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A+A-

    十九。

    梁毓跟随那黄门匆匆进宫,穿越重重宫门,往御书房去时,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走近御书房外,恰巧见程硕垂头丧气地从里面走出来。他迎上去正要打招呼,程硕已经快步走过他身边,与他擦肩而过时,低声道:“陛下知道那宅子的事了。他罚了我一年的俸禄。”着给梁毓递了个委屈又担忧的眼神,快步走出宫去了。

    梁毓回头看看他落寞的背影,心里着实在为他叫屈。然而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始作俑者重新入朝不过三个多月,根本连一年的薪水都没有,不知道会被陛下怎么罚。

    思量间已到了御书房门口,石砚就在殿门口候着,见梁毓过来,忙抬行礼,双拇指低低地向下压着。梁毓意会,这位总管是在暗示他圣上的心情不好——唔,是极差。

    梁毓回礼谢过,迈步走进去。就见地上摔了一个官窑茶杯,满地的碎瓷茶水还没打扫,清清楚楚地显示着殿上那位还怒火未消——难怪方才看见程硕的衣袍角上沾湿了一片水渍。

    梁毓左思右想,不明白这么一件事为何惹得赵承熹大动肝火,只得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臣梁毓,参见陛下。”

    然而半天仍没听见动静,不由疑惑地抬头,正对上赵承熹盛满怒火的双眸。

    梁毓心里咯噔一下,“陛下”

    恰在此时,赵承熹沉沉地开口,语气冷得跟檐下挂的冰棱似的,“不知朕王府里是缺了什么短了何物,让先生不方便了?又或者是下人们蠢笨,不会当差,怠慢了先生?”

    梁毓暗叹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又听赵承熹道:“先生尽管告诉朕,缺了什么短了什么立刻补上,若哪个奴才惹先生不开心的,先生可以自行发落了,要杀要剐都随先生的意。”

    梁毓心中一跳,知道若是今日自己一句话不慎,就能掀起王府里的腥风血雨。他把头深深埋了下去,谨慎应道:“王府里一切都好,下人侍从都服侍妥帖,并无怠慢之处。臣借居府中极是舒适,没有丝毫不满。”

    他抬头迎着赵承熹的灼灼目光,语气坚定决然,“只是陛下也,那里是您的潜邸王府,于公,臣品阶不够,不配居此规格的府邸。初回京城时,无处可去寄居府下情有可原,如今却已住了近三个月,往重了,已经够参微臣一个谋逆之罪。只怕言官早已盯着王府的门楣,准备磨墨提笔了。

    于私,臣已经回归朝堂,将要长居京中,若一直寄居王府,总归多有不便。既有损陛下的声名,又令臣蒙上一个媚主佞臣之名。臣忝居太傅之位,有教导纠错之职,又怎可明知故犯,率先坏了朝纲律令。”

    他再次双掌抵在额前,深深伏拜,“唯请陛下准许臣移居别处,以正纲律。”

    “那是朕的府邸,朕爱赐给谁就给谁!您是朕的先生,不过是在弟子的府邸歇脚,怎么就住不得?那帮子王公大臣吃饱了撑的嫌命长吗,长舌呱噪什么!”赵承熹恶狠狠道。

    “陛下!”梁毓跪直身子,大声道:“君欲知其过,必待忠臣。您怎可妄出恶语,不怕寒了众臣的心吗!”

    “哼!朝堂之事他们也罢了,朕的家室宅邸关他们何事,要他们多嘴。”

    “君王无事。请陛下铭记。”梁毓毫无畏惧地顶了回去。

    赵承熹拧着眉看了梁毓片刻,眼中黑沉沉的深不见底。他阴冷地道:“先生想搬出去,若是朕不准呢?”

    梁毓已经跪得膝盖发痛,像有细针扎着两膝,额上冷汗涔涔,眼前也大片昏花。他微喘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实在想不通为了这点事,自己为何要在这受这份罪,他忍着不耐,尽量放平语气道:“臣的家室宅邸恰恰也是臣自己的私事,不劳陛下费心。”

    他话音刚落,身边旋起一阵风,赵承熹已到了他身边,捏着他的下巴迫他抬起头来,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咬牙切齿道:“先生急着从朕府上搬走,怕是想去住怡王府吧?什么不合规矩,朕的恪王府住不得,那个破烂的怡王府就住得?!”

    “陛下!”梁毓的心口如撞上巨石,呼吸急促起来。

    赵承熹死死盯着梁毓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先生如此迫不及待,信不信朕一把火烧了那破房子!”

    梁毓的脸色雪白,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一绞一绞的痛,嘴唇已泛起淡紫色。他也无畏地注视着赵承熹,甚至在他墨黑的瞳仁里看到的自己,那两个人影就像在怒火中焚烧。他竭力平着喘息,冷冷道:“就像上次,您要烧怡王的灵位一样吗?”

    下颚骤然一痛,梁毓感觉赵承熹用力得似要捏碎他的下巴。他皱着眉忍痛,目光却仍然不退不惧。有一瞬间,梁毓从赵承熹狰狞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一线杀,他甚至怀疑陛下会把放到他脖子上把他掐死。

    然而赵承熹就这样与梁毓对峙许久,气得两眼发红,胸膛急剧起伏,上用力得青筋毕露,却最终如脱力一般撤了,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路过一盏大型立柱美人灯时,他猛地一甩袍袖,把一人多高的灯柱甩倒在地,琉璃灯罩碎了一地,有一片碎片溅到了梁毓的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梁毓失了支撑,再也跪不住,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他揪着胸口衣襟大口地喘气,咳得不能自已,伏倒在地。好半天才缓过眼前大片的昏黑,后背已汗透重衣。他缓了片刻,重新撑起身子挣扎着跪好,心中却忍不住一片悲凉。

    不知何时殿门被轻轻推开,石砚轻轻脚地进来,伸去扶梁毓:“大人,圣上命老奴来传话,请大人先回家歇了。”

    梁毓靠着石砚的扶持艰难起身,堪堪站稳后,对着石砚弯腰便拜:“多谢石总管为下官求情,这份情下官心领了。”

    “大人别折煞老奴啦!”石砚连忙扶住他,哎哟一声,“这脸上怎么回事,还有上怎么伤了?”

    梁毓摇了摇头,却眩晕得差点又站立不稳。他却不知,自己下颌上两道清晰的青黑指印,已经微微肿起,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石砚忙命太监取来药盒,扶着梁毓坐在椅子上,亲自给他上药包扎起来。梁毓神情怔忡,呆呆坐着随他摆弄,也不话。

    石砚心擦拭着梁毓的伤口,叹着气道:“这若是让陛下看见了,不知要有多心疼了。你这孩子啊唉!”

    梁毓回过神来,勉强对石砚笑笑,“多谢石总管。”他站起身来再次对石砚行了一礼,脚步虚浮地往外走去。

    石砚看着那嶙峋的背影,不由得又重重叹了口气。这两个人,谁都不容易啊。忽又想起重华宫里还有满地狼藉,估计他不在也没人敢去收拾,摇了摇头,赶紧下去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