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二十。
梁毓头重脚轻地回到王府,一头栽在床上就昏睡过去。到了傍晚侍从进来看他,才发现已经起了烧。忙张罗着请医研药,伺候着他喝了。梁毓昏昏沉沉地任由侍从们服侍,却也折腾得精疲力尽,再次昏睡前,还吩咐若是陛下来了,记得叫醒他。
然而当夜赵承熹没有来。第二、第三日也没来。
过了几日梁毓感觉好些,能下地了,而朝中已休廷,开始了长达近一个月的新年休假,他还是没找到会认真跟赵承熹辞行。他心下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按原计划搬出王府。
梁毓来京时,本就没带什么行李,住进王府后,用度也大多是赵承熹赐下的,因此他没什么要收拣的,只把平日里常穿的衣物捡了几件,并常翻的几本书带上马车,就打算这么过去新购的府邸了。那边早拜托程硕请了几个粗使佣人在打理,至于贴身跟从的仆人,就得他以后慢慢挑了。
然而他才迈出房门,却见石砚带了两个太监在院子里候着。见他出来,对着他行礼道:“太傅大人,陛下知道您要搬去新府,特派老奴过来庆祝。怕您在新府那边,一时没个称心使唤的人,让老奴给您挑几个粗使的先用着,等您安顿好了,若是不合用再打发回来就是。”
着侧身让了让,指着身后两个太监道:“那些人咱给您送新府上去了。这两个是老奴的徒弟,一直跟在御前行走的,别的没什么,好在脚还够麻利,人也灵。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了他们去。若有什么不便之处,您让他们告诉老奴一声就行。”
那两个叫福全和福满的太监连忙上前见礼。
梁毓知道,以赵承熹的个性,绝不放心就这么让他离开,却也无暇与他计较这些。再,他自认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需要瞒着陛下,因此也坦然收下,对石砚行礼道谢。
当马车载着梁毓穿过两个街口,去那座与怡王府一墙之隔的新府时,他挑开车帘回望恪王府,心中竟有一丝微妙的感觉,离开恪王府似轻松,又似不舍;对新府似乎期待,又似乎忐忑。他靠在车壁上,缓缓地吁出一口气,知道无论自己去到哪里,都放不开对这里的羁绊了。
到了新府——门楣上已经挂上了新髹的牌匾“梁府”,梁毓才知道赵承熹不但给他送了人,还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大大的箱子把不大的院子都占满了。
“陛下,曾答应您从贡品中挑些好的给您过年,如今也当做乔迁之喜的贺礼了。您可需要过目?”福满在旁边恭谨问道。
梁毓想起那夜在王府书房,赵承熹确实过这样的话。他默不作声,看着这些东西失神。
赵承熹自就是这样,若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最先想到梁毓,什么宝贝都乐呵呵地呈在先生面前,连他的亲皇兄都没能享受这份荣宠。偏偏梁毓性子淡泊,对那些身外物并不看重。若是哪次梁毓难得看上什么留了下来,赵承熹必定欢喜得不得了,好似他才是获赠东西的那人,而不是送东西的。
赵承昀曾取笑他这态度乃是本末倒置,赵承熹嘻嘻笑道:“赠人玫瑰,有余香。这感觉你不懂。”
赵承昀回去琢磨了一番,也从府上翻出一堆宝贝拿去给先生。弄得梁毓哭笑不得。
如今梁毓看着这满院子的东西,心下感叹陛下这习惯多年来竟没变,即使跟他怄着气,心里还是记挂着他。
嘴角不禁微微翘起,他对福满道:“不用看了,你帮我造册入库就好。”转身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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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的载丰殿中。
赵承熹站在画前,转过头来,淡淡问道:“人和东西都送到了?”
石砚垂首答道,“是,太傅大人都收下了。”随后他听到陛下微不可查地吁了一口气。
石砚微一思忖,自作主张道道:“梁大人还让老奴转达对您地谢意。”
就听赵承熹嗤地一笑:“行了,你不必替他掩护了。先生那人,对你倒有可能谢,对朕嘛他肯收下,朕还得对他千恩万谢。”
石砚满头冷汗,正要称是,又听陛下道:“你下去吧,让朕静一静。”连忙倒退着出了载丰殿。
到了殿外,石砚抬头看了看重檐下的匾额——那“载丰殿”三个大字遒劲俊逸,正是当今陛下的笔。他摇着头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这里原本是先皇安置妃子的地方,叫婉泞宫。抄了赵承昀的怡王府后,赵承熹征用了这座离他的寝宫重华宫不远的宫殿,用来存放查抄来的东西,并改名“载丰殿”。当时对众大臣的法是,取“厚德载物、丰年足岁”之意。
然而一日石砚替陛下收拾笔墨时,无意看到纸上的字:载养万物为毓,草木丰茂为毓。
——这是间以“毓”为名的宫殿。
大殿正堂里挂着四五幅神态各异的梁毓画像,墙角的画轴插瓶中还插着十几轴画卷。屋里博古架上摆着的不是古董如意,却是些琐碎东西。有天桥地摊上的面人,巴掌大的草编的蝈蝈笼子,又或是两罐被摩挲得光滑莹润的黑白围棋。
大殿内,赵承熹又转头看着墙上的画。画上的人丰神玉貌,身姿秀雅,正是梁毓。
当年梁毓离京以后,有多少个日日夜夜,赵承熹只得在这里,靠着摩挲着先生的旧物,描摹着先生容颜,来压抑疯狂的思念。他本以为接了先生回来之后,以后再也不必来这里排遣思念了。
然而没想到,就算先生如今近在咫尺,他还是没能留住他。
他想起那日激怒之下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就忍不住后怕。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有一瞬间起了这样的念头,只要先生死了,就能把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事后一想起这个,他还禁不住全身发抖。
而第二日听先生为此而发病,更忍不住后悔。他一直对自己只要先生肯回来,就什么都依他,自己却情不自禁地一次次违背他,伤害他。
就是这怕与悔日夜折磨着他,让他想去看他,又不敢去看他,只每日里千方百计地从旁人口中打听他的情况。这样的煎熬如虫子细碎地啮咬着他的心,每夜里只耗在这载丰殿中,才得片刻安宁。最后也只能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讨好先生,来平息这满腹的凄惶。
赵承熹登基几年,心性和段都比当年的毛头子增进良多,在朝堂之上越发的沉稳威严,隐隐有了先帝的遗风。然而只有一件事,他处理起来还是一团糟。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