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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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梁毓对赵承熹这黏呼呼的举动倒是颇为无奈。

    自赵承熹就颇为粘人,无论有事没事总爱招惹他,似乎一刻照顾不到,就立刻跳出来刷存在感,经常是他还和赵承昀在讨论问题,他就蹦出来捣乱。

    然而赵承熹也真心爱重他,每次得了什么赏赐或是有趣玩意儿,总先拿来给他,只要他露出丁点兴趣,他必定欢欢喜喜地双奉上,毫不迟疑。因此梁毓对他常常是又气又笑,拿他的无赖毫无办法。

    反而是承昀少年老成,有时被他闹得烦了,板着脸呵斥他:“让你让你都让你。整日跟个三岁孩似地闹来闹去,有意思吗!”

    而梁毓在一旁看着好似面对面照镜子似的两个人,一个吹胡子瞪眼,一个嬉皮笑脸,反差之萌,直笑得打跌。

    唉,尤记当时年纪,你爱谈天我爱笑,天地偷换时光杳,梦里花落知多少

    梁毓陷在回忆里一时恍惚,听到赵承熹的话声才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好好地靠在榻上,赵承熹坐在旁边,两按在他太阳穴上,一下一下地帮他按摩,力道恰到好处,难怪他会舒服地眯过去。

    他推开赵承熹的撑坐起来,歉然问道:“方才陛下”

    赵承熹用胳膊垫着下巴伏在软榻靠背上,指卷着梁毓披散的青丝玩,“叫我承熹,我过,无人之时您可以不叫我陛下。”

    梁毓伸把头发拢好,心道如今这人当了皇帝,怎么除了爱粘人,还添了爱动动脚的毛病,毫无帝王之威。他郑重道:“陛下,帝王威仪不可”

    就见赵承熹抬起眼睛看他,眼中含了一汪水波,像个受欺负的狗儿,“我在您面前从未自称过朕,要什么帝王威仪”

    一句话把梁毓堵得无从应答,舌尖上转过无数句“不合规矩、礼不可废”,然而张口结舌之后,还是轻轻吐出两个字:“承熹”

    赵承熹满意地一笑,终于正色道:“我知道先生此番回来,是为了变法之故。只是朝堂事务繁多,太医您的身子经不得劳累,我亦舍不得先生案牍劳形,总想着给您多歇几日是我因私废公了。以后朝中之事,还要有劳先生了。”

    梁毓释然笑道:“陛下哪里话,为君分忧乃臣子本分,何来有劳。”

    赵承熹对先生的严守礼数也颇为无奈,只得顺着他:“至于官职,我原本打算让您官复宰相。只是如今左相李适之是年初刚拔擢的,右相秦箴真是多年老臣,虽无建树,却也无大错,其子又在禁军营中”

    梁毓方明白他是认真考虑过让他还朝的事,心中欣慰,截口道:“陛下不必为此忧心,就算给在下安排个幕僚的职位,能为陛下谋划一二即可。”

    赵承熹道,“先生笑了!怎可如此轻慢。不如还请您重任太傅一职,如当年一样多加教导我,可好?”

    梁毓本不在意这些虚名,拱道:“但凭陛下做主。”

    赵承熹暗生欢喜,低头悄悄掩去嘴角的翘起。

    其实他若真想让梁毓重新拜相的话,那些个左相右相分分钟被拉下来给梁毓腾位置。只是,梁毓若是当了宰相,他就是全天下的宰相,是为整个大夏谋福祉的股肱之臣。哪里像现在,太傅依然是他一人的太傅,是只专心教导他的先生——就如当年一样!

    宁惠五年冬月初八,宜祭祀、祈福、纳迁。

    梁毓于致仕整整五年之后,着深紫色一品团云莲花纹朝服,重新迈入朝堂,以太傅的身份站在了宁惠帝赵承熹身边,为大夏青史写下波澜壮阔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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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毓早已预估到了推行新政的严峻形势,然而真正进入朝堂,全面接触到法令推行等实际事务,他才明白自己还是太傻太天真。摆在他面前的,根本就是一个错漏百出的烂摊子。

    赵承熹早先弄的这新法的内容涵盖了农、军、商、税等方方面面,完全依照当年梁毓提出的构思和理念搭建了新法法令的框架,这保证了变法的方向是按照他的设想进行的——至少理论上是。

    然而也只得一个框架!

    推行法令的细节、途径都是空白一片!如此一来,新法只能是台面上的一纸空文,甚至会成为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专营的段。

    他这半个月来每日在朝堂之上,就只干一件事:不断跟大臣们辩论——吵架也不为过——解释各条法令的实施过程和效果。

    下得朝来,他只觉得头昏脑涨,口干舌燥,连嗓子里都泛着血腥气,累得连话都不想。然而还没完,他还得起草各种文稿,完善条令法规的细节,每日里直到困得睁不开眼才挪上床去。

    石砚劝了几次,反而梁毓敬老,倒劝他早些去歇了,不用陪着他这么熬夜!听得石砚唯有苦笑。

    又是更深寒重,天上飘着雪。王府书房里依然灯火明亮。

    梁毓从满桌纸片中抬起头来,掩唇咳了几声,按了按涨痛的额角,心里压着隐隐的烦躁:这半年多来,这满朝文武都是干什么吃的!新法已经颁布半年,却弄成这么个不上不下的破烂!

    他疲倦地靠上椅背,揉着隐隐发痛的心口,还在闭目思索着,总是在细枝末节上跟满朝文武掰扯,也不是一回事。经过半个月的铺垫也足够了,不如明日的廷辩换个角度,高屋建瓴地给他们个透彻。

    这也是他当年在平武帝时期,经过的那场虽胜尤败的廷辩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若要转变思想,只能从最本质的东西入,所谓蛇打七寸。

    他想得入神,不妨一只温暖的掌轻轻覆上他的,替他在心口上轻轻按揉起来。

    “陛下”梁毓撑起身子要行礼,被赵承熙按住了。

    “这么晚了,先生怎么还不睡?”赵承熹端详着梁毓眼底的青灰,心底一疼。

    梁毓缓缓站起去拢案上的稿,随意道:“明日朝堂之上还有一场辩论,整理些资料。这就睡了。”

    “先生,几日来都这么焚膏继晷地熬,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赵承熹尤有不满:“我早先舍不得你入阁拜相,就是怕你这么不顾惜自个身子。不如连这差事也别当了,养好身子再。”

    这话不还好,一这个,梁毓想起这些天来为此劳心劳力,气不打一处来。他推开赵承熹的,逼视着他冷笑道:“多谢陛下体恤微臣。只是这一堆烂摊子哪里来的?敢问陛下,为何非得要选在这个时节颁布新法?”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