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腔仇恨，铮铮铁骨。

    他的言之凿凿，话语间恨意凛然。悦兮听得只觉得心中一颤，这世上又有人满目怆然地活着了。

    “你姓甚名谁，是何来历？”悦兮问道。

    那男子凄惨一笑，缓缓透露自己的身世，“我名叫周溪，与妹妹自幼生活算是富足，无奈家道中落，父母因颠沛流离而病死，我兄妹二人自此举目无亲。我上京赶考，殿选屡次不中。天不遂人愿，妹妹竟被这些贼人掳去。”他双眸中缓缓流下热泪，“我如今别无他愿，只求奸人惨死，以慰我妹妹在天之灵！”

    他的坦然，却无人能够忽视这平淡语句背后的字字泣血之意，在场众人，无不动容。赵源更是有些掩面不忍，这世上有人左拥右抱、畅谈人生几何；有人颠沛流离，痛失骨肉血亲。

    赵源起身，拿出腰上别着的一个玉佩递过去，“凭此物，可随时来宝亲王府寻我，只是我不过一届闲散王爷，不好引人注目。”

    悦兮同时也抽出头上的玫瑰玉簪子，“若你觉得太过招摇不安全，便也可以拿着这个簪子来长公主府，到时报上姓名便可。”

    悦兮转身冲着石跃道：“身上可有银钱？拿来给我。”悦兮接过钱袋，沉甸甸的分量，便扔给了周溪，“拿着。”

    完，并不回头望向周溪的面容，转身便带着人离开了此地。

    “如今，京中流寇余孽也已全部清剿完毕，这京中也可以消停几日了。只是可惜了那刚烈女子，一身的铮铮铁骨，却不想竟是如此结局。”赵源在马上似乎颇为感怀。

    “这世上竟如此不公平，韩川六部的罪魁祸首尚且逍遥自在，这京中却被搅乱成一团污秽，终有一日，要他们尽数偿还！”悦兮回想起那少女愤然将瓷片插入胸口的壮烈场景，心中恨意难消，更为那烈性女子扼腕叹息，这世上，并非只有男子有着铮铮铁骨，不为现实所驱使，女子也是一样。

    过了数日，京中流寇之事已是平息，赵彦龙颜大悦，却并未对赵源进行任何封赏嘉奖，满朝文武皆是心知肚明，无人敢对此提出质疑。只是，暗地里，也不免为皇帝苛待兄弟之事产生非议。

    这正是悦兮要看到的效果，她故意让赵源接下这件事，如此挨累不讨好的事，旁人或许不会记得，但地方官员却是看在眼里。她要的并非是那一点点的封赏，而是要让所有人对这个皇帝失望，他日金銮殿易主，自是顺理成章，无人有异议。

    悦兮这日正在府中赏花，三春盛景，自是桃花遍地，美不胜收。忽听到连姑姑进来，“公主，门外有一人自称周溪，过来拜见公主。”完，连姑姑便把那日的玫瑰簪子递给悦兮。

    悦兮抬头一笑，顺将这玫瑰簪子重新簪回头上，乌发如墨间，碧绿莹莹的一只玉簪，相得益彰，光华凛然，“让他进来。”

    连姑姑领着周溪进来，他不复那日的狼狈艰难，一身白色衣裳，头发高高束起，一丝不苟，眉眼清澈，嘴唇微抿，是个颇为清秀的书生模样。他一见悦兮，立刻垂身拱道：“草民周溪见过长公主殿下，承蒙公主相救，他日万死不辞，自当报答。”

    悦兮心中感叹，兄妹二人倒是一脉相传的铁骨铮铮，他如此虽是落魄潦倒，却仍旧干净整齐，一丝不苟，眉宇间丝毫不见羞赧之色，坦坦荡荡立于内殿之上，周身自是透着光华的书卷气，不可觑啊！

    “不必报我，自是你自己为自己求得了一线生。”悦兮见他沉默不语，继续问道：“往后可有什么打算？或许本宫能助你一臂之力，既是平了你心中悲愤，便也当是本宫心中敬佩吧。”

    周溪并未露出喜悦神色，反而露出冰冷蚀骨的恨意，声音冰凉，“如何能让那些贼人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

    悦兮一叹，这世上总是有人背负着仇恨一路向前，从此将一颗真心消磨殆尽，“他们是韩川六部之人，伪装成流寇之模样，搅乱我京中安宁。你可是想好了？”

    周溪不改容色，向前一步单膝跪地，“但凭长公主吩咐，只要能让周某完成吾妹遗愿，愿效犬马之劳！”

    悦兮见他神色坚定，顺拿起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他，玉佩触温润，光华璀璨，一眼看去便知道并非凡品，“拿着它，到了时日去参加殿选，自会有人助你拔得头筹。”

    周溪双接过玉佩，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神色，“多谢公主。”

    死去的人不会再感受到这世上冰凉的痛苦，活着的人却又不得不停下来承受着一切。

    长宁十一年，又是一年科举。

    昔日舞弊之案沸沸扬扬，此次无人再敢做此偷龙转凤之事。周溪在悦兮的安排下，参加殿选，立于金銮殿之上侃侃而谈，上到家国天下、治国大业，下至鸡毛蒜皮、邻里事，皆是应答如流。

    “正所谓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吾修吾身，是以为陛下计，为百姓计，为天下计！”周溪以此作为末尾，他看着龙椅之上赵彦满意的神色，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赵彦眼见江山人才辈出，历年科举，再不是世家大族只遮天的场面，心中甚慰，“得好！你是何人？”

    “回皇上，草民周溪。”周溪拱上前，跪下道。

    如此，周溪成为了此次科举当之无愧的状元郎，入翰林院。殿选之上的一席话惊艳了众臣，也惊艳了九五之尊的皇帝。

    “此番多谢公主，一举拔得头筹，倒也圆了我多年夙愿。”周溪如今在朝中炙可热，此时却在公主府中面无半点喜色地道。

    “都是你自己的本事罢了，放心，皇兄必然重用你，将你收为心腹。朝中党派林立，皇兄也需要自己的人。”

    “周溪明白。”

    “我知你心中恨意滋生，韩川六部与我王朝之间迟早会有一场殊死决然的斗争，若你想报仇，留存实力、以待来日成我皇兄心腹，左右朝局，便是你一展宏图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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