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觉腹中隐隐地抽疼，可喝下催产药没多久，第一波真正的阵痛袭来，顾琳琅两眼一直，只感觉像是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一人拿了条带了倒刺的铁鞭，照着自己的腹部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疯狂地鞭打，跟这一比，当年中的那一刀简直就跟绣花针刺上去没有任何区别！

    如此持续了半夜，顾琳琅的理智与神智基本上已经全部被摧毁了。

    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司音犹豫了片刻，还是模仿凌兆的笔迹写了封家书，大致意思便是&p;p;ldq;傅璟宁怀疑安禄山别有用心，目前正称病拖延，走一步看一步&p;p;rdq;，字迹只仿了个七八分，措辞也不够严谨，若放在平时，必然骗不过去，不过对此时的顾琳琅而言无异于一剂良药，从头发稍到脚趾尖都有了力气。

    勉强趁着阵痛的间隙吃了些东西，顾琳琅又喝下第二碗催产药。

    &p;p;ldq;啊&p;p;d;&p;p;d;&p;p;rdq;

    又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谢文渊与沈晏初身子都抖了三抖。

    顾峥嵘自哄睡了玥儿便又来守在窗台底下，闻声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地上：&p;p;ldq;姐姐，姐姐你怎么样了？要不咱不生了，不生了啊！&p;p;rdq;

    &p;p;ldq;你再嚎，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p;p;rdq;司音被这俩姐弟吵得脑瓜子嗡嗡的，本就一日一夜没休息，人都有些扛不住，一把把门摔倒顾峥嵘脸上，又硬着头皮回到房内。

    &p;p;ldq;司音&p;p;d;&p;p;d;你大爷的，你不生孩子跟玩儿似的！你嘴里有没有句实话！&p;p;rdq;

    &p;p;ldq;锦瑟我真是白疼你了，平日里拉着老娘起来活动活动那么难么，啊？我不去就不去，平时怎么没见你那么听话！&p;p;rdq;

    &p;p;ldq;顾峥嵘你个白眼狼，锦瑟不敢，你也不敢嘛，啊？啊啊&p;p;d;&p;p;d;&p;p;rdq;

    &p;p;ldq;傅璟宁你个王八蛋，你怎么那么有本事啊！你本事那么大怎么不自己生！&p;p;rdq;

    房内房外众人：&p;p;ldq;&p;p;ellp;&p;p;ellp;&p;p;rdq;

    终于，天色彻底亮了起来，几个稳婆忙得满头大汗，又是揉又是按，催产药已经喝了三碗，孩子却连个头都没露，顾琳琅也已经彻底没了力气。

    &p;p;ldq;怎么办，鲁大夫，怎么办？&p;p;rdq;司音与锦瑟急得都快哭了。

    整整熬了一夜，鲁大夫此时两眼通红，急得团团转。

    &p;p;ldq;大夫，不能再耽搁了！&p;p;rdq;一个稳婆惊呼一声，&p;p;ldq;夫人羊水已经流了不少，身子也越来越脱力，再耽搁下去，怕是孩子要出问题！&p;p;rdq;

    鲁大夫眉头皱得更紧，原地踱了几步：&p;p;ldq;只能加重剂量了，可如此一来，夫人产后大出血的风险就高了许多，凌夫人，您&p;p;d;&p;p;d;&p;p;rdq;鲁大夫看了一眼床上半昏迷的顾琳琅，&p;p;ldq;万一，我是万一，情况不好，傅大人是会保大人还是保孩子？&p;p;rdq;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全都愣了。

    &p;p;ldq;这还用！&p;p;rdq;顾峥嵘耳力极好，猛地推开外间的门，&p;p;ldq;当然是保我姐姐！我姐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p;p;d;&p;p;d;&p;p;rdq;

    &p;p;ldq;峥嵘&p;p;ellp;&p;p;ellp;&p;p;rdq;顾峥嵘这一喊，倒把顾琳琅给喊清醒了，&p;p;ldq;别吵，别吵，鲁大夫，无论如何，您一定要让我的孩子平安降生，琳琅，琳琅&p;p;ellp;&p;p;ellp;感激不尽&p;p;ellp;&p;p;ellp;司音，你与鲁大夫，你&p;p;ellp;&p;p;ellp;&p;p;rdq;

    &p;p;ldq;哎哎！&p;p;rdq;司音安抚着她，转身压低了声音，对鲁大夫道，&p;p;ldq;您先用药，倘若真走到那一步&p;p;d;&p;p;d;&p;p;rdq;

    司音看了看外面心急如焚的顾峥嵘，以她对傅璟宁的了解，若是顾琳琅有个三长两短，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可是，若是傅璟宁真的&p;p;ellp;&p;p;ellp;回不来，以她对顾琳琅的了解，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p;p;ellp;&p;p;ellp;

    &p;p;ldq;再，到时再！鲁大夫，您先去开方子&p;p;ellp;&p;p;ellp;&p;p;rdq;司音着，双腿一软，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而与此同时，一对浩浩荡荡的河西军在历经五六日长途跋涉后，终于抵达了凉州城外。

    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越接近凉州城，傅璟宁眼皮越是一个劲儿地跳，原本打算先将军队送到军营，最终还是临时改了主意，命赵麟率兵前往古水镇，凌兆自然是迫不及待回家看他那未曾谋面的儿子，自己则与容似、阿曳以及潘曦若快马加鞭向节度使府驶去。

    在府门外下了马，四人不约而同一怔。

    守门的侍卫正无比虔诚地面对大门跪在地上，双合十，口中还念念有词。

    &p;p;ldq;你们这是在做什么？&p;p;rdq;阿曳疑惑地快步走上去。

    &p;p;ldq;大人，阿曳！&p;p;rdq;侍卫见到傅璟宁几乎喜极而泣，&p;p;ldq;你们可算回来了！大家还以为，还以为&p;p;d;&p;p;d;&p;p;rdq;

    &p;p;ldq;还以为什么？&p;p;rdq;阿曳往门里面瞧了瞧，虽然什么也瞧不见，却也没瞧出与往日不一样的地方来，&p;p;ldq;你们究竟跪在这里做什么？&p;p;rdq;

    &p;p;ldq;自然是求菩萨保佑，保佑夫人母子平安！&p;p;rdq;

    &p;p;ldq;哦&p;p;ellp;&p;p;ellp;&p;p;rdq;阿曳应了一声，几个人便抬脚往里走，约莫走了三五步，方才慢了半拍地同时反应过来，&p;p;ldq;什么？&p;p;rdq;

    傅璟宁几乎是一阵风似地刮到了主院。

    檐下站了一排，顾峥嵘，谢文渊，沈晏初，郭从仪与上官炽也赶了过来，战战兢兢地，扒着窗户听里面的动静。

    那扇再熟悉不过的房门紧闭着，里面有些嘈杂，听起来应是有不少人，中间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为何，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抬都抬不起来。

    容似随后赶过来，同样一阵风似地便往里面冲。

    &p;p;ldq;容大夫？&p;p;rdq;沈晏初站在最外面，第一个瞧见了容似，忙道，&p;p;ldq;夫人正在里面生孩子，您不能进去！&p;p;rdq;

    一旁的郭从仪接着道：&p;p;ldq;容大夫？哎，正好，他是大夫，去帮帮忙也好！&p;p;rdq;

    二人一言一语，众人这才不约而同转过脸来，容似趁这个间隙已经推门进了房内，大家这才发现，站在月亮门出一脸呆滞的人竟是&p;p;d;&p;p;d;

    &p;p;ldq;大人！&p;p;rdq;

    &p;p;ldq;姐夫！&p;p;rdq;顾峥嵘踉踉跄跄跑过来，一把按住傅璟宁的肩膀，&p;p;ldq;太好了，你回来了，你快去与鲁大夫，保姐姐，你会保我姐姐的，对不对？&p;p;rdq;

    &p;p;ldq;什&p;p;ellp;&p;p;ellp;什么？&p;p;rdq;好半晌，傅璟宁才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p;p;ldq;你姐姐，你姐姐她怎么了？&p;p;rdq;

    &p;p;ldq;嘭&p;p;d;&p;p;d;&p;p;rdq;房门又一次被粗暴地拉开，司音一脸惊慌地出来，看到傅璟宁，愣怔了片刻，旋即扯了扯嘴角，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p;p;ldq;孩子、孩子出不来，早产，羊水破了&p;p;ellp;&p;p;ellp;&p;p;rdq;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司音话都有些不利索，&p;p;ldq;鲁大夫有可能会大出血，到时候也许只能保一个&p;p;ellp;&p;p;ellp;&p;p;rdq;

    不待司音完，傅璟宁推开顾峥嵘，直勾勾地盯着司音背后那扇门。

    &p;p;ldq;哎您不能进去&p;p;d;&p;p;d;&p;p;rdq;司音象征性拦了拦，便放弃了。

    房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其中夹杂着些似有若无的血腥气，顾琳琅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头发湿了干，干了湿，散乱在枕上与额间，双目紧闭，睫毛微微颤着。

    &p;p;ldq;&p;p;ellp;&p;p;ellp;实在是没办法了，再生不下来，羊水都要流干了&p;p;ellp;&p;p;ellp;&p;p;rdq;

    容似探着顾琳琅的脉，鲁大夫正在一旁与他细数用药的种类与剂量。

    傅璟宁几乎跪在床前，仍是不敢相信如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是他的琳琅，孩子，什么时候有的孩子，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p;p;ldq;大人，您还是先出去吧&p;p;ellp;&p;p;ellp;&p;p;rdq;鲁大夫为难地道，&p;p;ldq;里面这么多人，夫人透不过气来。&p;p;rdq;

    &p;p;ldq;琳琅，琳琅你醒醒，我回来了，琳琅&p;p;ellp;&p;p;ellp;&p;p;rdq;傅璟宁却像是没听到般，只轻轻拍着顾琳琅的脸。

    很快，新一轮的阵痛又一次袭来。

    顾琳琅猛地一张眼，五官因剧痛而变得有些狰狞，却在目光触及傅璟宁那张脸的时候，逐渐聚了焦。

    &p;p;ldq;璟宁？&p;p;rdq;顾琳琅移开视线，在房内瞟了瞟，&p;p;ldq;司音，我是快死了么？我好像看到璟宁&p;p;d;&p;p;d;&p;p;rdq;又一顿，&p;p;ldq;还有老四？&p;p;rdq;

    &p;p;ldq;情况没到最坏，&p;p;rdq;容似偏头对鲁大夫道，&p;p;ldq;可是有银针？&p;p;rdq;

    &p;p;ldq;有，有！&p;p;rdq;鲁大夫忙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取出来。

    容似刷地展开，用开水消了毒，飞快地找准顾琳琅的几个关键穴位上刺了进去。

    &p;p;ldq;已经封了几处关键的穴道，琳琅，你只管用力就可以，只要你将孩子生下来，你四哥保你无虞。&p;p;rdq;

    傅璟宁蜻蜓点水地在顾琳琅唇上吻了一下：&p;p;ldq;顾琳琅，听着，你现在只管用力，不管还有没有力气都要用尽全力，你家男人没死，你也不用惦记着给他留后！就算你家男人死了，孩子也远没有你重要，知道么？&p;p;rdq;

    顾琳琅想笑一笑，却在又一阵剧痛袭来的瞬间转为一声惨叫。

    &p;p;ldq;开了开了，看到头了！&p;p;rdq;一名稳婆惊喜地喊了一声，&p;p;ldq;夫人，再加把劲，就快了！&p;p;rdq;

    这话无异于又一阵强心剂，顾琳琅一抓着被褥，一几乎将傅璟宁的攥到变形，下腹像是坠了个千斤重般的铁球，一寸，一寸向下挪。

    当年眼睁睁看着顾琳琅身中一刀奄奄一息的无力感又杀了回来，傅璟宁突然有些后怕，倘若，他没有回来，倘若，他们回来得再晚一些，他实在不敢想她会做出怎样的选择&p;p;ellp;&p;p;ellp;

    &p;p;ldq;出来了，出来了，头就要出来了&p;p;ellp;&p;p;ellp;&p;p;rdq;被褥下稳婆的声音愈发激动，&p;p;ldq;快拿热毛巾来，剪刀也备着，夫人，再来一次，用力！&p;p;rdq;

    &p;p;ldq;我不行了&p;p;ellp;&p;p;ellp;&p;p;rdq;顾琳琅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瘫烂泥，整个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根本一丝力气都使不上，&p;p;ldq;我不生了，罗阿婆，你行行好，不是已经看见头了？你把他拽出来，拖出来，随便你怎么办，我不生了&p;p;ellp;&p;p;ellp;&p;p;rdq;

    &p;p;ldq;&p;p;ellp;&p;p;ellp;&p;p;rdq;傅璟宁看看顾琳琅，又看罗阿婆，&p;p;ldq;可以吗？&p;p;rdq;

    容似：&p;p;ldq;&p;p;ellp;&p;p;ellp;&p;p;rdq;

    &p;p;ldq;哎，哎你干嘛！你良心过得去么？你忘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收留你了，你&p;p;d;&p;p;d;&p;p;rdq;

    &p;p;ldq;嘭&p;p;d;&p;p;d;&p;p;rdq;容似推搡着傅璟宁出来，将房门重重地关在身后。

    紧接着，鲁大夫暗戳戳地将门又开了一条缝隙，闪身钻了出来，路过顾峥嵘的时候，往他跟前靠了靠：&p;p;ldq;我过吧，便是你姐夫来了，也只能在外面等着&p;p;ellp;&p;p;ellp;&p;p;rdq;

    &p;p;ldq;好了，琳琅，最后一哆嗦了，你给我撑住！&p;p;rdq;司音磨了磨牙，侧身坐在床沿上，按住顾琳琅的肩膀，&p;p;ldq;孩子是指定保住了，你再磨蹭，自己挂了，你想想，你家傅大人那么年轻貌美，若再娶上一房两房的，坐你的位置，穿你的衣服，戴你的首饰，睡你的男人，还打你的孩子，你能忍？来，深吸一口气，用力&p;p;d;&p;p;d;&p;p;rdq;

    顾琳琅简直被司音清奇的思路给震惊了，当然，也可能是被她的话给吓到了，也不知凭空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只觉身下一滑，仿佛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一般。

    &p;p;ldq;哇&p;p;d;&p;p;d;&p;p;rdq;

    昏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便是这一声响亮的啼哭。

    再醒过来的时候，房内有些暗，只床边的案上燃着一盏烛火。

    顾琳琅眯了眯眼，很快便适应了微弱的光线。

    之前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然尽数褪了去，只是整个身体还虚得很，好不容易艰难地挪了挪麻木的双腿，顾琳琅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盯着帐顶的纹路，顾琳琅开始一点一点将之前的回忆找回来。

    谢大人朝廷下旨命傅璟宁出关收复陕郡，然后，她一激动，就早产了，嗯，生了个孩子&p;p;ellp;&p;p;ellp;顾琳琅偏了偏头，孩子呢？

    应该是被乳娘抱走了&p;p;ellp;&p;p;ellp;

    记得生孩子之前，嘱咐谢大人回信来着，也不知回了没，顾琳琅烦躁地继续回忆，记得这孩子生得可不大顺利，差点就见了阎王，所以司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还有那个鲁大夫，多半也是个庸医，下次生孩子可是不能找他了&p;p;ellp;&p;p;ellp;

    下次&p;p;ellp;&p;p;ellp;顾琳琅莫名有些伤感，不知还有没有下次，傅璟宁生死未卜，如今也算是给他留了后了&p;p;ellp;&p;p;ellp;

    留后？

    顾琳琅瞪大了眼睛。

    她怎么老感觉自己梦见傅璟宁过，不要老想着给他留后&p;p;ellp;&p;p;ellp;

    &p;p;ldq;我可能是太想他了&p;p;ellp;&p;p;ellp;&p;p;rdq;顾琳琅闭上眼睛，许是想着能不能将之前的梦给续上。

    &p;p;ldq;想谁？我么？&p;p;rdq;

    突如其来的、熟悉的声音令顾琳琅身子一僵，下一瞬，自己的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

    缓缓挣开眼睛，顾琳琅望着傅璟宁因为逆着光而有些模糊的脸，叹了口气：&p;p;ldq;这梦也太真实了些。&p;p;rdq;

    傅璟宁笑着将她的指一根一根掰开，用指尖划过她的掌心。

    &p;p;ldq;痒&p;p;d;&p;p;d;&p;p;rdq;顾琳琅本能一缩，顿了顿，又抬抚上他泛着青茬的下巴，一颗清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p;p;ldq;阿珹，你真的回来了。&p;p;rdq;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