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离开色雷斯地域再往北行许久,入耳的语言已然是全然陌生的另一种，人类聚居于山洞或是在平坦的平原上搭建草屋群居，身上裹着兽皮或草叶编织的衣服,生活十分野蛮落后。

    姜流云已然分辨不出自己身处何方,地广人稀的环境令他往往要寻觅许久才能找到一处人类的部落狩猎补充血食,为此甚至数次丢失了姜思钰的踪迹,随后又查探许久才能再次寻到姜思钰的味道继续追踪。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雅典娜占据身体后有了什么神通，姜思钰行走的速度极快,从气候温暖的特洛伊一路追到荒凉落后的北方，姜流云至今没有看到儿子的身影。

    近期以来姜思钰的味道甚至在逐渐变淡，在广袤的平原上寻人越发困难,饶是有了卡珊德拉和拉奥多的提示，姜流云心头也不禁生出了几分迷惘。

    这日，他遇到了一处野牛群,于是从牛群中捕了一头野牛,打算到下一个人类的部落换取足够的新鲜血液。

    在这野蛮落后的地方，珠宝与白银虽然贵重，却并不足以让人类趋之若鹜,只有足够的食物才是他们生活的必需品。

    几次之后,姜流云便习惯于捕杀一些大型动物来与人类作交换。

    并且因为地处偏远，吸血鬼的事迹还没有流传到这里,他也就不避讳于在阳光下出现。

    甚至因为整洁白净的外表和精美华丽的衣饰、以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皮肤,竟被一路遇见的人类奉若神明。

    因为语言不通加上忙着追踪姜思钰的行踪，姜流云也不与这些本地土著多交流,放下猎物后抓了一些人类取血后便径自离开。

    捕到了野牛后不久姜流云便发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顺着河流行走约一两个时辰后，果真看到远方的平原上出现了草屋群落。

    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也顺着微风传来。

    这样浓重且混杂的味道可不仅仅是一个人的血味引发的，更像是遭遇了战争或袭击后多人流出的血液汇聚而成。

    姜流云随扔下野牛，打算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还没来得及靠近，就有几道身影从那散发着血腥味的草屋部落中闪出，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折射出宝石般的光斑。

    姜流云心中一沉，停下脚步。

    对方也发现了他，改变方向向他飞奔而来。

    随着他们的靠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姜流云眉头轻皱，下意识后退一步。

    其中一道身影速度极快，立刻闪身落到他身后。

    他们将他包围，几双眼睛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他。

    比起这几个衣衫褴褛身上还带着血渍的吸血鬼，姜流云明显整洁太多。

    数月的跋山涉水披霜带露没能让他容华失色，面容仍然白皙洁净得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殷红的双唇仿佛白雪中开放的红花一般娇艳，装饰着蓝宝石的白银额饰贴在额头，却及不上那双暗红眼睛中半分光彩。

    华丽的大项圈覆盖着胸膛上漂亮的线条，一头光泽亮丽的长卷发长及腰下，蜿蜒掩住胸膛两边，有卷翘的发尾落在优美的腰腹肌肉线格上，透着若有若无的靡艳诱惑。

    流转着透亮光泽的蓝色鳞甲与蝶翼般的腰衣将腰臀部位遮挡得严实，不透半分春光，一双修长笔直的双腿却显露于外，肌肉紧实的腿下，白皙的双脚脚趾微微蜷起，莹润细嫩得仿佛蚌壳里的珍珠。

    吸血鬼们混合着惊艳与欲/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许久没有收回来。

    而姜流云也没有想到在这偏远的内陆还能遇到这么多吸血鬼。

    他没有开口，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们。

    围住他的是五个吸血鬼，他们四男一女，和他一般赤着脚，身上却穿着简陋的兽皮，且浑身上下皆带着挥之不去的血煞之气，明杀过不少人。

    他们的视线随意的在他身上打转，姿态十分闲适，显然数量上的优势让他们完全无法对眼前这孤身一人的吸血鬼产生任何防备心理。

    “你真漂亮。”

    正当僵持间，挡在姜流云正前方的吸血鬼忽然开口道。

    他长着一头卷翘的金褐色短发，双眼因饱足了鲜血的餍足而呈现出好看的亮红色，看着姜流云的眼神中燃起了某种莫名的光彩，俊朗的面容也染上了笑意，“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呢？一个人的生活或许会让你感到寂寞，而同伴会带给你许多欢乐。”

    这吸血鬼得似乎也是大绿海的语言，但因为其中含着某种不知名的口音后缀与本地土著俚语，姜流云一时没有听明白。

    而等他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回答，左边另一个金发的吸血鬼开口了。

    “瓦西里，诚实一点吧，”他调笑道：“什么同伴？晚上睡在一起的同伴吗？我可不认为我们是这样的关系。”

    他这话一落，旁边的几个吸血鬼也跟着笑了起来。

    名叫瓦西里的吸血鬼丝毫不理会他们的嘲笑，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姜流云，“他当然和你们不一样。”

    话间，他忽而眉头一皱，骤然狠厉的目光扫过几个同伴，“先好，他是我的，你们谁也别和我抢。”

    “你放心好了，不管伊利耶和加布里怎么想，我是绝对不会和你抢的，”金发吸血鬼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揽住身旁的金发女吸血鬼狠狠亲了一口，大笑道：“因为我已经有了我心爱的安德丽娅了！才不会和你去抢一个男人呢！”

    被他抱在怀里亲吻的金发女吸血鬼也笑得花枝乱颤。

    面对瓦西里含着警告的阴冷目光，另外两个男吸血鬼也连忙表态不会和他争抢。

    姜流云此刻却无暇去理会这些吸血鬼的自自话，因为那金发女吸血鬼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脖子上的项链。

    那简陋的草绳上垂挂的是一只半个巴掌大的白银坠子，灿亮的白银打造成了弯弯的新月模样，新月上还细雕出盘蛇绕月的图样，月牙上方缺口上镶嵌着大块的蓝宝石，最底下坠着五条刻着细蝴蝶的吊穗。

    这样精巧细致的工艺是这异世罕有的，而姜流云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杰作。

    那是姜思钰离开之前戴的耳环，此刻却作为一只项坠，被那金发女吸血鬼戴在了脖子上。

    姜流云仿佛听到脑海中一声轰然巨响，反应过来时，他的右已经抓在了那金发女吸血鬼脖子上。

    “放开安德丽娅！”

    金发男吸血鬼吼叫着扑过来，被他一脚踢开。

    随即他一一撂开其他几个吸血鬼，抓着女吸血鬼后退几步，死死扼紧了她的咽喉，一挑起那只项坠，“这东西哪来的？”

    女吸血鬼的脖子被掐得死紧，只能张着嘴徒劳的嗬气，她抬奋力去掰他的，甚至用锋利的指甲去抓去挠，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放开她！”

    其他四个男吸血鬼意图偷袭，姜流云只晃了晃女吸血鬼的脖子，冷冷道：“不想我立刻捏断她的脖子的话，你们最好不要靠近。”

    “不，不要伤害安德丽娅！”

    姜流云威胁的话语才落下，那金发的男吸血鬼便紧张的拦在了几个同伴面前，一边痛恨又焦虑的望着他，唯恐他伤害自己的伴侣。

    被拦住的其他个吸血鬼面色凝重，完全没想到这个完全不被他们看在眼里的漂亮吸血鬼竟能从他们中抓走安德丽娅，甚至能在抓着安德丽娅的同时击倒他们，事实证明，对方的速度与力量都完全胜过他们，这不得不让他们心生忌惮。

    唯有瓦西里眼中的光彩更加炽热，目光完全无法从那长发吸血鬼美丽而冷酷的侧脸上离开。

    姜流云也不去理会这些吸血鬼，稍稍松了松箍在女吸血鬼脖子上的，沉声道：“我再问一遍，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安德丽娅清晰的感觉到了他眼中流露出的杀意，此刻那抓在她脖颈间的掌就仿佛即将要夺取她性命的死神一样可怖。

    女吸血鬼不敢反抗，立刻回答：“这东西，我是从一个人类那里得到的。”

    姜流云心中一紧，“什么人类？他在哪儿？”

    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他的神情立即变得阴鸷可怕，“你们狩猎了他？”

    安德丽娅还来不及回答，就被脖颈上加重的力道扼得发不出声音。

    她的脸上露出痛楚绝望的神情，求救的望向自己的伴侣，脖颈上的骨骼在大力挤压下发出格几格几的声音。

    “不、我们没有狩猎他！”听着他们谈话的金发男吸血鬼看到伴侣脸上痛苦的表情，慌忙辩解道：“他逃走了！这东西是他逃跑的时候落下的，我们没有伤害他，请不要伤害安德丽娅！”

    离他最近的一个吸血鬼跟着开口，“安德列得没错，我们没有狩猎那个人类，我和瓦西里甚至没有看到他的长相他就已经逃走了，那东西是安德丽娅捡到的。”

    姜流云双眼微眯，冰冷的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这些吸血鬼或许并没有谎，安德丽娅身上虽然戴着阿钰的耳环，身上却没有多少阿钰的味道，再者他和阿钰的长相十分相似，如果这些吸血鬼当真直面且狩猎了阿钰，在看到他的时候不可能不流露出半分痕迹。

    但即便心中有所推断，可事情涉及儿子的性命安危，姜流云不可能仅凭着臆测便做下判定。

    “青白。”他冷声唤道。

    话落，一只白色扁平的脑袋便从他肩头的头发里冒出来，吐着红信嘶嘶叫着。

    被他制在身前的安德丽娅看到近在咫尺的眼镜蛇，顿时吓得寒毛直竖，屏住呼吸，丝毫不敢动弹。

    得到了青白的确认，姜流云心神微松。

    青白是阿钰的蛇蛊，如果阿钰遭遇生命危险，青白不可能没有反应。

    如今青白的表现十分正常，明这几个吸血鬼确实没有对阿钰下。

    他一把扯下安德丽娅脖子上的耳环，冷声问道：“他往哪里去了？”

    距离他上次追踪到阿钰的味道已经过了七八天，之后阿钰的味道便一直在变淡，如今直面儿子的消息，虚惊一场后，姜流云顿觉眼前出现了一丝曙光。

    那条剧毒的眼镜蛇盘在他肩上，垂下的蛇头距离安德丽娅的脸只有一指的距离。

    女吸血鬼不敢话，唯恐惊动了毒蛇，于是只抬指了个方向。

    姜流云很快判断出她指向的正是北方。

    越往北，气候越发寒凉，且地貌荒凉少有人迹，姜流云不懂雅典娜一路向北到底有何因由，但随着一路遇到的指引皆是向北，他也只能一路追下去，把儿子带回来。

    他一把推开身前的女吸血鬼，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飞跃离开。

    在轻功和身法的加持下，姜流云很快甩开了那几个追在后面的吸血鬼，一路往北疾追了半天一夜，在天亮的时候终于再次发现了姜思钰留下的痕迹。

    雅典娜虽是神明，但被她占据身体的姜思钰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每天都需要进食充饥。

    河边吃剩下的鱼骨头和刚熄灭的火堆都表明了他们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姜流云顾不得耽搁，顺着越发明显的味道追寻而去。

    茫茫雪原上，笔直高大的雪松绵延成一片茂盛的森林，在那苍翠的映衬下，那苍白的雪原也显得更加纯净洁白。

    而在那片白中缓缓移动的蓝点，也就越发突兀显眼。

    姜流云一眼便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用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阿钰！”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那抹身影停顿一下，缓缓转过身来。

    一路餐风饮宿的往北奔波数月，姜思钰此刻的模样十分狼狈，头上华丽的银冠不知遗失在了哪里，一头黑发凌乱的披在身后，耳环也丢了一支，身上的衣服尚算整洁，袖口的绣花和下摆的挑花银饰却都多了许多难看的裂痕和破损。

    姜流云的目光对上那双冷酷的蓝色眼睛，顿时呼吸一滞，停下了脚步。

    “雅典娜，”他握紧拳头，缓缓吸了一口气，雪原冰凉的空气仿佛浸入了肺里，让他感到全身又沉又冷，“离开我儿子的身体。”

    “你知道得很多，”顶着姜思钰面容的雅典娜勾唇一笑，拉长的声音透着恶意，“看来我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话音落下，她抬一招，中便出现一支长矛。

    “姜思钰”握紧长矛，飞快朝他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