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正为的话将两人间本就剑拔弩张气氛陷入一片死寂,林瑞枝一时间消受不了他所的话，不知不觉间，看向他的目光从憎恨变成了疑惑迷茫。

    付正为见过林瑞枝很多面，温柔的,嗔怒的,任性的,不可理喻的,那些他在后半生的岁月里被他他心翼翼地藏着的、只敢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偷拿出来细细回味的情绪，曾经他全都拥有过。

    可穿越回来后,林瑞枝看向他的眼里只有憎恨和厌恶。

    也许他想了太久了，久到他看到她在他面前出现一点别的情绪都觉得是恩赐。

    他的心软了,瞬间觉得刚才跟她置气的自己不可理喻。

    他曾亲杀了她，她对他发泄多少情绪都是应该的。

    他笑着走上前,想拉住林瑞枝的,又怕她恶心,停顿在半空一会儿又缩了回来。

    “瑞枝。”他,“今后这里只有你和我了,我保证绝不欺负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今后咱们夫妻两好好过,好吗？”

    他柔声哄着，眸光里再次闪烁起一抹期冀。

    林瑞枝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熟悉在于曾经在安州短暂的相处岁月中,他对她的确千般温柔。可在洞房花烛夜里为她端上毒酒的也是他，那么狠绝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露出孩子一般的神情。

    林瑞枝抿抿唇,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不仔细留意的话根本看不出痕迹。她尽量让脸色平淡下来，语气仍充满怀疑：“当真？”

    “嗯？”

    付正为没想到林瑞枝会这么容易松口，一时间有些疑惑，但并不妨碍他从心尖上窜起来的喜悦。

    林瑞枝努力掩下眸里的恨意，忍着恶心向付正为走近两步。

    “无论我想干什么你都陪着我？”

    付正为心尖的喜悦窜上脸来，按捺不住地狂喜。

    他猛烈地点头，生怕答应得慢了，林瑞枝又改变心意。

    林瑞枝在嘴边强扯出一抹笑来，侧过身，指着天台上的围墙，轻飘飘的，一字一句得生冷。

    “那我想从这里跳下去呢？你陪吗？”

    付正为朝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两眼，揣摩着林瑞枝的意思。

    他想，林瑞枝大概是原谅不了他，依然想吃他肉喝他血，可惜她被林朝霖教养成一个大家闺秀，即使盼别人死也会用一个优雅的方式，所以以这种方法诓他呢。

    付正为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回过头来直视林瑞枝的脸，突然一怔。

    林瑞枝情绪掩饰得极好，刚才稍有松懈，却很快恢复成这副虚假的平心静气。

    付正为脸上的笑意彻底淡了下去，他死死盯着她，试图找到刚才从她眼里看到的、令他心惊胆寒的死意！

    对，是死意。

    林瑞枝想死，可她面对自己的仇人不愿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脆弱，便藏着掖着，在她与付正为之间始终竖着一墙的刺，就像她曾经在他怀里七窍流血依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可怜那般，倔强，坚韧。

    付正为被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刺伤得狼狈不堪，他收了作为胜利者的得意，悲哀的意识到：林瑞枝不是诓他去死，她是想与他同归于尽。

    林瑞枝又逼问了一句：“敢吗？”

    付正为抬眼，：“敢！”

    “那便”林瑞枝转向天台围墙。

    那就跳吧。

    我累了，咱们同归于尽吧。

    然而他没来得及出“跳吧”两个字，付正为伸在她面前拦住了她。

    林瑞枝讥笑：“怎么？不是什么都愿陪我吗？”

    “不是。”付正为，言语里没有情绪，“我一个人跳给你看就行。”

    话音一落，他毫不犹豫，一阵风似的卷向天台边缘，抬脚踩上那堵矮墙，只差一步就能跃下去。

    他停下步子，苦笑一声。

    “瑞枝啊，殉情这样的事，第一次显悲壮，第二次就有些傻了。”

    林瑞枝没听清他什么，就见他纵身一跃，从楼上跳了下去。

    反应迟钝的林瑞枝连忙跑上前，低头往下看。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付正为那样的人绝不会那么轻易去死的，除非

    地心引力似乎对魂体不起作用，付正为的身体就像被风卷起的塑料袋，轻飘飘地漂浮在半空，下降缓慢。

    林瑞枝睁大眼，瞧着付正为的身体在半空中渐渐化成星点。

    就像关三思消失前一样。

    她掩饰不住的狂喜。

    付正为摔在地上，散成亿万星点，在硝烟中徘徊一阵，接而慢慢升了起来。

    它们回到付正为跳下的位置，一点一点的汇聚。

    没一会儿，付正为的脸又出现在林瑞枝面前，他躯体无损，依然俊朗非凡。

    林瑞枝的眼角渐渐有了笑意。

    重生的付正为慢条斯理地从台子上下来，悠悠道：“如你所见，你我的魂体无论从高处坠落，亦或是被炮火砸中，都不会消失。”

    林瑞枝碎成一捧死灰的心突然复燃，笑意从眼角漫到嘴角。

    难得看到她笑的付正为觉得刺眼至极。

    “你想拉着我从这里跳下去，是为了确定关三思有没有彻底消亡，对吧？”付正为唇齿泛冷，“如果我没消失，那么同样身为魂体的关三思也没有消失，倘若我消失了，就代表关三思也不可能再存于世间，你也不想苟活，还能在死前拉自己最恨的人垫背，简直两全其美。”

    林瑞枝被猜中了心思，但并不因付正为的聪明着恼，笑吟吟地转身。

    付正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终于没有勉强自己掩饰他眼里的冷戾。

    再也伪装不了大度，也不再顾忌林瑞枝对他的厌恶。

    他疾步向前，趁林瑞枝不备，推倒她，欺身压了上去。

    林瑞枝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拼命挣扎着，对他又咬又踢。

    付正为神经麻木，感受不到林瑞枝在他身上制造的痛意，更感受不到林瑞枝的情绪。

    他强力按住她挣扎的双，双腿钳制住她的腿，猩红的双眼俯瞰着她，咬牙问：“你要去找他？”

    林瑞枝恨道：“我一定能找到出口的。”

    付正为沉默几秒，忽而冷笑。

    他放任了压制已久的占有欲。

    她的脸，她被压在身下的身体，以及她的每一根头发丝，他都想占有。

    既然她不肯把曾经给过他的心还给她，既然这颗心属于别人。

    那么就摧毁她的意志，捣碎她的心脏。

    将她变成一副无心无情的躯壳，永远为他所有。

    付正为嫉妒到近乎癫狂，可语气和动作仍然慢条斯理，不疾不徐。

    “如果弄不死他？我何必多此一举？”

    林瑞枝咬在他肩膀上的动作一顿。

    付正为被咬伤了，却痛快极了。

    “新婚之夜那天，他一刀刺中我的要害，然后夺走了你。他一定觉得我已经死了，实际上我确实已经死了。”付正为，“可我为什么还能成为摄政大臣？嗯？瑞枝想过吗？”

    林瑞枝没想过。

    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意识到关三思刺伤了付正为。

    付正为看出她眼中的迷茫，解释道：“因为他杀死的只是我的躯壳，再造一副躯体于我而言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他等待着林瑞枝的反应。

    林瑞枝双眼失神，思维僵住了。

    什么叫再造一副躯体？

    什么叫家常便饭？

    是不是证明——付正为杀不死？

    意识到这一点，林瑞枝震惊到不可置信，想到付正为对她的种种，以及他对尹阔他们做的种种。

    杀不死吗？

    谈何报仇啊？

    她水灵灵的眸子突然死寂下来，绝望地灰败。

    付正为钳制住她的松了松，连忙安慰道：“你别这样，还是有方法能弄死我的，你别绝望，啊！”

    林瑞枝没有反应。

    明明计划着要摧毁她意志的是付正为，此刻见她毫无生气，毫无原则心疼的也是他。

    可心疼终归只是一时的。

    他微抬起身，体贴地给林瑞枝献上了杀他之策。

    “意识到这一点的只有于知，他为此特意打造了一支箭，想要彻底杀了我。”

    “箭？”

    林瑞枝猛地抬眸，心又死了一分。

    “对，就是射向关三思那一支。”付正为嗤笑道，“单于知若是知道自己造的箭杀死了自己队友前世，不知是何感想？”

    他低下头，把唇凑到林瑞枝耳边，温吞道：“也就是，关三思彻底没了，魂体确实可以不灭，但在于知的箭下不能。”

    林瑞枝眼神呆滞片刻，枕在地板上的头突然猛烈地摇了起来。

    付正为适时松开她的。

    她举起，捂住耳朵。

    付正为没有饶过她。

    “你有没有想过，他那么高的身，怎会躲不开我那一箭？”

    林瑞枝的意志正慢慢崩塌。

    “因为我那支箭指向的是你。”

    林瑞枝的理智溃不成军。

    “我知道我射不中他，所以我把它指向你，那支箭一旦指向你，他无处可逃。”

    “你不要了！”林瑞枝终于出一句话，近乎哀求。

    付正为笑得绝情。

    “瑞枝啊，你别自欺欺人了，就算找到出口，那个世界也没有关三思了。”

    完话，他彻底松开她的四肢。

    他已经不需要用体力来压制她了。

    他毫不留情的一席话，将彻底击溃她的神志，锁住她的四肢。

    他悠然起身。

    林瑞枝无力地躺在地上，仰望着还在半空徘徊的敌国战。

    似乎能看清它们的阵型，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清。

    直到战撤去，天边有若隐若现的红霞。

    硝烟散去了些许，楼下的哭喊声静了下来。

    又过了很久。

    林瑞枝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摇晃着，良久才站稳了身形。

    “付正为！”她声音沙哑，泪盈于睫，“我拿你没有办法。”

    她杀不了他，无法给自己报仇，也无法给关三思报仇，他还将不断折磨着她。

    好不容易找回的爱人也为她而死。

    “我拿你没有办法。”她喃喃着，转身向付正为刚才跳下的地方而去。

    “我拿你没办法！”她重复着，站到了高楼边缘。

    付正为没有上前拦她。

    他有不让她跳下去的办法。

    对啊，她身为魂体，死不了。

    死都死不了，还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事吗？

    林瑞枝苦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

    或许关三思会来接她呢？

    再往前迈出一步。

    她太累了，她渴望能一了百了。

    只差最后一步。

    一直默不作声的付正为突然开口。

    “我拽你进来的时候，你看到了宁北，对吗？”

    林瑞枝的脚顿了一下，又毫不犹豫地提起来。

    付正为又：“他一定会来找你的，你今日殉了关三思，来日必定负他。”

    林瑞枝冷笑出声，抬脚向前。

    付正为继续慢条斯理出声。

    “宁北从我中抢了你的魂，再从黄泉之下把你送回人间，这般深情，你怎舍得辜负？”

    谈起宁北，付正为的情绪有些复杂。

    但并不妨碍他诛林瑞枝的心。

    “这一世辜负倒也罢了，可如果你因为关三思跳下去，宁北被辜负的就是两世。”

    林瑞枝的脚再次停顿住，不是因为想透彻了，是因为更加无力。

    无力到连跳跳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付正为自信林瑞枝跳不下去。

    当然，如果跳下去了她也不会死。

    但跳下去了，就意味着她整颗心都殉了关三思。

    活人永远无法跟死人相争。

    他缓缓走向她，口里着能把林瑞枝彻底打击粉碎的话。

    “你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是什么样吗？”他越靠越近，“我来告诉你，你跟宁北是结发夫妻，他考上状元的同时，你被秦寒连累了无踪迹，他苦苦找寻你两年，如愿娶了你。”

    “可惜你是罪人之身，他还来不及帮你洗刷冤屈就被敌人逼死。”

    林瑞枝听了，就像自己经历过一般，明白了。

    可也麻木了，双眼无泪。

    “林瑞枝，宁北当了两年的官，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远见卓识超越凡人，他是腐朽的舜朝一盏明灯，倘若他长存于世，舜朝定能换一番模样，可惜他为了你而早死。”

    付正为来到林瑞枝身边，在林瑞枝耳边，一字一句震颤她的耳膜。

    “还有秦寒，他在短短四年时间成就兴州的繁荣，瑞枝你抬头看，如今施令轰炸这个地方的国家，正是照搬了秦寒在兴州施行的政策才逐步强大，秦寒这般的人才，却在林家被诬陷时执意要去救你，最后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他抬，轻而易举将僵滞成雕像的林瑞枝扯下来，接而紧抱在怀里。

    他猩红的双眼里泪花闪烁，呼吸撕扯着林瑞枝的耳朵，一字一顿道：“林瑞枝，你就是一祸水。”

    *

    “长官，如果我能穿越，我想穿越到舜朝，然后杀了林瑞枝这一祸水。”

    作者有话要：　　过完明天我兴许就能空出时间来多更一些了，反正这个月能完结，我希望在二十号之前，希望我能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