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回养蚕里
卫青不知该如何接话,又觉得不能不。放任他一人胡思乱想, 只会越想越生气, “陛下, 三郎没想瞒陛下。”
“他瞒得住吗?”刘彻反问。
卫青没话了。
刘彻脱掉靴和大氅坐上去。然而, 坐上去刘彻更生气,因为比他想象中的更暖和, 更舒服, “这个谢三郎……”
“陛下,微臣知道三郎为何不告诉陛下。”卫青看到刘彻手捏被褥脚乱动, 心中忽然一动, “他担心着火。”
刘彻“什么着火?”问出口明白了, 他的未央宫是木建筑,“朕气的是这个?朕气的是石涅。”
“三郎有可能认为陛下知道石涅可以代替木炭。”卫青解释道。
刘彻嗤笑一声, “他没白喊你仲卿兄。”
卫青脸微红,尴尬地,“微臣也是猜的。”
“既然你也不清楚就闭嘴。”刘彻瞥他一眼, 移到方几上,见上面放有两张白纸,一张纸上的字很好, 一张纸上歪歪斜斜的, 刘彻拿起那张歪歪斜斜的, “这不是据儿的字?”
卫青看过去, “三郎的。陛下身边那张是据儿的。”卫青在皇后那儿看到过刘据的字, “他跟着三郎也不是吃了玩玩了吃, 就让他在三郎这边多过几日吧。”
“再过几日你外甥吃的就不成人样了。”刘彻放下纸,“进了腊月再让他来。”
“好像是父皇的声音。”
刘彻朝外喊,“不是好像,是你父皇。”
“父皇何时到的?”
话音落下,整扇门被推开,刘据跑进来。
刘彻“刚到。”见他包的就露一双眼睛,“你不热?”
“热啊。三叔不包严实会被冻肿的。”刘据拿掉帽子扯掉围脖,注意到刘彻整个人坐在炕上,“父皇,暖不暖和啊?”双眼亮亮的看着刘彻。
刘彻点头,“暖和。”
“孩儿可以在宫里盖一个吗?”刘据道出真实目的。
刘彻微微摇头,“不可。会把整个未央宫点着的。”
刘据好生失望,“父皇和三叔的一样。”
刘彻这才注意到不对劲,“你三叔和谢七呢?”
“在院里。”刘据指着外面,“父皇,孩儿捡了好多东西。三叔够虎子和猴哥吃,吃五天的。”伸出五根手指。
刘彻“他还亲自收拾?”
卫青走到门口,看到谢琅拎着鸽子笼从隔壁房出来,“三郎正忙别的。陛下,微臣叫他过来?”
刘彻摆摆手,就冲刘据招招手。
刘据踩着板凳爬上去,拿起炕上的纸,“父皇,孩儿写的。”
“不错,有进步。”刘彻把方几收拾干净,递给刘据一张白纸,“吾看着你写。”
刘据忍不住抿嘴偷笑。
卫青转过身注意到这一点也想笑,冲刘彻使个眼色,让他看看刘据的表情。
刘彻勾头看清楚,无声地笑了。随即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谢琅一边擦手一边往这边来,冷笑一声,指着门边的石涅,“解释。”
“解释什么?”谢琅下意识问。
卫青立刻接道,“陛下,微臣猜对了。”
“少为他狡辩。”刘彻瞪卫青一眼,示意他闭嘴,“石涅和木炭一样可以烧?”
谢琅点头,“是啊。”出来,后知后觉,“您不知道?”
刘彻噎了一下“……吾该知道?吾又不是你,无所不知。”
“没有。草民不知道的更多。”
刘彻张张嘴,想问有什么是你不知道。话到嘴边,深吸一口气,“朕现在不想听你话。”
“草民去做饭?”谢琅试探着问。
刘彻的回答是转身看他儿子写字。
谢琅无奈地摇摇头,冲卫青使个眼色,出去。
卫青跟他到灶房,“刚才的都是真的?”
“陛下上次过来的时候我有想,可惜被江充干的事破坏了。”谢琅道,“再然后你就知道了,下雪了。”话锋一转,“有兔子和山鸡,吃什么?”
卫青“炖兔子。鸡留你和七吃。天冷吃点热乎的不易生病,你以前的。”
“那就蒸米饭。天太冷,和面冻手,还麻烦。”谢琅往对面看一下,让他去问一下刘彻。
卫青笑道“陛下心思不在吃上面,你做白米饭炒青菜,陛下也不会你懒。你淘米,我来烧火。”
七抱着木柴进来,卫青接过去就让他去对面等着。
这次去的有些远,回来的时候刘据走不动,谢琅背着他,而谢琅捡的东西是七拎的,以至于七累得只想躺在炕上一觉到明天早上,便没同卫青抢着烧火。
七洗洗手,脱掉斗篷放板凳上,爬到炕上不容刘彻开口就离他远远的。
刘彻见他睡另一头,忍不住,“你倒是乖觉。”
“我脚臭,担心熏到孟达爷爷。”七脱掉棉衣,拉上被褥,“我要是睡着了,别喊我吃饭啊。”
刘据闻言,忍不住个哈欠,“父皇,孩儿也想睡。”
“写完再睡。”刘彻递给他一张纸。
刘据揉揉眼睛,强起精神写完,就直接躺炕上。
刘彻叹了一口气,想把他抱到七身旁,第一次没能抱起来。刘彻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他老了?抬眼看看刘据,是他儿子又胖了。
“谢三郎,你给我儿子吃的什么?”刘彻忍不住高声问。
谢琅“鸡鱼肉蛋,没乱喂。”
“你喂他多少?”刘彻又问。
谢琅想一下,“没把他的胃撑大。在宫里一日三顿,在草民这儿一日五顿。”
“五,五次还不是乱喂?你算喂他十顿啊。”刘彻不禁往灶房瞪一眼,“吾今日就把据儿接走。”
谢琅想也没想,“您儿子,您想什么时候接什么时候接。”
刘彻张张嘴,发现无法反驳,冷哼一声,起身把刘据抱到七身旁。
未时一刻,谢琅刚刷干净锅,七和刘据醒了。
幸好谢琅有先见之明,把盛满菜的陶盆放在炕上,俩孩子起来醒醒困,擦擦手擦擦脸,就直接坐在炕上吃。
刘彻见状,又忍不住,“不怪据儿喜欢你。”
“据儿眼光好。”谢琅看一眼忙着吃肉的刘据,“据儿,今日跟你父皇回家好不好?”
刘据不假思索道“好啊。”
刘彻大感意外,他以为刘据会犹豫,“你三叔这儿不好?”
“好啊。”刘据道。
刘彻“宫里没火炕,回去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
“孩儿知道啊。”刘据抬头看向刘彻,眼中尽是疑惑,父皇怎么了?
谢琅笑道“他以为你要三叔,不要爹娘了。”
“啊?”刘据张大嘴,“没有的,没有的,父皇。”
刘彻瞪一眼谢琅,就转向他儿子,“你三叔胡。吾是担心你回到宫里不习惯。”
“宫里也暖和,有火盆。”刘据看向谢琅,“和三叔这里一样暖和。”
谢琅乐了,想调侃他一句,又担心刘据当真,急着解释的时候惹得刘彻不快,“过几天再来。”
“好的。”刘据应下来才想到忘了问他父皇,连忙看向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刘据高兴了。
吃饱喝足,刘彻要走,刘据滑下炕就自己穿靴。
刘彻看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儿子穿靴的动作十分熟练,暗暗满意,看来谢琅真把他当成辈,而不是天潢贵胄。
卫青帮谢琅烧火的时候跟他,进了腊月再把刘据送过来。谢琅算一下日子,还有好些天,就趁着天晴,带着两个奴仆,驾车去养蚕里拉木柴,顺便看看村里人有没有欺负谢广。
钱花是想欺负谢广,可谢琅又不是死了,他就在长安城外住着,村里人进城都要从他门前绕到北门,钱花上午耍横,下午就能传到谢琅耳朵里,晚上谢琅就能过来收拾她,以至于最近这段时日她比谢琅当里长时还老实。
谢琅去的也巧,村里人正捕鱼,需要借助拐杖的老里长谢建康就叫谢广给他挑几条大鱼。
鱼苗是谢琅春天撒进去的,但是谢琅这次没要。以前要鱼,是担心村里人撞见他吃鱼,他没法解释。
如今没这个担心,谢琅便,“一条鱼只能吃一顿,太麻烦我就不要了。谁家有多的老母鸡,卖给我几只。炖一只鸡,肉吃一顿,鸡汤煮面可以吃两顿,做饭省事。”
“我家有,叫你伯娘给抓几只。”谢建业开口道。
谢琅笑道“留你们吃吧。以前日子不好,人干得多吃的少,都把身体掏空了。现在日子好了,你们没事就杀一只补补身体,别不舍得。”停顿一下,“身体好,你和伯娘也能帮大哥和二哥做饭、放羊。”着就找谢大郎。
谢大郎对上谢琅的视线,连忙,“爹,三郎得对。三郎,钱花家养的鸡多,你找她买。”指着在不远处挑大鱼的钱花。
“钱花,过来。”谢琅高声喊。
钱花下意识“三郎叔,我最近可没跟人吵架。不信你问谢广。”
谢琅好气又想笑,“我喊你就是要数落你?”
“这,这,哪能啊。三郎叔又不是天生爱数落人。”钱花跑过来,“啥事您吩咐。”
谢琅从驴车上拿一串铜钱,“给我抓四只母鸡,有剩余就换成油皮和豆腐。”
“好嘞。”钱花接过去掂量一下,心中大喜,也不要她辛辛苦苦挑的鱼,转身就往家去。
姚桂芝见她这幅样子,忍不住,“一准给你挑四只母鸡。”
“那我下次不找她买。”谢琅道。
姚桂芝放心了,“吃过饭再走?”
谢琅摇摇头,“不成。七下午得跟东方朔上课。前些天下大雪加上朝中有事,东方朔忙,他有半个月没给七上课了。”
淮南王谋反被处死当天,村里人就听了。姚桂芝误以为东方朔跟着刘彻忙这件事,“我听你二哥,太学生最的都有十七八岁,咱七这么,他们会不会欺负咱七?”
“他们不敢。”谢建业接道,“有陛下和大将军护着,该担心的是他们。”
谢琅笑着点点头,“是的。”看一眼他家翩翩少年郎,“七也不会欺负他们。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事事如意。今日欺负他们,明日落到他们手中,他们也会借机欺负七。”
“还是三郎得对。”老里长道,“人这一辈子,长着呢。”指一下山黄里,“一时得意不等于一世得意。”
谢琅“您老怎么突然想起那边?难道听我搬去城里了,那边就使人过来和?”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老里长谢建康笑的不见牙也不见眼,因为门牙都掉光了。
谢琅轻笑一声,“想得美。不过你们也别嘲讽他们。”看向谢广,“显得咱们养蚕里的人气。”
“没有。”谢广道,“我还好声好气把他们送到村口,让他们连一个抱怨的字都不出来。”
谢琅点头,“做得好。”
“三郎叔,我来了。”
谢琅转过身,看到钱花一手拎着两只老母鸡,“伯娘,是不是很意外?”
姚桂芝仔细看看,一只比一只大,“这女人咋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因为是三郎叔找我买。”钱花把鸡放驴车上就看姚桂芝,“要是你,多一根鸡毛,我都得拔下来。”
姚桂芝“你是不是有事求三郎?我跟你,钱花——”
“我不想跟你。”钱花断她的话,朝谢琅走去,“三郎叔,我家那个老大,再过几年就服兵役了,你——”
姚桂芝慌忙,“别想叫三郎帮你求陛下。我不同意!”
“谁要找他。”刘彻不待见钱花,钱花也不待见他,“三郎,你能不能跟大将军,把我家那子留在军中?”
谢琅挑眉,这个钱花开窍了,“最好能跟仲卿一起上阵杀敌,挣个侯爵?钱花,我可以去找仲卿,但有一点你我得提前好,下次跟着仲卿捡个军功,你高兴了。下下次跟着李广丢了性命,你也别哭。”
“李广那么大年纪,陛下还要他出去?”钱花惊得瞪大眼,“他脑袋被你家驴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