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洞云幽远在极北之地, 与林苏瓷被虏的地方相聚岂止千里。宴柏深用了近乎一个月的时间拼命才追到此地, 往返也不是可一蹴而就的。
宴柏深带着猫崽落脚的地方,已经脱离了洞云幽的境辖, 是附近一大宗派的管辖主城。
此地亦是极寒,呼气成雾,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冰碴冰凌。
林苏瓷到觉着不错。
幼崽体温高, 他还体热, 在四方门, 都是跟着宴柏深凑冰床,这里的寒冷之气,倒是恰到好处的适合他。
林苏瓷第一次出远门,从落脚的地方跟着宴柏深走了一截,左顾右盼, 看得津津有味。
这里街道不足他们那边主城宽, 多得是一排落一排落的巷子。
宴柏深带着林苏瓷去找了间客栈暂且落脚。
此处客栈不是是简陋还是简单, 空荡荡一间房,除了一张矮榻别无他物。
林苏瓷一看见矮榻,困意就涌来了。
他这一遭可受了苦,眼皮子都没有敢合上过。看见床就像看见了命, 直接扑了上去。
宴柏深一把揪住他后衣领:“先洗洗。”
猫崽一路从崇云派的后山滚到洞云幽, 又是一个月的蜕变过程,这会儿他一身新衣早就破旧不堪, 再次从干净的猫崽变成了脏兮兮的流浪猫。
房中并未有浴桶, 宴柏深自芥子须弥戒中寻出一片弧度恰好的巨叶, 聚水于其中,做成了简易的浴桶。
林苏瓷着哈欠过去,趴在叶子边沿一看,被水里的倒影惊呆了。
“……我这么脏?”
林苏瓷简直不敢相信,水里头那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脏鬼就是他。
他就顶着这幅尊容,招摇过市?
天啊!
林苏瓷一头栽进水里,咕噜咕噜嘟着气泡。
自从接到林苏瓷后一直神情紧绷的宴柏深,看着眼前透露着一股子生无可恋气息的林苏瓷,眼神一软。
“洗洗就好。”
林苏瓷瘪了瘪嘴。
别的也就算了,这么脏……他是真的不喜欢脏兮兮啊。
身上新做的鹅黄色衣衫都脏的被覆盖了颜色,完全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不光如此,林苏瓷脱衣服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憋促,胳膊却是怎么也脱不下来。
他拽了好半天,龇着牙才把那原本合身的衣衫脱下来,里头一层薄衫亏得宽松,没有紧紧贴着他身体变成一层束缚。
林苏瓷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掬水朝自己身上浇了浇。
“柏深柏深,快帮我。”
林苏瓷拍了拍自己的肩背,扭头:“我身上又是一层……”
话音未落,宴柏深手指一点,林苏瓷蹭的一下缩成一团毛球,稳稳掉入宴柏深掌心。
林苏瓷懵地一头落进宴柏深手掌,抬头之间宴柏深淡定挽起袖子,掬水洗着他毛毛。
“我发现了,你每次给我洗澡,都要我变回来。”
宴柏深眼皮都不动一下,很快把手中脏兮兮的猫崽冲洗干净,了一层香喷喷的腻子,给他一身毛毛搓出了泡泡来。
林苏瓷两只爪子搭在巨叶边上,任由宴柏深的手在他脑袋上错来错去,头顶着一片白泡泡,抖了抖耳朵。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给我洗人形?”林苏瓷眯着眼咧嘴一笑,不心吃进去了一口泡泡,伸着舌头呸呸呸吐了半天。
宴柏深一把揪住林苏瓷舌头,大拇指与食指搓了搓,给他鞠了一把清水。
林苏瓷卷回舌头时,软软的倒刺刷过宴柏深指腹,有一点轻微的……痒。
宴柏深垂下眸,果断将手中猫崽翻了个身,面朝水面,给他搓背揉尾巴。
养猫时间久了,怎么洗怎么舒服,宴柏深已经算是得心应手。林苏瓷尾巴甩来甩去,四肢爪子在水面拨弄,倒也惬意。
算了,猫型就猫型,被人伺候还不好。
若是人形,林苏瓷还真不太敢翻着肚皮给人揉揉搓搓。
一张大大的方帕子裹起揉干了毛的林苏瓷,宴柏深把他放床上一放:“睡吧。”
“等等。”
林苏瓷从帕子里爬出来,爪子往宴柏深手腕上一搭:“你还没有洗呢!”
“起来……你有没有受伤?”
林苏瓷这么着,心提了起来:“对哦,那个家伙实力非凡,你……”
“无碍。”
宴柏深淡淡堵回林苏瓷的话。
林苏瓷可不觉着无碍。
他两爪子抱起宴柏深的胳膊,絮絮叨:“你也洗一洗,看看有没有伤。”
宴柏深无动于衷。
林苏瓷眼珠子一转:“你不洗不许上床。”
宴柏深顿了顿,把林苏瓷从袖子上拨下去,换了叶子水,抬手竖起与床之间一道厚厚的屏障。
林苏瓷趴在床上,只听见了水花轻微的响动。
他四脚朝天蹬着腿儿,听了会儿,大声问:“柏深柏深,要擦背么?”
“不要。”
“柏深柏深,要抠痒痒么?”
“……不。”
林苏瓷翻了个身,悄悄化形,蹑手蹑脚把宴柏深丢下的一套里衫穿上,绕开屏障,嘴里头还若无其事继续:“柏深柏深,要捶肩么?”
一道屏障另侧的宴柏深:“……”
他哗啦一头钻过去,咧着嘴还未笑开,目光落在了宴柏深赤|裸的后背上。
宴柏深抬手就是一起水雾缭绕,蒙住了林苏瓷的视线。
林苏瓷迟疑了下,低声道:“柏深……大师兄,你受伤了。”
匆匆一瞥,他看得清清楚楚,宴柏深后背有碗大一块的乌紫,几乎泛了黑。
他抹了一把脸,撇开水雾。
宴柏深已经套上了内衫,遮住了身体。
“等等。”林苏瓷难得绷了绷脸,他一把按住宴柏深的手,把那内衫扯来扯去往下脱。
宴柏深抓着他又使不得劲,一时为难:“……无碍,别看了。”
林苏瓷还是扯着劲儿,把那内衫几乎撕破了一般扒了下来。
他目光落在宴柏深胸膛上一道与后背无异的乌紫伤痕,几乎能感觉到那股子痛意,嘶了一口气。
这分明是内伤外显,已经很重了!
“醴刎上古凶兽,我在他手中过招,如此已然很好。”宴柏深拢回衣衫,淡淡道,“无碍的,你去睡你的。”
林苏瓷已经搓着手极为不痛快了:“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报复他!我要拔光他的毛!撕了他的皮,给你冬天当袄子!让他知道以下犯上的厉害!”
宴柏深颇为无语:“……你不会以为你真的能驾驭他?”
林苏瓷这会儿还是懵的,但是他嘴巴上还是很快接道:“自然喽!我轻而易举就能操控他!”
宴柏深收起屏障,问:“你被虏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细细来。”
林苏瓷爬上床,盘腿坐着,抓重点与宴柏深。
“我醒来之前他未杀我,醒来之后却像是想要吃我,亏得你给我套的灵环……”林苏瓷庆幸地摸了摸手腕,若不是那三道灵圈,他只怕最开始就要落入醴刎的口中,做了他腹中食物。
“后来他就我了什么来着……要留下我。我怎么会留下,当然是要回去找你喽!”林苏瓷摇了摇耳朵,顺路夸了自己一句,“我与万千危难之中都还记挂着你,柏深,你感动么?”
“然后呢?”宴柏深看不出半点感动的模样。
林苏瓷继续道:“那我肯定就跑了。就在跑的时候忽然就进阶了。如果不是你,我还以为我只被虏去了一天,原来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啊!然后我醒来,就溜出去,看见你了。”
“你如今一步融合,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十分迅速了。”宴柏深却微微蹙眉,“你当时怎么进阶的?”
林苏瓷想了想,把醴刎的话搬来:“他我吸走了他家几十年的灵气。”
宴柏深若有所思。
“所以我是不是吸了他家灵气,就成了他主子?”林苏瓷掰着手指头,兴致勃勃,“若是如此,我要不就命令他做我们家的骑宠,然后每日里给你当坐骑赔罪,如何?”
宴柏深敲了敲林苏瓷脑袋瓜儿:“别想了,不可能。”
林苏瓷耸耸肩:“好吧……那你呢,怎么找到我的?师门没事吧?崇云派怎么样?”而后他状似不经意道,“那些被救出来的倒霉孩子们呢?”
宴柏深直勾勾盯着他,盯着猫崽左顾右盼,就是不肯跟他对视。
“我给你套的灵环。”宴柏深放过了心虚的林苏瓷,淡淡道,“回琏灵鸪都出来找你了,脚程没我快。”
“至于你口中的倒霉孩子……”宴柏深沉吟了声,见林苏瓷提起心,紧紧盯着他,略有心虚,半响,才慢吞吞道,“无人殒命。”
林苏瓷长长舒了口气。
白菜没有死那就行,反正他是不死的主角,只要这一局意外扛过去了,日后就还是那个世界的主角了。
主角怎么会死呢,这不是开玩笑么。
林苏瓷放下了心。
他推了推宴柏深:“你受伤,需不需要疗伤,我帮你啊!”
宴柏深机器淡漠:“你会?”
林苏瓷:“……”哦豁,他还真不会。没学到。
宴柏深把猫崽顺着锁骨一压,压翻在床上。
“别想了,睡觉。”
房中的灯火熄了。
林苏瓷听着窗外不远处寒风呼啸的簌簌声,借着夜月自然的光线,看着他身侧的青年。
宴柏深找了他一个月,何其辛苦。眸下一片青色,纵使闭眸浅睡,也不经意流露出疲惫。
这一路找他,肯定吃苦了。
林苏瓷吸了吸鼻子,心里头有些复杂。
自家大师兄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居然对他这么上心,一点都看不到动不动就嫌弃他的模样,反而如此舍己为他。
“大师兄,你放心,我回去了就乖乖听话,绝对远离危险……”林苏瓷低低喃语,口气极其郑重。
宴柏深忽地睁开了眼,眸中还有些残留的受惊:“别!”
他顿了顿,一脸沉重:“你还是不要这些话了。你每次,事情总会向相反的一面发展……”
他无不头疼抬手捂着额头,发出无声叹息。
林苏瓷:“……”
仔细想了想,好像是真的?
林苏瓷翻身跨坐在宴柏深腰上,抬起手郑重其事:“我发誓,我一定不规矩!不听话!任意妄为!天天闯祸!哪有危险我去哪!天王老子都敢!”
宴柏深不觉着抬起手扶着他的腰,后知后觉他了什么:“……”
宴柏深面无表情看着坐在他身上威风凛凛的林苏瓷,语气是令林苏瓷头皮发麻的异样温柔:“我现在把你送回去给醴刎,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