到姑娘家门前,不用率领那么长的队不远万里,还扑了个空。

    莫采寒也可以洗作羹汤,不用为百姓操劳,更不会成为千古奇冤。

    而宁北

    关三思转动眼珠看了宁北池一眼。

    不用风里来雨里去,漂泊一世,终于能有个安稳的家了。

    关三思心想,这样的世道真好,大多数人都能得善终。

    林瑞枝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自信道:“这里也属于”

    “你”字未出口。

    她感到自己被推了一下。

    这一推的力道迅猛,她防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就狠狠摔在地上。

    接而,他听到了利箭破空的声音,“咻”的一声,擦着她耳边的头发,射向她刚才站立的位置。

    时间便在那一刻凝滞了。

    不,应该,时间在那一刻变得无比缓慢,缓慢到她能看清那支箭如何从自己面前划过,射向把她推开,自己却避之不及的关三思。

    她甚至能听到利箭插入的声音。

    她找不到一个恰当的比喻,只觉得有些闷,宛如她此刻的呼吸。

    四周无声。

    她听不到烟花在半空爆炸的声响,也听不到其他爸爸的惊呼声。

    僵滞的双眼只眼睁睁地,一眨不眨的看着

    关山思被利箭击中胸口

    他身后绽放了一捧烟花,无比绚烂。

    接而,那支箭穿过关山思的胸口,没有牵连出一丝一毫的血迹,然后停在虚无的半空。

    很快,“啪”,箭跌落在地上。

    在林瑞枝肉眼看不到的地方。

    那支箭刺穿了关山思的,却没伤人一分一毫。

    真正被刺伤的,是关三思。

    准确来,是关三思留在林瑞枝墓里与她同葬的一缕魂魄。

    那支箭插在他胸口的位置,因为常人看不到他,所以看不到利箭刺穿他的情景。

    关三思愣了。

    他感到自己变得不对劲,好像比之前更轻了些。

    他抬起感觉有些不对劲的。

    便看到四只指尖渐渐化为星点。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即使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第一反应仍是去确认林瑞枝的安危。

    他看到林瑞枝双眼失神,茫然无措间,失神的双眼仍紧紧盯着关山思身体的位置。

    她看不到他,而他快要消失了。

    或许还有些不甘心吧。

    他扯着嗓子,试图让林瑞枝注意到他,看他最后一眼。

    “瑞枝,我在这呢。”

    林瑞枝听不到。

    姑娘终于回过神来,急急从地上爬起来,去检查躺在地上的关山思的身体。

    莫采寒和单于知以及被吓愣了神的楚上扶着关山思,焦急地喊他。

    林瑞枝摸关山思胸口的位置,并没有发现伤口。

    沈阔和宁北池寻着箭来的方向找过去。

    射出这么大的力道,罪魁祸首的位置并不远。

    付正为举着那张弓,冷眼瞧着走近的两人。

    “你这是在杀人!”沈阔眉眼凌厉,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都是磨着牙蹦出来的,“时代不同了,这里容不得你胡作非为。”

    付正为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我不是杀人,我是在除鬼喔。”

    沈阔和宁北池的脸色齐齐一变。

    付正为语气得意,脸却还是冷峻的,五颜六色的烟花在他冷白的脸上都照不出颜色。

    他看着关三思的位置,可惜关三思没看他一眼。

    关三思在叫林瑞枝。

    反复的叫,从声音高昂,到全身失去力气。

    左臂消失了。

    那曾牵着林瑞枝的,微有薄茧的左。

    最后,他不再喊她的名字了,只静静凝望着趴在关山思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

    长睫毛盖住了他眼里的神色,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周身开始发光。

    也许这是最后一眼了。

    付正为看着在一点一点消失的关三思。

    虽然那支箭是他射出去的,但他依然感到后怕。

    毕竟这支箭曾经是用来杀他的。

    “我得谢谢于知造了这么一把好箭。”付正为盯着关三思的方向,像在对关三思,又好像在对面前的沈阔和宁北池,“老实,我人生中只有两次感到由衷的恐惧,一次是新婚之夜,你一刀劈在我的致命之处,第二次就是于知把这只箭对准我的时候。”

    沈阔和宁北池不知道他在什么。

    而清楚他在什么的关三思却不理他。

    他本为灵体,全身都很轻盈,如今魂体逐渐化为星点,那抹身影越来越淡。

    他只静静凝望林瑞枝。

    静静凝望。

    就像前世她死在自己怀里之后,他静静凝望她的尸体。

    他想,不看到也挺好的。他体会过挚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去是什么感觉,让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死去,是对她最大的恩慈。

    只是有些可惜,他好不容易等到她,最起码,想陪她看完这场烟花秀。

    他艰难地把眼睛从林瑞枝身上挪开,转向身后的盛大烟火。

    烟火的颜色再也照不亮他的脸。

    他这副模样似乎取悦了付正为。

    付正为冷峻的脸终于露出一抹笑容,就在沈阔的伸向他时,他的魂魄越体而出,挣脱掉那具五岁的身躯,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他穿着金榜题名那天夸官的那身红装,如当天那般意气风发。

    除了关三思,无人看见他。

    他对关三思:“想见她最后一面?我成全你!”

    在宁北池和沈阔面前的付正为突然晕倒在地,沈阔举着还没碰到人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心想这混蛋还碰瓷不成?

    正在他打算些什么的时候,他和宁北池中间突然卷过气一股风,带着逼人的寒意。

    犹然间,两人同时生出一抹不祥的预感,猛地转身,顺着风卷过的方向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而付正为便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劲风般奔向林瑞枝。

    他扑向她,露出许久未在人前露出的,那种一切尽掌握在他掌中的成竹在胸又野心勃勃的笑容。

    他看到了,那藏在这五岁孩身体里的故人。

    他的妻子。

    他向她张开双臂

    林瑞枝检查完关山思的身体后再去试探他的鼻息。

    没有伤口,人也有呼吸。

    关山思呼吸平稳,就像在睡一个安稳的觉,眉宇舒展,似乎还做了一个美梦。

    为什么?

    那支箭明明击中了他的胸口。

    疑惑间,她感受到一袭寒风扑她而来。

    这风来得又劲又猛,裹挟着令她不安的恶意,还伴随着一个熟悉的话声。

    “走吧瑞枝,离开这具不属于你的躯体。”那声音成竹在胸,“跟我走吧,我永生唯一的妻子。”

    有一双在虚无中揽住了她的腰。

    就像蚕蛹脱离蛹壳那般,她看到自己的魂与那具她呆了半年的躯体剥离。

    然后她看清了揽住她的人。

    一瞬间,双眼充血。

    “付正为!”

    “嘘!”付正为在嘴边竖起指尖,笑道,“你不争取时间看他最后一眼吗?”

    林瑞枝心一跳。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

    关三思周身发着莹莹白光,在星点中隐约只见轮廓。

    她看到他对着她的方向笑。

    他于半空中,幻化成的星点像天上的烟火,绽放过后,裹挟着光的星粒慢慢散去。

    “关三思!!!”

    林瑞枝首先是狂喜的。

    从一千年前到如今,她再一次看到了这抹熟悉的身影。

    可狂喜不过两秒,她很快感受到绝望。

    关三思正在消失。

    意识到这一点,林瑞枝来不及细想什么,甚至连身边的付正为都没空恨,她在慌乱中挣扎着,轻盈的身体一动,朝那抹即将消失的身影狂奔而去。

    “关三思。”

    她被强拉出来的魂体飞向他,急急切切,拼尽全力。

    她无声呐喊着:等等我。

    关三思只是笑。

    他想跑过去接住林瑞枝,可他已经没了身体,根本挪不动位置。

    他只能话。

    ——“瑞枝,我爱你!”

    ——“但请你忘了我。”

    林瑞枝自欺欺人似的,当做没听到。

    我不想我的生活没有你,所以请你等等我,不要自顾自消失。

    距离逐渐近了,可关三思的身影更淡了。

    他出最后一句话。

    “往前看,不要想起我。”

    话音落,林瑞枝已跑完最后两步的距离。

    她张开双臂扑向他。

    “关三思”

    怀里什么都有,只有散成星点的光点。

    她张开双,拼命想抓住什么。

    可惜满空。

    什么都没有!

    “关三思”

    她的声音很低,双极力捂住嘴,就像曾经在刑场下无力又绝望地看着宁北人头落地。

    “关三思”

    没有人应她。

    她低喃着关三思的名字,一开始很平静,慢慢开始抓狂。

    最后终于越过理智那根线,所有神经细胞齐齐崩塌尽碎。

    “啊”

    作者有话要:  一切都将揭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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