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饶是曾贝再如何想强调自己与众不同,也没理由在这个无聊湿热的雨天午后,拒绝一次集体的消遣。
很快,她也选择了叛变,加入了自己五分钟前定义的傻人行列。
参赛选手除他们四人,还有爷爷奶奶。
芬姨受教育水平还停留在初中阶段,因此被分出来,当计分裁判。
飞花令顺序是按座位排列的,从刘宇岩开始,顺时针在曾贝这里结束,此为一轮。
刘宇岩乐争这个第一,因为如果他第一个作答,就可以争取到后面五人的答题时间,用来思考。
但第一句,他就苦想好久,差点逾时淘汰,最后还是念出一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爷爷最近在抄《道德经》,张口便是:“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有那么点哲学道理,不过窗外这雨,早已终了好几日了。老子也有错的时候。
接着是奶奶,她读的作品不多,幸好昆旦出身,记得不少戏词,嗓音温温软软,送来一段《牡丹亭》,唱的是:“……待并香魂一片,守得个阴雨梅天。”
然后是陈,她笑眼盈盈,人扶着沙发扶脊,慵懒斜倚,轻声念着:“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又是张爱玲——曾贝好不满,在旁插嘴:“陈姐,你不要太喜欢她!”
陈睥她一眼,吐了舌头,“要你管!”
终于轮到谢平宁,曾贝埋下头,去看趴在自己脚边正偷闲的奶茶,假装没在注意,耳朵却竖起,等他话。
他略微顿了顿,才:“——冒着枪林弹雨。”
曾贝一愣。
刘宇岩有意见了,:“这就没了?平叔,这不会是自己瞎编的吧?”
其他人也没听闻过这句,或许太过短促,太过平常,总显得黯淡。
然而,谢平宁看向曾贝,出声:“库珀的《飘泊者》,曾贝知道的。”
曾贝仰头,侧身对上他看来的视线,微微发怔。
是的,她知道。因为这句短诗才出现在她刚刚读的《到灯塔去》里,是伍尔芙在文中的一句引用。
但她心里情绪错杂,或许是他刚刚捧的一本布宁,而她不久前读过;又或许是他有意无意,总在与她勾勒千丝万缕联系。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一场神游,持续好久,还是奶奶把她唤回来,提醒她:“贝贝,你想好了没有啊?快到时间了噢。”
“啊?”曾贝回神,看了看众人,发现数道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脸忽地有些烫。
她低下头去,伏腰,假装是去抚抻奶茶身上的毛发,以此掩去自己突如其来的羞赧,一边给出答案:“阴霾天空,隐约雷鸣,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她。
但低着头,没注意到,谢平宁视线不曾离开她。
比赛一轮一轮进行下去,第一个被淘汰的选手,毫无疑问,是每天只研究游戏,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刘宇岩。
然后是奶奶,再是陈。
曾贝平日读的那些杂书,没想到用武之地,竟然在此。也跟着爷爷和谢平宁转了一轮又一轮,最终在第十三轮的关卡处,没能想出,也受振出局。
留下爷爷和他的得意门生谢平宁,针锋对垒。
赛点在过去七轮的时间出现,并且握在谢平宁手上。
大家都在等他的下一句,以为他将成为冠军。
但他只是垂眸,放弃地举起了双手,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冠军诞生,居然是爷爷,谁都没想到。
因为爷爷最是无欲无求,没想到还收获一张愿望券,因此想愿望都要把头想破。
吃过晚饭,老人家还在客厅跟陈刘宇岩商量心愿的事。
曾贝则彻底失去兴致,起身准备上楼。
大概今天想过太多事,都是与平叔有关,她离开座位时,还觉得疲惫,明明什么也没做。
谢平宁等她离开,半分钟自己也拿了水杯离开客厅,往楼梯去。
在二楼上三楼的拐角,他叫住了她。
曾贝回头,疑惑,从上往下看他,角度合适,楼梯的承接灯有光投射下,让他的眼睛比他手里水杯中盛着的清水还要剔透。
她不解,问:“干嘛?”
谢平宁看着她,眼角有很淡的笑意,摇摇头:“没什么。”
“那你喊我,拿我寻开心呢。”她觉得他莫名其妙,嘟囔出声。
谢平宁没作答,慢慢走上来,跟她距离近到只差一级台阶,因为身高优势,他比她还高出一截,需要她抬头仰视他。
距离太近了,呼吸都是乱的。
下午那种心乱如麻的感觉又回来了,让她觉得呼吸困难,只能低头,掩饰颊上两抹淡淡粉晕。
他的声音从她的头上的位置传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推断,或许是略带深沉的,因为他声音听起来好低。
他问:“你还读过《万叶集》?”
曾贝以为他要什么,原来是下午客厅她答的那句“阴霾天空”,出处是日本长短和歌的纳本《万叶集》。
但她实际上并未读过,因此她老实答:“没读过啊——不过我看过《言叶之庭》。”
“什么?”谢平宁没听清楚。
“《言叶之庭》啊。”
他还是一副不明白的表情。
曾贝一笑,假装惊诧地反问:“平叔你居然不知道《言叶之庭》?”
谢平宁微微拧眉,在脑海里将这四个字搜索一遍,摇头:“没听过。”
曾贝抬头,看他,继续问:“新海诚你知道吗?《你的名字》?”
谢平宁第一次遇到如此多陌生词汇,眼神里略微透出茫然。
曾贝不放弃,又问:“宫崎骏你总知道吧?”
谢平宁松一口气,点点头,了个嗯。
曾贝倒上了一阶楼梯,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她脸上还是笑着的,带着些胜一局的得意。
她:“那证明你还没有完全老,”
“——因为我爸爸就不知道宫崎骏。”
谢平宁怔住,没曾想,她会讽他的年纪。
后一秒他笑出声,听见她屐鞋哒哒上楼,从阁楼传来一句:
“晚安,平叔。”
第二天早,刘陈曾三位年轻人,还没跟周公约会足够,就被一楼传来的锣鼓声锵锵吵醒。
同时推开房门,三脸起床气,十分不满地下楼查探情况,发现敲鼓的人,是他们得罪不起的爷爷。
原来老人家花一晚上,终于想出了一个心愿,着急火燎,一起床就要宣告给众人听。
下着雨,谢平宁没去跑步,爷爷有事要宣布时,他正坐在餐厅,一边咬刚出炉的烤吐司片,一边读报。
爷爷很是激动,抱着鼓槌,喊:“大家都在,就听我,我昨晚上把心愿想好了,希望在座诸位能帮助我实现!”
刘宇岩还没刷牙,揉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困困催促:“爷爷,您赶紧吧,我还想上去睡个回笼觉。”
爷爷看三个的,都是一脸困意,忙:“那我宣布了啊——我的心愿就是:在别墅举办一台家庭七夕晚会!”
曾贝原本以为,雨天想出飞花令,已是爷爷无聊的极致体现,没想到,这后面还有更绝的。
家庭、七夕、晚会?
曾贝在楼梯口,捂嘴了个哈欠,一摆手,:“我先告退。”
陈这人最讲得体,再被人扰,下楼也还是换了衣服。
她拉住要上楼的曾贝,劝道:“别呀,这可是爷爷的心愿,我们输了,就得帮他实现的。”
“好吧。”曾贝妥协了,止住脚步。
“太好了。”爷爷大笑,“没有别人有意见吧?有想法的同志,现在快提,待会儿可就没有商量余地了啊。”
曾贝举手,问:“我能唱昆曲吗?”
爷爷受她提醒才想起,“对——贝贝不能唱昆曲。”
“啊?为什么啊?”
“咱们这个晚会也要评出优秀节目,你要是唱曲儿,那对其他参赛选手就太不公平了。”爷爷解释。
刘宇岩在一边附和,“是啊,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所以为了公平起见,我们的晚会不能出现独演节目。”
陈搭话:“就是,必须是合作舞台呗。”
“是的。”
曾贝扁了扁嘴,没发言了。
刘宇岩偷笑,还着风凉话:“某人的优势没咯。”
曾贝瞪他一眼,视线回到餐厅,发现谢平宁并没看这边。
爷爷还在:“那就这么决定了啊,下午举行分组仪式,大家现在可以好好商讨一下跟谁一组。”
曾贝的注意力却全倾注在谢平宁身上,她在想,他在看哪一则新闻呢?有没有在听爷爷讲话呢?还有……分组安排想不想——和她一组?
作者有话要:
平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