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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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梁毓高歌罢,又长笑两声,回身把花枝往亭外一抛,正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身之时,恰看到梅林边站着一人,天青色狐毛披风内罩着一身明黄色衮袍,却不是大夏皇帝还能是谁。

    梁毓酒力不高,如今已是醺然,眯着朦胧的醉眼看了半天,突然咧嘴一笑,对着那人招:“是承熹啊,快来快来,这是承昀的酒,请你喝。”

    赵承熹眼中似乎也刮着风雪,面上却无什么表情,堪称平和地走过去。

    梁毓用对面的酒杯斟满了一杯酒,笑着递过去:“这是承昀的酒,请你喝,祝贺你得登大宝,履九五之尊。来!”

    他又把自己那杯拿起,与赵承熹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赵承熹看了梁毓一眼,又盯着那酒半晌,终于皱着眉喝了一口,疑惑道:“赵承昀的酒?哪里来的?”

    梁毓笑着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藏的啊”他又斟了一杯,举到赵承熹面前:“方才那杯是我替承昀敬的这杯,我敬你,祝你家泰国昌,永享太平。”

    赵承熹只得把杯中酒干了,又问:“这酒藏在哪里的?”

    他抄家的时候,竟然没有找出来!

    梁毓露出天真而狡黠的笑容,伸往梅林一指:“藏在那里不对,是那里!”他又看了看赵承熹,道:“你的,在那边”

    他伸着晕乎乎地转了个半圈,看着好像不对,又晕乎乎转了回来,指尖正好点在赵承熹的胸膛上,嘻嘻笑道:“你的在这里!”

    着身形摇晃,似倒非倒,赵承熹连忙把他扶稳。梁毓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醉眼朦胧中有水光潋滟,勾人得紧。

    赵承熹:“”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初来时的满腹怨闷,被他可掬的醉态一搅和,只剩下满腔的无奈和怜惜。他拿过梁毓的酒杯,按住他乱动的双,把他揽抱在怀里,柔声道:“先生醉了,在这寒风雪天里待了半日,明日起来又该头疼了。快跟我回屋去。”

    梁毓撑着他的胸膛,迷茫地看了他片刻,忽又莞尔笑道:“梦尽江南柳未凋,此生堪寄渔樵。承熹,你答应我的呢,可不许诳我。”

    那真纯的笑容和话语,如一柄大锤砸在赵承熹心头,一时麻木到不知如何作答。

    他确实答应过那样的话。

    那时他与赵承昀已经暗暗开始了皇位的争夺,两人之间暗流涌动,只是梁毓还不知道。

    那年冬日特别寒冷,梁毓的咳疾犯得连门也出不了。两位王爷下了学去看先生时,恰巧见到他咳得伏倒在榻上。

    赵承昀快步走过去,边给他顺气,边心疼道:“怎么咳得这么厉害?若这药吃着没用,且换一个太医来看看。”

    梁毓缓过一口气,撑着身子坐好,笑道:“已是顾院正开的方子了。如今天寒故咳得重些,待天暖了自然会好。不碍事的。”

    着见一杯茶递到嘴边,忙要接过,赵承熹却拿着那杯子不松,梁毓无奈一笑,只得就着他的喝了两口。

    赵承昀突然道:“京城地处北方,冬日寒冷干燥,确是不利于先生养病。将来,我给先生在江南封一块地,专门给先生去过冬,老来去养老,可好?”

    其时梁毓方二十出头,大概从未想过养老二字,怔愣一瞬,不禁哈哈大笑。笑得又呛咳起来,边咳边道:“臣谢过殿下厚爱哈哈,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江南,咳咳,确是养老——圣地!咳,多谢怡王殿下。”

    却听赵承熹认真道,“很好。等先生致仕养老,我就跟您一起去,在江南也置一个别院,陪着先生。”

    梁毓刚要斥他胡闹,却看他得郑重,又是一愣,突然就露出了向往的笑容,温柔笑道:“也好。梦尽江南柳未凋,此生堪寄渔樵。咱们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起去做烂柯子,卖鱼翁!”

    赵承熹看着赵承昀渐渐阴沉的脸色,露出挑衅的一笑:你要当帝王,为了先生分封天下;只是到时候能陪伴在先生身边的,可不是你,而是我!

    当时他只是为了气赵承昀而与他故意抬杠,不想梁毓却是真正放在了心上。他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时程硕跟他报告,正是在江南的一个乡野村迎回了先生。

    赵承熹心中猛地一揪,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无意中又打破了先生的一个梦想,把他生生从他的梦里水乡,又拉回了万丈红尘。

    他疼得心尖颤抖,低头看着梁毓,怯怯地唤了一声:“先生”却惊觉梁毓两腮上泛着嫣红,被抓着的两只却冷得似冰,已靠在他身上昏睡了过去。他暗道不妙,解下披风把梁毓裹好,抱着他回了梁府。

    赵承熹让跟随他的侍从打来热水,就不再让他们插,自己绞了毛巾,细细地给梁毓净脸擦,服侍他睡好了,就赶紧派人去传太医。

    果然太医还没到,梁毓突然皱着眉头在床上辗转起来。赵承熹才靠近唤了句“先生”,梁毓蓦地撑着身子扑到床边,大吐特吐起来。他又咳又吐地折腾了半天,最后呕出几口带着血丝的苦水,才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喘粗气。

    赵承熹细看,发现他两颊的嫣红非但没有退去,反而更艳了,嘴唇干得起皮。他把额头轻轻抵上梁毓的额角——果然是烧得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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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敬平在家里好好地陪着家人守着岁,又被半夜急召。

    他匆匆赶到梁毓府上,得知那位爷又作了个大死,只得认命地叹了口气,赶紧该灌药的灌药,该扎针的扎针。等他好一通忙完,转身就去给陛下真心诚意地提建议。

    “陛下,微臣以为,像梁大人这种尽会添乱——咳,我是,这种性情中人,您真的不能由着他胡来。您要知道,怒伤肝,悲伤肺,忧伤心啊。他那身子骨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

    赵承熹暗道,朕若是能管得动他,还轮到你来?

    面上不动声色,“依卿之见,该怎么做?”

    何敬平心道,要是我家熊孩子这么不听话,我早就给他两针,扎瘸了他!我看他还胡闹。

    然而面上恭敬道:“时候微臣在家里做了错事,是要被重罚的。”他停在这里,心抬头看了赵承熹一眼。

    赵承熹自然晓得这个罚,不只是打心挨板子这么简单,于是也静静看着他,等他下文。

    何敬平从那鼓励的眼神中放下心来,伸出两根指比划着道:“家里长辈们,要罚得人长记性,下次不敢再犯,就得从两样入:一是他想做的,偏禁止他做;一是他不想做的,偏逼着他做。比如微臣,”

    他得兴起,开始舞足蹈,“时候最爱招猫逗狗,掏鸟抓鱼地淘。被我爹逮着错处,也不骂我也不打我,只把我那三个月大的妹妹从奶娘怀里抱出来,塞我怀里,让我照看。那妮子无论睡着醒着,只要一离就要扯着嗓子嚎。好嘛,等到那丫头满周岁时,我什么招猫逗狗的心思都没了。”

    赵承熹细细思索,“那什么是先生想做的,什么是不想做的?”

    何敬平觉得陛下有时候是真的笨不是,叫关心则乱。

    他环视了满屋子的书一眼,道:“太傅大人才高八斗,这些书大概是他的命根子?”

    赵承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何爱卿的家教不错。”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