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要求吸血鬼不杀人,阿罗的第一反应就是凯厄斯在刁难自己。

    “凯厄斯，我的朋友，”他脸上带着苦笑,无奈的看着银发吸血鬼，“你该知道,我们的牙齿里含有致命的毒液，它并不受我们的想法所控制。在我们进食的时候，毒液会浸入猎物的身体里将他们折磨致死，这是无法避免的。”

    凯厄斯丝毫不为所动,“你可以直接打晕猎物,再将他们放血，完全不必要让你的牙齿贴在他们的皮肤上。”

    没等阿罗反应,他又似笑非笑的补了一句，“还是，你很乐意将自己的双唇贴在猎物的皮/肉上？这能让你感到愉悦吗？”

    阿罗直觉这话不对，“当然不。”

    他心看了一眼姜思钰的脸色，当然,对方只回了他一个无动于衷的冷眼。

    阿罗却丝毫没有放松,心道：“这只是为了生存不得已而为之，我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就像猛兽撕咬猎物吞食，这只是进食的正常过程，我们不需要太在意它。”

    至于抓住放血再进食哪里有直接咬住猎物吸血更方便。

    “所以,”凯厄斯的双眼危险地眯起,下巴微抬，“你不愿遵守我们的规矩？”

    银发吸血鬼此刻的模样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拆伙的架势，旁边冷眼旁观的长发吸血鬼和人类青年俱都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认且放纵了凯厄斯的行为。

    阿罗迅速权衡利弊，面对凯厄斯和西奈法，他可是势单力孤，更别西奈法和阿钰中还带着两条吸血蛇，若他们执意要赶他走，他完全无力违抗。

    但阿罗衷心不愿离开。

    其一不愿离开他心爱的阿钰，其一则是为了强大的同伴。

    自遇到阿钰后来到特洛伊的这一段经历让阿罗知道单体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吸血鬼的体魄固然超凡，但数量颇多的人类就足以将他制服。

    正如不久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阿钰和凯厄斯来救他，他早已被人类杀死。

    过去阿罗也曾经遇到过几个吸血鬼，但那些粗鲁无礼又狂妄自大的家伙们丝毫没有让他产生过发展同伴的想法。

    他追逐阿钰，初衷也是为了让这个自己一眼就心喜的青年成为自己的伴侣。

    而近期发生的事情和西奈法的出现让阿罗心里忽然萌生了这个念头。

    西奈法的力量是他所见过的吸血鬼中最强，即使他见过的吸血鬼并没有很多，但他相信这世上力量能够胜过西奈法的吸血鬼绝对没有几个，而对方那神秘莫测的魅力似乎也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不的作用，更难得的是西奈法的性格并不骄横，反而十分睿智冷静，面对危之时也能暂做蛰伏，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有益的选择。

    到如今，西奈法身边又多了一个凯厄斯，更别还有两条吸血蛇和身为人类力量却不输吸血鬼的阿钰。

    所以阿罗决定融入他们。

    因此即使此刻面对凯厄斯的刁难，他也不愿退却。

    只是不能杀人而已，又不是禁止喝血，这条规定或许会让将来的狩猎变得麻烦，却也不是不能做到。

    再者，他们这几个除了阿钰外都是吸血鬼，那不能杀人的决定如果是真实存在的规矩，那么他们所有的吸血鬼都得遵守。

    而一旦西奈法和凯厄斯违法了这条规定，他自然也不必将它当回事儿。

    阿罗心中有了决定，脸上也扬起了一贯温和的笑容，“我当然愿意遵守你们的规矩。”

    听到他的回应，凯厄斯眉一扬，眉宇间的那股危险气息也跟着消散，“你确定？”

    “我很确定。”阿罗笑意不减，“我衷心希望能够加入你们的队伍。”

    凯厄斯没再多，轻哼一声，道：“希望你确实能够遵守我们的规矩，因为你一旦违反了它，我们只能请你离开了。”

    看着凯厄斯的神情，回想着他方才的话语，阿罗意识到自己或许想错了。

    也许那条规矩并非特意的刁难，凯厄斯是认真的。

    但是是什么让一个凶暴的吸血鬼产生了不杀人这样的想法？

    阿罗心念电转，目光落在了凯厄斯身边的长发吸血鬼身上。

    他忽然想到这头疯狂的狮子早已经有了主人，只需要西奈法一个眼神，凯厄斯立刻就会从凶恶的狮子变成乖巧的家犬。

    凯厄斯变成吸血鬼没多久，如今还是个冲动易怒的新生儿，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产生这个荒诞的想法。

    那么，这条规定只能是引领他的西奈法提出来的。

    然而即使猜测到这一点，阿罗心中的困惑却丝毫没有减少。

    在他看来，西奈法是一个成熟而强大的吸血鬼，应该早已明晰吸血鬼与人类之间的本质关系就是命运所决定的狩猎者与猎物的关系，那么他制定这条规定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此时此刻，他无比想要碰触到对方的皮肤，读懂这个强大的吸血鬼的想法。

    然而当阿罗对上长发吸血鬼的眼睛时，对方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仿佛瞬间被浇了盆冷水般，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姜流云看出了阿罗对姜思钰的心思，原本想要直接拒绝阿罗加入的要求的，但凯厄斯当先开口了，他也不想在外人面前和凯厄斯生出分歧。

    他本以为阿罗听到凯厄斯提出的要求后会直接拒绝，没想到对方竟然答应了。

    先不提阿罗的心思，也且不论对方日后能不能做到此刻许下的承诺，阿罗如今既然已经应下，也足见对方的诚意，倒是让他不好再赶人了。

    他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个觊觎自己儿子的吸血鬼，平静道：“除了遵守凯厄斯所的规矩之外，还有一条，你要记住了。”

    “没经过我们的允许，不许读取我们的想法，”他声音微沉，“听懂了吗？”

    阿罗知道越是强大的存在越不想被人了解自己的想法，他更知道自己如今还没有得到西奈法的完全信任，于是顺从的点点头，含笑回应，“好的。如果我有需要，我一定会征求你们的同意。”

    姜流云没再开口，抬头看了眼晴朗的天空。

    清晨的太阳高挂空中，红霞半染晴空，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的太阳似乎过于绚烂了些。

    在越发热烈的阳光的照耀下，三个吸血鬼身上散发的光芒耀眼的堪比金子，姜思钰揉了揉眼睛，目光转向林间的绿意，“阿爹，我去狩猎了。”

    和吸血鬼的狩猎不同，姜思钰的狩猎当真是普普通通的狩猎，他们这几日彷徨于隐蔽的山林中，远离人群喧嚣，吸血鬼们只需定期进食血液就足以满足行动消耗，姜思钰却只能整日上山下河的打猎抓鱼顺便寻摸些野果以供三餐。

    姜流云抬正了正他头上的银环饶蝶雀花冠，“去吧，心点。”

    姜思钰点点头，脚步轻盈的转身离开，在林间穿梭的身影矫健得像头野豹。

    “我陪阿钰一起去。”

    阿罗匆匆从山洞中抓了条黑色斗篷披上，飞快跟上人类青年。

    看着他追逐姜思钰离去的背影，姜流云不悦的抿了抿唇。

    凯厄斯看着他的神情，微笑道：“你不喜欢他？”

    姜流云确实不喜欢阿罗这样无孔不入的接近自己的儿子，但这话却不能对凯厄斯，若他出想让阿钰找个女人的言论，以凯厄斯的性子，恐怕立刻会推及己身，生出些不好的猜想来。

    姜流云已经将银发男人的性子了解得透彻，若凯厄斯抓住这话题往下深谈，对他绝无好处。

    于是他沉默一下，回答凯厄斯，“他的想法太多了。”

    阿罗心思深沉，且富有野心，再优雅温和的外表也掩盖不了这一点。

    姜流云并不反感这一类人，但对方看中了自己的儿子，总让他有些放心不下。

    “不要担心，”凯厄斯抬起，掌心浮现出滋滋作响的蓝色电流，“如果他有什么坏心思，我们就把他解决掉。”

    姜流云略一颔首，没再就此多，转而问他，“你呢？你为什么同意他留下？”

    凯厄斯伸把他抱在怀里，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脸上浮现出不甘又愤怒的神情，口吻却十分平静，“我希望能增强我们的力量。”

    姜流云看不到他的表情，耳边却听到银发男人发出一声叹息。

    “西奈法，我不希望再有什么事情将我们分开，我更不想看到你独自面对危险。”凯厄斯抚摸着他身后的卷发，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楚，“在埃及发生的一切我无法容忍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姜流云感觉到心脏揪紧一般。

    埃及那场惨烈的变故和由此引发的九年分离已然成了凯厄斯心中无法抹灭的阴霾。

    再多言语的安慰似乎都毫无意义，他只希望日后在长久的陪伴下，能让时间将这段不好的记忆冲刷掩埋。

    蜜肤青年轻身一跃跳上树枝，身上的银饰叮铃作响，精致的银片垂坠在眉上，折射出灿亮的银光。

    他探头在枝干的鸟巢边打量，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五颗鸟蛋。

    姜思钰眼睛一转，没在附近看到成鸟，于是果断出，往里面偷了三颗蛋。

    圆润的鸟蛋上带着股禽类身上特有的异味，他有些嫌弃的皱了皱鼻子，从腰间的绣包里拉出一条帕，将鸟蛋细细裹好后放到腰包里。

    阿罗披着头蓬，贴着旁边一颗大树的树干站着，脚下踩着粗壮的枝条，口中捏着一颗血红珠子塞进嘴里。

    他静静欣赏蜜肤青年漂亮的侧脸和精瘦的身体线条，视线落在对方身前的鸟巢中剩下的三颗蛋上，血红双眸微闪，“为什么不把这些蛋全都拿走呢？阿钰，两颗蛋太了，它们没法填饱你的肚子。”

    姜思钰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把所有蛋拿走，成鸟就没有了孩子，它们之后就不会再来这里筑巢了。”

    “这没什么，”阿罗又往嘴里送了颗血珠，随意道：“反正这里的鸟这么多，即使住在这里的成鸟离开了，你也可以去找其它的鸟，总有鸟儿下蛋的。”

    姜思钰跳下树，头也不抬道：“如果所有人都和你这样想，这世上的鸟儿就该绝种了。”

    不拿走所有的鸟蛋，正如猎人不捕杀怀崽的母兽，渔夫加大渔眼以供鱼漏，皆是为给被捕猎的生灵留下休养生息的会。

    即使是为了饱腹而引起的杀戮，总也要留下一线生。

    涸泽而渔、焚林而狩的行为不仅短视，并且有伤天和。

    但这异世的人似乎都没有这样的认知，他们只看眼前利益不图长远，正如海上劫掠被称作高尚的英雄行为往来经商反而被视作低/贱懦夫一般，简直愚蠢得可笑。

    阿罗跟在他身边，忽然道：“这就是西奈法的想法吗？不杀人，只是担心人类绝种？”

    姜思钰脚步一停，转头冷冷的盯着他，“你是对这条规定有什么不满吗？”

    阿罗双摊开，“当然不是。”

    姜思钰眼中冰霜不减，黑眸露出杀气。

    阿罗双合握，神情一正，“相信我，阿钰，我并没有对你们的规定不满，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有这条规定？”

    最直接方便得到答案的方式就是去读取西奈法和凯厄斯的想法，但西奈法随后的警告完全绝了阿罗的念头，他只能向人类青年寻求答案。

    姜思钰神情冰冷的盯视他片刻，忽然道：“我也是人类。”

    没等阿罗反应，他忽然抬，凑到对方鼻下，“阿罗，你觉得我香吗？”

    香那当然是香的。

    但这个时候阿罗可万万不会傻到直接回答。

    他抬起双将人类青年的握在掌心，指尖摩挲那温热蜜肤上的薄茧，诚恳道：“阿钰，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察觉到他的动作，姜思钰眉头一皱，迅速抽回，抬脚往前走，讽刺道：“别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阿钰，请你一定要相信，”阿罗慌忙解释，“当时我只是想要转变你，绝不是想要捕猎你。”

    姜思钰可不相信他的鬼话，淡淡道：“除了你以外，我曾经也被其他吸血鬼视作猎物。”

    阿罗跟在他身后，听得这话，也顾不得再做辩解，立刻追问：“是谁？”

    若是姜思钰此刻回头，就能看到这个一贯带着虚伪的温和笑意的吸血鬼面色阴狠无比，眼神凶暴，仿佛一头欲要择人而噬的恶兽。

    “她已经死了。”姜思钰神情平静，接着道：“人类的血液是吸血鬼赖以生存的食物，这无法改变，但为什么吸血鬼能够肆无忌惮伤害人类？”

    不等阿罗回答，他直接道：“因为吸血鬼比人类强大。”

    阿罗立即道：“但你比许多吸血鬼更强大。”

    这在阿罗看来是毋庸置疑的，青年的战斗能力很强，还会操控许多剧毒的虫子，一旦对方使出全力，阿罗也没有信心能够战胜他。

    “那那些弱的人类呢？”姜思钰想到了当初被拉米亚挟制而无法反抗的自己，冷冷道：“他们没有能力反抗，所以就应该被吸血鬼杀死吗？”

    阿罗看出青年有些不高兴了，脸上泛起苦笑，“阿钰，西奈法也是吸血鬼。”

    “但我阿爹没有为了吸血而杀死任何一个人。”姜思钰缓缓道：“他杀的人都是敌人，即使成为了吸血鬼，他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