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洲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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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洲,乌家老城。

    短瞬间,驰援的骑兵已经接近,横冲直撞地突入了乌丹部下的轻骑中。

    乌桓也带着队的家奴从正面冲杀进去。

    铁鹞子绝非一般的甲士可比,乌桓亲眼看过这支强兵的实力。

    重骑武士们全然不需要依赖火把,在黑暗中快速地带马闪过,敏捷有力地以刀柄撞击轻骑的头盔,或是以刀背下击马腿。

    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强悍的轻骑就溃不成军。

    一名武士在黑暗中驰近了他,乌铠重衣,脸上罩着铁环编成的铁面幕,似乎是领头的人物。

    “你很好!”乌桓收住了刀,“你叫什么名字?”他没有听见任何回答。

    乌铠武士丝毫没有停马的意思,斜冲上来,中的重剑扬起,乌桓的一名伴当根本来不及抵挡,就被对方以剑面侧击在头盔上,头盔飞抛出去,伴当满嘴吐着鲜血,从马背上歪斜地栽下去。

    “你疯了么?”麾下一名甲士大喝着,“这是大公子!”对方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带着战马向着乌桓直冲过来。

    他的背后,更多的重骑兵也在击溃轻骑之后转向了家奴们。

    瞬息间就轮到乌桓一众面对那种可怕的压力。

    乌桓顾不得再想,挥刀上去想亲自截住那个骑兵头领。

    乌桓的刀术强劲,对的重剑却不逊色,每一击都带着霸道之极的力量,并不用剑刃,而用剑身力砸,令乌桓的刀几乎脱。

    几乎就在同时,带着最后的队轻骑死战的乌丹也被面前黑马上一名剽悍的骑兵震慑住。

    那人挥退了周围的所有人,单刀匹马地阻拦在他面前,他并不高大,浑身却满是豹子般的敏捷,也不举火把,挡住了乌丹的去路。

    “五叔么?”乌丹已经完全不在乎死活,他狠狠地抹了抹脸上的血。

    “给我死!”他咆哮着带马挥刀上去。对方也在同一瞬间带马直冲。

    双马交错的瞬间,乌丹暴吼一声,伴着马力,半身一拧,刀刃全无保留地砍杀出去。

    黑暗中“嚓”的一声,他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上一轻,脖子上微微一寒,对已经带马闪过,静静地立在他背后。

    乌丹战栗着举起刀,中的长刀只剩下了半截,脑海中一片空白。对就立马在他身后,长刀斜斜地架在他后颈上。

    “五叔!”他滚鞍下马,跪在地下。草原上能够这样破他的暴雪刃的人,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一瞬间清醒过来,那记对击是一模一样的攻击,都是全力发出斩劲,谁的劲道弱,谁的刀差,就会被断刀。

    这个人只能是教导他的老师。

    乌五静静地坐在战马上,佩刀“斩锋”在马侧带着一道凄冷的寒芒。

    战场上的声音越来越低,方才乌丹还在死战的那一片刹那间全无人声,乌桓心里不安,想要脱身而走。

    惶恐中,他猛地错刀,刀锋挑起,拼着让那人的剑打在肩膀上,也要一刀斜刺杀了他。

    这一式刀法阴诡,眼看就要得,旁边却猛地冲过来一个人,肩膀撞在乌桓身上,跟他一起栽下了战马。

    乌桓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撞他的人竟然是弟弟乌丹。

    “你也叛我么?”乌桓大吼。

    “不不是”乌丹颤巍巍地指着那个骑兵,“那是”周围的铁骑兵高举着火把簇拥在那人的身旁。

    对将中重剑横置在马鞍上,缓缓地掀起了细铁环编织的铁面幕。

    他的眸子冰冷,眼中那块白翳带着慑人的霸气和萧瑟,看见他面容的瞬间,周围一片悄无声息,仿佛都冰凝住了。

    “父父亲!”乌桓心里冰凉,长长地叹息一声,抛下了战刀。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两骑骏马拥在大君身边,各从马背上扔下一个人来。

    六叔扔下的是乌海,五叔扔下的是乌丹。

    公子们跪在那里,火把劈里啪啦地燃烧着。

    “真想杀了你们啊!”乌家家主咬着牙,仰头看着天空。

    谁都能听出他的话里那股锥心的恨意,乌五略略带马上前一步,担心他一怒之下斩杀了公子们。

    可是乌家家主没有再下去,他只是望着天空,像是一尊雕塑。

    “可是我能杀你们么?”他轻轻地,“你们的弟弟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再杀了你们,我就没有儿子了”

    “押走!”他猛地挥。

    “父亲!我还有话!”乌海被铁鹞子揪着,依然放声大喊。

    “还要什么?”

    “我们不只是怀疑大哥,是真的接到斥候的消息,大哥把北陆的密使藏到自己帐篷里!五就忽然就不见了,难道不能是外来的人所为?

    父亲只要查过大哥的帐篷就都明白!”

    “哦?”乌家家主低下头来看他,“所以你深夜带兵来打哥哥的寨子?”

    “是!”乌家家主沉默了片刻,点头:“好!我就搜遍乌桓的大营。若是有人,我定乌桓的罪,可若是没有可疑的人,我就赶你出乌都城,再也不要回来。乌海,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儿子愿意受罚!”

    乌海大吼,乌丹的脸色煞白。

    乌家家主一挥:“老五,把这里每一个帐篷、每一寸地方都给我搜个仔细!”

    铁鹞子冲破了大营的门,冲进了乌桓的帐篷。

    无数的火把照亮了府邸,火光凌乱,人影穿梭,女人们号哭着闪避,有人踩翻了火盆。

    乌桓远远地回望,想起他和六叔的大军袭灭作战的时候,也是这样冲杀进妇孺的帐篷,天地间的一切骤然间就变得如此荒乱,天地倒悬,仿佛地狱。

    他身边的乌海也在回望,嘴角却有一丝冰冷的笑意。“乌海,你看起来真的很有信心啊。”那老人低声。

    “儿子安排的斥候不会出错。”老人忽地笑了起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乌海,我的儿子,你就是聪明,太聪明了。可是你一点都不懂你的父亲在想什么,你哥哥是不是藏了北陆人又怎么样呢?难道这个时候,你还不忘记祸害你的亲兄弟么?”

    乌海呆住了,他的心里一片空白,看着纷乱的人影中石头般策马眺望的父亲。一缕花白的头发从老人的铁盔缝隙中流出来,在紊乱的风中飘着,有一种别样的寂寞和荒凉。

    黑衣蒙面的人们打着火把围聚在一处,一片死寂。

    他们面前是一个由铁栏隔开的石隙,生了苔藓的干草铺在角落里,本该昏睡在上面的人却杳无踪迹。

    蒙面巾上的目光透出了不安,所有人都看着沉默的首领。

    而首领仰头望着洞穴顶上的水滴,似乎只是在出神。

    他是一名极其瘦削的武士,微微佝偻着背站在那里,像是虚弱的病人,又像是在荒野上饿着肚子奔行的豺狗,纵然瘦得肚皮贴住了背脊,牙齿却依然锋利得可以咬断任何猎物的咽喉。

    黑巾遮住了他整张面孔,仅仅露出来的双眼深陷在眼眶里,眼眶骨锋利地突出来,像是生来就被一柄刀刮去了脸上的肉。紧张的脚步声传来,出去搜寻的武士们回来了。

    他们脸上的阴翳更重,充满不安。

    “只找到了这个。”

    一个高瘦的黑衣武士走出了来,呈上织锦的带子。

    首领摩挲着带子,白多黑少、锐利如针尖的眼睛细细地看过去。那是东陆产的华贵细缯,几层叠起来裁作围腰,边上用五色的丝线钩织,翻开背面,滚边旁有指尖大的字——“五”。

    “在哪里找到的?”

    “水边。”高瘦的武士尽量得短,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发抖。

    他不是第一次听首领话,可是每一次都觉得耳朵里针扎般地难受。首领的声音毫无感情,带着一股不祥的意味。

    “谁给他下的药?”“是我。”另一名黑衣武士近前,呈上的白铁扁罐。

    首领接过去在鼻端打开,细微的粉末腾起,一股微辣过去,鼻子好像失去了感觉。这是杀们最好的麻药,在战场上武士们用它麻醉身体,然后自己用刀切去伤口边的腐肉。

    中了这样的麻药,一个孩子应该睡上三天也不会醒来。

    “中了麻药还能醒来,真是个奇迹。那条河通到哪里?”

    高瘦的甲士摇头:“没人知道,也探不到头。”甲士们已经尽了全力循着地下河搜索,但是毫无结果,这条四通八达的地下河不知有多少条支流,更有许多支流直接注进地下的深潭里。这些不见底的潭水面不大,可幽幽地泛着深邃的绿色,不知有多深,触凉得刺骨。

    溶洞里的潭水被附近的人们敬畏地称为“鬼泉”,传中死人之国就有那么一股泉水,死人的灵魂循着它的水声无意识地前行,最后不由自主地投入泉眼中。

    那泉眼深得无穷无尽。水声比前一天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急了,冲过洞穴带起隐隐的轰鸣。首领侧耳听着,首领伸接了几滴滴落的水,水不复清澈,带着一点泥黄。

    “外面雨下得很大了。”他缓缓道,“雨水渗下来了,这里的河水很快就会涨起来,也许会把洞给冲塌。”

    首领心里觉得不祥,二十年前也有过这么一次大雨,他从自己父亲那里听来的。

    那是北陆大举进攻幽洲的时候,浓腥的血把地下半尺的土地都染得红黑。

    大雨在黑夜降临,日夜不停,像是天神把天上的神湖倾翻了。随即溶洞中涨水了,不同于平日的清澈,水里带着淡淡的腥臭,泛着红色。地下河中的盲鱼翻着白皮死在水面上,没有眼睑的鱼眼看起来森然可怖。

    暴雨才停息下来。“听你们觉得,这是不祥的事情?”

    “是。”

    “是好事,”首领笑了笑,“是好事。”

    “好事?”

    “这场大雨会把一切的痕迹都抹掉,包括这个洞里还活着的人。幽洲的公子就这么死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样很好,不是么?”

    “可是主子不要五公子死啊,主子的意思是”一名甲士有点急了。

    “无论你们主子怎么想的,现在五公子中了麻药,可是又跑了,半路上落进水里,马上水要把洞都冲垮,怎么都是活不成的。

    又有什么办法呢?”

    首领摊了摊,“况且你们主子的心也太软了。我们劫走了公子,现在留下他,怎么都是没有用的。

    难道我们还真的能把他交出去,求家主饶过我们么?

    这里的每个人,都已经犯了死罪。杀不杀世子,都是一样的。”

    他一一地看着那些武士们,周围又被水流轰鸣的声音填满。“现在检查周围,把一切痕迹都抹掉。

    然后各人回自己的帐篷,不要走漏任何的风声。”

    甲士们互相看了看,不明白如何开始。首领微微地笑了起来:“不懂么?转过去,看着我来做。”

    那甲士转过身。就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可怕的声音,像是蜜蜂振翅的嗡嗡声,却要比那锋锐千百倍,像是有针扎在耳朵里。

    他眼前立即腾起了一片红,那是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缘无故地,雾状的血从面前同伴的后颈喷涌出来,直抛到他的火把上咝咝作响。

    那名同伴转身倒在地上,眼里是至死都不敢相信的神色。

    “敌人!”他是家族武士中罕见的好,他心里闪过这个念头,立刻矮身那股嗡嗡声已经到了他喉间,他的刀却忽然地落空了。

    那仿佛是个影子,劈过去就变成一团空虚。他猛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那股尸体的味道更浓了,彻底地笼罩了他。

    “扑哧”一声,一切重新归于寂静,随之是“哧哧”的低声,他的后脖传来了温暖湿润的感觉,温热的液体湿漉漉地往下流着。他不能呼吸,他知道面前的那一刀没有砍到他,中刀的是背后的同伴。

    可是随着那一刀而来的可怕感觉像是截断了他的喉骨,他的全身都瘫软了,刀仍在他的中,可是他全然没有力气提起武器。

    五岁就练刀,他的信心此时彻底地崩溃了。短暂的寂静,却像是永远那么久。

    黑暗中一点火星一摇,火苗跳了起来,落在一支火把上,他站在四具尸体中间,心胆俱裂地看着首领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那柄有着妖异弧线、细而软的刀从他的颈边掠过,直接刺穿了背后同伴的咽喉。

    如他所想的,背后的同伴已经听见了他的示警,转身把马刀高举过顶,刀还未落下,他却已经死了。

    “把他们收拾掉,扔到那个河里去,会把尸体冲走吧?”

    首领深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为为什么?”首领两根枯瘦的指伸到他脸侧,缓缓地拉起他裹头上的黑布,遮住他的脸庞。

    “那天晚上他们露脸了。”

    首领的声音毫无感情,“跟着我,你们自始至终都要把脸蒙起来,可是你们的人,始终都不明白这个。你们主子想让你们变成最好的杀,可是最好的杀是什么,你们都还不懂。杀不是武士,不需要很会杀人,你们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一刀刺进目标的胸口就可以了。而从你们选这条路开始,你们就始终不能见光。”

    “把这些人的尸体都扔到水里去。”“是是!”他觉得自己的声音简直不像是人的声音。

    “知道怎么跟你主子吧?公子已经死了,知道这消息的人,也都已经灭口了,我是不会出去的,地狱的杀从来不会泄漏雇主的消息。现在要是走漏,就只有是你,你该知道结果。”

    首领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他软软地跪坐在地下,他忽然明白了那股尸体的味道从何而来,首领在他肩上拍打的时候,那股味道才真正浓得可怕。

    “呵呵,呵呵呵呵。”在水流的轰鸣声中,首领对着汹涌的地下河张开了双臂,他的笑声阴戾而张狂,“不祥的征兆幽洲的混乱已经开始了,让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啊!”

    暴雨拼命地下,雨水汇成指般粗的水流,鞭子一样抽打着地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