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谢家火炕
刘彻噎住了。
皇后惶恐,“据儿, 不得无礼。”
“孩儿没有啊。”刘据眨了眨眼睛, 回忆一下他刚刚的话, “孩儿的是真的。父皇不信孩儿, 去问三叔,三叔也会孩儿的是真的。”
刘彻忍不住咬牙。
皇后连忙给卫青使眼色。
“陛下, 据儿还, 三郎不会跟据儿,回去见到你父皇, 叫他把江充砍了。”卫青道。
刘据点头, “三叔没。”
刘彻想想谢琅的性子, “你们得对,他不会这样讲。据儿, 你三叔江充的时候,是怎么同你的?”
“孩儿和三叔的秘密,谁都不可以。”刘据认真道。
刘彻扬起巴掌, “朕揍你!”
“父皇不可以孩儿。”刘据以前怕,如今有谢琅撑腰,还知道他父皇是个纸老虎, 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三叔会生气的。”
皇后很是担心, “据儿, 不可以这样和你父皇讲话。”
刘彻放下手改指着他, “不是不是?朕改立你二弟为太子!”
皇后身体一趔趄, 卫青连忙扶着她。
“不会的。”刘据很认真很认真的,“三叔都告诉孩儿啦,父皇不要吓唬孩儿,孩儿是不会相信的。”
刘彻咬咬牙,“这个谢三郎,朕不弄死他,朕跟他姓!”
“陛下,赌大了。”卫青给皇后使个眼色,暗示她别担心,让宫女扶着她,走到刘据面前,“据儿,你的秘密并不是秘密,七就知道。”
刘据不禁皱了皱眉,“三叔是秘密。”
“你三叔不想让你父皇知道,故意那样讲的。”卫青蹲下,“你三叔是怎么的?”
刘据下意识看刘彻。
“你舅父得对。”刘彻道。
刘据想一下,“三叔他不可以杀江充,谁都不可以,只有父皇可以。”
“还有呢?”刘彻又问。
他以后也可以。刘据想到刘彻刚才威胁他,决定这句不要讲,“三叔问孩儿吃什么,七排骨。孩儿晌午吃的是排骨汤。”
“吾对你吃什么不感兴趣。”刘彻道,“关于江充的就这一句?”
刘据摇了摇头。
“一次完。”卫青道。
刘据仔细想想,“三叔,会哄人开心的都是人。父皇听三叔的话,不要江充,过几天人把父皇哄开心了,父皇还会用江充。父皇为何要用江充?三叔那么好,父皇为何不用三叔?”
“吾倒是想用,人家不稀罕!”刘彻哼一声,“这个谢三郎,上次借去病的口那么一通,这次连你都不放过,真是惯的他了。”
刘据奇怪,“不放过什么啊?父皇。”
“你还,不懂。长大就知道了。”刘彻朝上林苑方向看一眼,“满肚子心眼。看吾怎么收拾他。”着就往外去。
皇后连忙拉着刘据送他。
“仲卿,等等。”皇后见卫青要走,“仲卿,陛下这是……”
卫青笑道“无需担忧,过两日就好了。”
“据儿的话?”皇后再问。
卫青“陛下不会拿大汉江山,祖宗基业开玩笑。如今只有据儿最合适。”
皇后松了一口气,“这个谢三郎,好大的胆。”
“他浑身是胆。“卫青看一眼据儿,“别担心你三叔,舅父会保护他。”
刘据拽掉身上的大氅扔给宫女,“我不担心三叔。七舅父都不过三叔。父皇也不过三叔。”
“孩子,你父皇——”
卫青断皇后的话,“阿姊,陛下以前同三郎朝堂之事,三郎都不听。今日破天荒这么多,陛下生气也高兴。阿姊也不要训据儿,他这样极好。据儿,宫里下的雪可以堆雪人了,我就来接你。”
“好的,舅父。”卫青走后,刘据就开始祈祷明日下大雪。
入冬以来还未下过雪,不知是刘据的祈祷有用,还是老天爷憋够了,刘据回到宫中的第三天,长安城内外飘起鹅毛大雪,刘据兴奋的又跑又跳。然而,卫青直到晌午都没来。
未时一刻,刘彻从椒房殿经过,听到哭闹声误以为听错了,仔细听一会儿,没错,“据儿怎么了?”
“大概不听话被皇后训了。”黄门道,“陛下,王夫人还在等陛下。”
刘彻向椒房殿走去,到门口看到皇后卫子夫一脸无奈,他的嫡长子坐在地上,忍不住乐了,“出什么事了?”
“陛下。”皇后慌忙迎上来。
刘据从地上爬起来。
刘彻冲皇后点一下头,向刘据走去,“病了?”
“孩儿没有生病。母后不守信。”刘据抹掉眼泪,指着随后进来的皇后。
刘彻转向皇后,让她解释。
皇后无奈地看一眼刘据,“仲卿先前同他,宫里下大雪就来接他,今日仲卿没来,他就要去找仲卿。妾身跟他仲卿忙,明日再去,他反而怪妾身不守信。”
“想你三叔了?”刘彻肯定道。
刘据连连点头,“好想好想。”
“才分开两天,你想个鬼。”刘彻瞪他一眼,“想他家的好吃的还差不多。皇后,着人把他送过去。”
皇后迟疑道,“他回来还没三天。”
“那就让他哭?”刘彻着,忽然想到不对,刘据以前很少哭,更别坐在地上干嚎,“谁教你的?”
刘据睁大眼睛,“什么?”
“一定是跟谢七学的。好的不学,净学些歪的邪的。”刘彻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皇后听明白了,“据儿,是不是那个谢七跟你我不同意,你大哭大闹,我就会同意?”
“七没讲。”刘据道。
皇后见他一副“你不要污蔑七”的模样便知再问他又得拿“秘密”二字搪塞,“住两日就回来。”
“好的。”刘据答应的很干脆。
皇后反而不放心,“两天后我派人去接你。”
“不要接孩儿,三叔会送孩儿。”刘据慌忙。
皇后“母后决定了。来人,备车。”
“母后……”刘据望着皇后。
皇后转身去给他整理行礼。
刘据抿抿嘴,见到谢琅就,“母后两天后使人来接我。三叔,我不想走。”
“那就不走。”谢琅笑道,“你母亲的人到时,我把你送去隔壁。你母亲不敢找你父皇要人。”
刘据放心下来,“三叔,我想吃排骨。”
“在宫中你母后不让你吃?”谢琅问。
刘据摇了摇头,“没有。宫里的厨子做的不好吃,三叔做的好吃。”
“不可能吧。”谢琅道。
刘据点头,“真不好吃。”
“可是三叔家也没有排骨。”谢琅指着厚厚的白雪,“这么大的雪没法去城里买,三叔家只有大虾,你吃不吃大虾?”
刘据好久没吃过大虾了,“我吃,我吃。”
“你和七去屋里玩一会儿,我给你做。”谢琅转向七,“把据儿的衣物放你房中。”
七看一眼西偏房,“今天不垒您的那东西了?”
“土坯还不甚干,明日再垒吧。”谢琅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差这几日。”
七都不知谢琅要垒什么,又听他这样讲,便拉着刘据回屋。
谢琅立刻去灶房放出一只大龙虾和一盆大虾和六条海鱼。四条送到后面,谢琅回来就收拾鱼虾。
雪厚行的慢,刘据到时已申时。冬日天黑的早,谢琅把鱼虾收拾好就叫七烧火,可等他做好,天还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大两,借着灯光吃饱喝足,稍稍洗漱一下谢琅就让他俩回房。
七忍不住,“三爷,我不困。”
“不困也回房。”谢琅想一下,“下跳棋还是看书,随便你们。”
七“可以在榻上玩吗?”
谢琅点头。
七开心了,“据儿,我教你下围棋。”
“我会。”刘据道,“父皇教的。”
七“那我们去下围棋。”
“好啊。”刘据把手递给他。
晚上吃的米粥和鱼肉,都易消化,谢琅总感觉他俩过会儿得叫着饿。犹豫片刻,谢琅决定蒸一盆鸡蛋羹。蒸好也没拿出来,就回房睡觉了。
谢琅并不担心七饿了吃水果或者坚果,因为前者凉,后者要剥开。橱柜里有馒头和剩的虾,七只会起来自己热菜。
次日,谢琅到灶房,铁锅里只有水,屉子挂在墙上,灶台上多了一个干干净净的陶盆。
谢琅摇头笑笑,煮点粥,蒸三碗鸡蛋羹,就喊两儿起来用饭。
胖乎乎的刘据很喜庆很可爱,为了他的健康着想,谢琅并不算让他再胖下去。
今日天气好,雪开始融化,路上泥泞不堪没法出去,谢琅就把两孩叫到西偏房,给他戴上手套,让他俩帮他搬土坯。
刘据没干过活,因有七陪他,刘据也没闹。大概一盏茶,刘据热一头汗,谢琅叫他坐下歇会儿,待额头上的汗干了,就让他继续。
不等刘据喊累,谢琅就,“晌午吃鸡好不好?”
“是烧鸡块,还是炖整个的?”七问。
谢琅“据儿喜欢吃什么样的?”
“我喜欢吃有土豆的。”刘据闻言心里很是高兴,他三叔疼他胜过七欸。
七“那就是鸡块。三爷,我叫他们杀鸡?”指一下后面。
谢琅点一下头,七出去吩咐一声,回来继续帮谢琅搬土坯。
午时左右,仆人把收拾干净的母鸡送过来,谢琅就让七领着刘据回屋,他去削土豆,炖鸡肉。
“三爷,再做几个死面饼。”七道,“我帮三爷烧火。”
刘据吃过死面饼,很香很软很有嚼劲,“三叔,我也烧火。”
“知道了。”谢琅摇头失笑,“吃过饭还得再帮我递土坯。”
刘据使劲点一下头,“好的。”
饭毕,坐在火炉边消食的一大一频频哈欠,谢琅便让他俩去屋里睡。困得睁不开眼的俩孩也忘了饭前答应的事,一觉醒来,西偏房多了一个比榻还要大的洗脸台。
洗脸台是七的,因为他不知该怎么形容。
“三爷,您要垒的就是这个?”七指着搭在土坯上长长的青石板,“你是要在这上面烤油皮?”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在上面睡觉。”
“什么?!”七震惊不已。
谢琅点头,“你没听错。或者坐在上面用饭。”
“您不嫌凉?”七皱着眉头问。
谢琅“下面生火。”
“您坐上面?会烤熟的。”七提醒他。
谢琅摇头,“不会的。明天上午把烟囱弄好,咱们下午就试试。”
“您试,我可不试。”七出来,想到他三爷也不能试,“叫猴哥和虎子试试。”
谢琅看向他,“虎子和猴哥爱上这里,你负责把它们撵出去?”
七没话了。
“今天吃红烧鱼和白米饭?”谢琅问。
刘据没意见,便戳一下七。
鱼是昨日收拾好的,倘若做鱼,谢琅就不用再洗菜了。七也不想他三爷太累,“做半个就够咱们吃的了。”
谢琅点头,“今天吃半个,明天晌午再吃半个。后天路干了,就去城里买排骨和肉。”
刘据很高兴,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谢琅见他这么乖也高兴。
次日上午,屋顶上的雪没了,谢琅和五个仆人把烟囱收拾好,谢琅就拿着抹布擦石板。
下午,谢琅趁着俩孩睡午觉的时候,从江山图里放出几百斤煤,用煤烧炕。
谢琅见过炕,也用过炕,他觉得他能做好,然而,并没有,漏气。
窗户和门关上,人躺在屋里一定会中毒,谢琅摆弄将近一个时辰才把炕弄好。
炕好了,谢琅才发现不对,七和刘据还在睡。
谢琅推开门,听到七和刘据在聊天,估摸着他俩嫌冷,谢琅就退出去,拿一条旧被褥放在炕上面。
被褥热乎了,谢琅才去喊他俩去试试炕。
七不敢,怕变成七肉干,“三爷,让猴哥试试?”
“我问过猴哥,猴哥它想给你一爪子。”谢琅一本正经道。
七撇撇嘴,“据儿,你敢吗?”
刘据相信谢琅,“敢啊。七不敢吗?”
“我,我也敢。”七很担心,“三爷——”
谢琅皱眉,“上去之前你不会先用手摸一下?”
“对哦,我都忘了。”七进去摸摸被褥不甚烫,就冲刘据招手,“快来。”
刘据学七伸出手摸一下就缩回来,“不烫。”
“以后你们白天在这里,晚上回屋睡。”谢琅跟进去。
七“晚上不可以睡这里?”
“我担心太热烫伤皮肤。这底下烧的不是木炭,是石涅。石涅有一股怪味,那种味有毒,晚上关上门,气关在屋里,人会睡死过去的。”谢琅道。
七很好奇,“石涅是什么?”
“这种东西。”谢琅开放在门边的袋子,“和木炭很像,又称煤炭。很多地方都有这个。不如木炭易着,所以人们都不爱用。但这东西可以烧很久,我放一铲子进去,半天都不用添柴。”
七“我们做饭可以用这个吗?”
“你把这个点着,我饭都做好了。”谢琅道。
七好失望,正想什么,听到咕噜一声,循声看去,刘据捂着肚子。七乐了,“你饿了?”
刘据很是不好意思,“三叔,我不饿。”
“该做饭了。”谢琅笑道,“再吃一顿鱼,明日就吃肉。”
刘据拉住谢琅的手,“我给三叔烧火。”
谢琅算把剩下那条鱼炖了,再用铁锅炒个青菜,刘据要烧火想,谢琅也没阻止。
刘据烧火炖鱼,七烧铁锅。谢琅把青菜炒好盛出来,就把剩馒头切成薄片倒锅里炒。
饭菜出锅,谢琅让两孩去对面。
谢琅把方几放炕上,把饭菜端过去,一大两就坐在炕上吃饭。
七一碗汤下肚,身上出汗了。七不敢信,伸手摸摸,不是错觉,“三爷,这屋里比灶房里还暖和。”
“当然。你三爷忙了好几天,不暖和就白忙活了。”谢琅给他盛一碗鱼肉,“这个吃完。据儿,吃肉,别吃炊饼了。”
刘据道“可是我喜欢啊。”
“吃鱼长得高。”谢琅道。
刘据抬手掰掉一半放盘子里。
谢琅忍着笑,“据儿,你母亲今日没使人来接你吧?”
“没有。为什么啊?三叔。”
谢琅“你母亲故意吓唬你,和你父亲要立你二弟为太子差不多。你不用太听你父皇和母后的话。”
“母后,不听话父皇就不喜欢我了。”刘据忍不住往上林苑方向看一眼,“我想父皇喜欢我。”
谢琅笑道,“听三叔的没错。有一点你要记住,父皇的话可以不听,人的话也不能听。”
“我知道,人都是坏人。”刘据道。
谢琅摇了摇头,“人是对别人坏,对你好。你一他们不敢二。你鸡是鸭,他们也会跟着你鸡是鸭。你让他们你舅父,他们就会你舅父。”
“我不舅父。”刘据慌忙。
谢琅“我是比方。好人就不会。好人会跟你,你舅父是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你舅父一人相当于千军万马。”
“舅父好厉害啊。”刘据惊得张大嘴。
谢琅笑道,“好人会像据儿一样,认为大将军厉害。人会嫉妒你舅父,想陷害你舅父。据儿知道我为何要那样了吗?”
“知道。不要理人。”
谢琅“人不会在自己脸上写,我是人。你要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否则会被骗的。”
“怎么分啊?”刘据好奇地问。
谢琅想一下“你像七这么大就知道。现在你身边也没有人,我没法告诉你谁是人。”
“好的。”刘据拿起勺,舀一点鱼汤,“好香啊。”
谢琅“多吃点。夜里想尿尿就喊七。七,睡觉前把尿盆拿屋里去。”
“我想在这边玩一会儿。”担心谢琅不同意,七连忙,“可以写字。”
谢琅点头,七冲刘据使个眼色,刘据低下头偷笑。
次日,天气晴朗,外面很是暖和,搁在以往七和刘据在屋里待不住。有了火炕,方几上有水果和坚果,炕旁边还有个炉子,俩孩子吃过早饭就趴在屋里,谢琅做好排骨喊他俩出来洗手,俩人才动弹。
谢琅有种预感,像这样下去等刘彻来接刘据,他又得胖一圈。
翌日,路干透了,谢琅就给刘据戴着帽子围脖,领着他和七以及狼和虎子上山捡冻死的动物。然而,他们刚走,刘彻和卫青来了,从城里来的。
刘彻见西边有个烟囱,误以为谢琅又弄个灶房。推开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刘彻吓一跳,“着火了?”
“没有。”卫青大步走过去,看到墙边的炉子,指给刘彻看。
刘彻摇头,“炉子没这么热。”见高台上有被褥和方几,还有笔墨纸砚,“三郎把书房移到这边来了?他——”碰到被褥,刘彻的手条件反射般缩回来,意识到他紧张过度,伸手摸摸,顿时气笑了,“难怪据儿喜欢他胜过朕和皇后。”
“怎么了?”卫青疑惑不解。
刘彻“你自己摸摸。”
“就是一条被——”卫青睁大眼,移到最里面,还是热的,不禁转向刘彻,“这是怎么一会儿事?”
刘彻联想到房顶上的烟囱,往四周看了看,没找到塞柴火的地方,见门边有个□□袋,开一看,“这是石涅?”
“是石涅。”卫青在关外见过,“他弄一袋石涅放在这儿作甚?”
“陛下,是不是那里?”
黄门的声音从刘彻身后传来。刘彻顺着他的手指走过去,开堵在门口的东西,门边有几块石涅,里面是红彤彤的炭火,“他烧的石涅?”
卫青捡起两块扔到里面,过了一会儿,两块漆黑的石头着起来。卫青面露惊讶。
刘彻见状,眉头微蹙,“你也不知?不是,他连你都瞒?”
“没有。”卫青慌忙解释,“微臣认为三郎多半是忘了。”
刘彻冷笑,“他忘的事还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