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阿罗眼看着之前还对他们喊打喊杀的人类不过转眼间就为了西奈法争抢起来,视线不由移到那面容昳丽俊美的青年身上。

    基于西奈法这特殊的魅力或许，他们还有一丝生存的希望呢。

    姜流云被牢牢缚在树上，却并无一丝弱势之态,面无表情一字不发，姿态甚至称得上是平静的,仿佛此刻如同物品般被人类争抢的不是自己。

    他一双红眸无波无澜的看着底下的众人，艳丽狭长的眉眼淡漠而沉静，如同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神祇，又仿佛迷惑人心的无情妖魔。

    阿开亚将领们争吵得脸红脖子粗,眼睛却无法从他身上离开分毫,恨不得将这漂亮又危险的美人扯下来占为己有。

    姜流云的视线略过他们，落到另一部分人身上。

    并不是所有联军将领都沉浸在蝶翼吸血鬼那莫名的吸引力之下,联军之中还有人理智尚在，此刻他们或皱着眉头十分不满的看着争抢吸血鬼的战友，或上前制止和，或有人防备的盯着树上的吸血鬼，更有人冷眼旁观。

    冷眼旁观那人正是九年前姜流云曾短暂与之并肩作战对抗过拉米亚的阿喀琉斯。

    而年纪更长的将领们,如已有百岁高龄的皮洛斯国王涅斯托耳,此刻正虎视眈眈满是杀意的看着树上引发这一起争端的吸血鬼，若非被他的两个儿子所阻拦，这个经验十足又足智多谋的老将早已上前来一剑砍下吸血鬼的脑袋。

    奥德修斯与狄俄墨得斯正在调解争执的众人，然而就连联军统帅阿伽门农也陷入了对美丽的长发吸血鬼的争抢中，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劝诫。

    姜流云的目光飞快往雅典娜的方向一扫而过。

    女神显然对眼前的局面不满,脸上的表情十分不高兴。

    她的视线落在树上的长发吸血鬼身上,明亮的蓝眼睛里闪过冰冷的杀意。

    雅典娜走到奥德修斯和狄俄墨得斯身边，不知道了什么，这两位英雄的神情立刻一变。

    他们看了眼树上带来这祸端的异族吸血鬼,很快分作两路，奥德修斯阻挡住争抢的将领们，狄俄墨得斯握着长矛冲过去，锋利的长矛尖端捅向吸血鬼的心脏。

    姜流云分明看到雅典娜挥间在狄俄墨得斯的长矛上镀上了一层金光，一股危险的预感瞬间笼上他的心头。

    在这股令人后背僵冷的危险感觉下，他再顾不得隐藏，整个人化作一只巴掌大的蓝色蝴蝶。

    牢牢缠缚的橄榄树枝条松脱滑落，蓝蝴蝶从它们的缝隙中飞出，重新变回原形。

    趁着狄俄墨得斯惊愣的时候，姜流云一把夺过他中的长矛，用那长矛飞身将姜思钰三人身上的枝条划断，速度快得几乎只能看到树干间一闪而过的残影。

    “走！”

    姜流云把凯厄斯往姜思钰的方向一推，转身面向阿开亚人的方向。

    然而这一次凯厄斯的反应却极快。

    他一把抓住异族青年那长长的卷发，眼睛发红，咬牙道：“这算什么？！你又一次想丢开我吗？！”

    姜流云的头皮被攥得生疼，他回想起九年前在埃及不得不将凯厄斯送走的事情，还有这许多年的分别，方才那仿佛能灼伤他的泪水，一时间竟不出话来。

    然而眼下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他右一转，就将凯厄斯的握在里，抬眸看向姜思钰，“阿钰你先走！”

    姜思钰立刻明白阿爹是想和凯厄斯一起留下来断后了。

    早在他们被那忽然长出的橄榄树抓住的时候，姜思钰便意识到这地方有古怪。

    他不愿在短暂的相距之后又和阿爹分开，更不想抛下阿爹独自应对危，想也不想道：“我不”

    然而他的话还没来得及完，整个人已经被阿罗揽住，飞快消失在原地。

    姜流云其实并不十分信任阿罗这个忽然出现的吸血鬼，但如今也只有对方有能力带着阿钰离开，而阿钰身边有青白护着，他也并不担心阿罗伤害儿子。

    他转头防备的盯着阿开亚将领们和雅典娜，随时准备阻拦他们去追击姜思钰和阿罗。

    庆幸的是雅典娜和这些人类的注意力大多停留在他身上，对逃走的阿钰和阿罗并不十分在意。

    “瞧啊，我的朋友们，”奥德修斯的声音响起，“这个吸血鬼的力量太神秘了，他不仅能使我们流血、冻结我们的身体，他甚至还能变形，我们完全无法掌控他。”

    狄俄墨得斯接着道：“若他是美貌而柔弱的海伦，那他将是最珍贵的战利品，可事实上他是迷惑人心的吃人怪物！而现在，深刻的仇怨已经结下，并不只于你和我，而是我们所有人，这是笼罩在我们所有人头顶的乌云，在将来的灾难发生之前，我们必须提前终结这个祸端！”

    凯厄斯凶狠的盯着他，仿佛恨不得扑上去将这个兄长撕碎。

    “凯厄斯，我的弟弟，”狄俄墨得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只是被这个怪物迷惑了，我不怪你，刚才我已经看到了，极少有人能够抵挡他的诱惑，只要你回归到我们当中，我会原谅你的过错，我想其他人也不会怪罪于你。”

    联军统帅阿伽门农方才叫嚣着要将长发吸血鬼关在自己的营房里，如今见识到吸血鬼神秘莫测的力量，也只能不甘的暂时打消了念头，然而对占有那漂亮吸血鬼的欲/望却半分都没有减少。

    听到狄俄墨得斯的话，他嫉妒的看了眼凯厄斯和长发吸血鬼握在一起的，皮笑肉不笑道：“是的，凯厄斯，我们都不会怪罪你。”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的附和他的话。

    姜流云没有在意落诸在自己身上的诋毁，转头看向凯厄斯。

    狄俄墨得斯的话虽得毫不容情，却也是给凯厄斯递了一个台阶，若凯厄斯妥协下来，狄俄墨得斯作为阿尔戈斯国王，自然能保下这个弟弟。

    然而姜流云并不认为凯厄斯会妥协。

    而接下来银发男人的表现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过错？原谅？怪罪？”凯厄斯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苍白的面容未能让他显露出半分孱弱，反倒使得那张俊美的面容更冷郁了几分，“我有什么过错？”

    他抬起臂搭在长发吸血鬼的肩上，甚至偏头轻佻的亲了一下对方那白皙的脸颊，双眼含着不屑与蔑视的扫过眼前的众人，“你们意图抢夺我的伴侣，你们才是真正的罪人。”

    姜流云未想到凯厄斯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此等举动，心中浮起一丝赧然，面上仍平静无波，任由对方揽紧了自己的肩膀。

    狄俄墨得斯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不要和他们多了！”老将领涅斯托耳上前道：“像吸血鬼这样的吃人怪物，我们就不该让他活着！阿罗是我的儿子，但他成为了吸血鬼，他就已脱离了人类、脱离了我这个父亲！如果他再出现、如果我有力量，我可以毫不犹豫的砍下我曾经的儿子的脑袋！而你们，诸位年轻而勇猛的英雄，面对这样一个吃人喝血的怪物，即使他美貌非凡，你们也不该有所犹豫！”

    老人声音温和，目光却十分严厉，被他的视线扫视到的将领们都不由低下了头，他的两个儿子更是羞愧得涨红了脸。

    姜流云趁凝结出道道臂粗细的冰锥，朝着他们射去。

    他这一招范围使得极广，真正的目标却是奥德修斯和狄俄墨得斯身边的雅典娜。

    趁着联军将领们忙脚乱的或躲避或抵挡的时候，他拉着凯厄斯飞跃而起，急促道：“抱紧我！”

    凯厄斯二话不上抱紧了他的腰。

    哗啦一声，轻盈华丽的蝶翼在半空中展开，带着他们飞到人群上方，姜流云带着凯厄斯几乎是踩着阿开亚联军将领们的脑袋往外飞逃，一边扯下攀在胸前项圈上的金白扔向奥德修斯和狄俄墨得斯的方向。

    细的白蛇还没落地就化作水桶粗细的大蛇，直接朝着奥德修斯长大了嘴巴，尾巴也跟着卷住了狄俄墨得斯。

    巨蛇的出现引发了联军一阵恐慌，一时间也顾不得正在逃走的长发吸血鬼。

    智勇双全的奥德修斯是雅典娜最为欣赏的英雄，狄俄墨得斯是雅典娜曾经答应过要保护的堤丢斯的儿子，女神无法对这二人的安危置之不理，她只得放弃对吸血鬼的追击回头对付大蛇。

    然而女神到底不甘于这从未让自己放在眼里的吸血鬼在引发她所支持的阿开亚人一方的混乱、甚至一而再的让自己所钟爱的英雄们失利后逃走，于是一边抵挡大蛇的进攻，一边对着那长发吸血鬼的背影投出了自己的长矛。

    她的从神胜利女神尼姬附着在长矛上一起飞出去，直直射向姜流云的后背。

    姜流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风声，翅膀连扇想要躲避。

    然而不知为何，身后的攻击牢牢锁定了他，不论他如何腾转挪移，却一直无法逃开那长矛的投掷范围。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牵引力牢牢牵制了他，势必要让他被那只长矛所击中。

    姜流云在冥府待了八年，对神明的力量已然十分熟悉。

    此时此刻察觉到身后逼近的气息，他心中骤沉，无法克制的恐惧让他全身发冷，整个人如坠冰窖般。

    他脑海中什么都来不及想，蝶翼扇动不停，带着凯厄斯滑翔下落，以求自己被击中后不至令凯厄斯从空中摔下。

    然而身后逼近的攻击已然近在咫尺，姜流云的双耳能清楚的听到坚金划破空气的轻微撕裂声，背部也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下一刻，他腰上一紧，后腰被一股力道往下压，一片熟悉的体温贴在了他后背。

    “噗。”

    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他耳中，背后的重量也跟着一沉。

    姜流云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随即一片空白。

    背上的重量在往日对他而言几近于无，此刻却仿佛重如千钧，压着他直往下落。

    他重重砸在地上，背心传来一阵剧痛。

    姜流云趴在地上侧过头，看到肩上搭着的一缕凌乱银发，鼻尖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过去曾经让他迷醉的味道，此刻却熏得他只想作呕。

    他双唇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颤抖着撑在地上爬起来。

    随着他的起身，背上的人微微滑落下来，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

    “西奈法”

    姜流云的动作立刻僵住，哑声回应，“我在。”

    “西奈法西”背后的声音仍在断断续续的重复着这几个音节，声音弱不可闻。

    姜流云的瞳仁此刻已是一边幽暗的墨黑，他停顿了一下，心翼翼的转过身来。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攻击他的那支长矛不仅刺穿了凯厄斯的身体，矛尖还陷入了他的后背，将他们二人钉在了一起。

    姜流云不敢大动作，抬起右去摸银发男人胸膛上的长矛，碍于二人此刻背贴着背的姿势，他够了几次都够不着那支矛。

    他浑浑噩噩的大脑很快意识过来如果拔出长矛只会加重凯厄斯的伤势，此刻该做的是先给凯厄斯止血而不是拔出长矛，顾不得后怕，立刻收去摸腰上的银笛。

    他驱使出笛中的蛊虫，出现的却都是毒性极强的毒蛊，主治愈的疗伤圣蛊幽鳞蝶蛊并不在其中。

    姜流云捏紧了中的银笛，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拿错了笛子，这是阿钰的那支笛子，里面没有疗伤的蛊虫，而他身上也没有伤药等等、蛊虫！

    他忽然想起在埃及时给凯厄斯下的生息蛊，那是只要尚有一线生就能将人从濒死状态拉回来的至圣之蛊。

    然而姜流云感知了一番后，却震骇的发现凯厄斯身上并无蛊虫气息。

    生息蛊早已消失，这只能明生息蛊的效力已经起效过了。

    姜流云恍然想起之前他是靠着嗅觉找到的凯厄斯和阿钰，且一直都并未感觉到蛊虫的指引，而他们暌违多年，他也不知不觉忽略了此事。

    所以，在他从冥府回到大地之前，生息蛊就已经发挥过效用了。

    凯厄斯的呓语已然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姜流云此刻已经没心思探究这分别的九年里对方曾经是遭遇了怎样的危险才引发了生息蛊的效力，脑海中只余一片空白的茫然。

    这时，身旁传来一阵异动。

    姜流云慢半拍的转过头去，正看到一个银发蓝眼的黑衣少年从空中落下。

    “哇哦，”少年唇角噙着明朗的微笑，仿佛没看到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甚至还饶有兴致的绕着他们踱了一圈，惊叹道：“这个姿势很适合殉情啊。”

    少年的脸孔十分眼熟，但姜流云此刻心灰意懒，也无暇探究，只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你想做什么。”

    “放心放心，我对你们没有恶意，相反的，刚才我还帮助你了呢。”黑衣银发的少年双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漫不经心道：“要是没有我在你身上施了一道神力，你刚才可看不到雅典娜在哪里。起来你还得感谢我，不然你早就被雅典娜那疯女人弄死了。”

    姜流云想起方才雅典娜隐藏在人类当中，只有他看到了对方的身影，同为吸血鬼的阿罗却丝毫未曾察觉。

    之前事态危他也顾不得多想，如今才知晓是这少年暗中施为。

    而这少年隐藏在暗处，连身为女神的雅典娜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显然对方的力量比之雅典娜更为高深莫测。

    若是以往，姜流云定会打起十二分心神应对这少年，但如今凯厄斯濒危，他仿佛也跟着失去了全部的精气神，更无心力应对旁人。

    “真是无趣，像吸血鬼这样的不死者，竟然这么容易被感情所牵制。”黑衣少年摇摇头，看着眼前吸血鬼洇出两点血泪的眼角，口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即使肉/体再强悍，心灵也会被无法自控的感情所摧毁，卡俄斯果然是公平的。”

    姜流云已经没有心思再理会这莫名出现的少年。

    他脑海中一团乱麻，急欲寻求一条生路。

    无可施救之下，他想要转变凯厄斯让对方避过死亡，但凯厄斯如今气息微弱，他们二人的后背又被长矛钉连在一起，一旦他有所动作，凯厄斯必死无疑，更何况还要挨过其后漫长而痛楚的转变过程。

    听着身后渐弱的呼吸，姜流云只觉脚无力，浓浓的恐惧涌上心头，眼前一片昏暗看不见出路。

    “真是可怜呐，”黑衣少年叹息着摇摇头，然而脸上明媚的笑容衬得他口中惋惜的话语更为虚假。

    “不过看在你救过尼尔的份上，就给你一个的帮助好了。”

    着，黑衣少年走到姜流云背后，抬拔出了凯厄斯胸膛上的长矛。

    “呃！”已然失去意识的凯厄斯发出一声无力的痛吟，身体随着长矛的拔出往前倾了下，又很快砸到姜流云背上。

    “你干什么！”姜流云厉喝一声，转身飞快接住银发男人的身体，抬慌乱的堵在那流血不止的伤口上。

    “好凶哦，”黑衣少年故作委屈的瘪瘪嘴，接着耸耸肩，偏头一笑，语声轻快，“算了，宽容仁爱的冥府王子不和你这愚昧无知的不死者计较。”

    话间，他中的长矛闪过一道金光，一个巴掌大的女性身影从金光中显现，翅膀一张就要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