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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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菜品丰盛,煞费苦心的一桌江浙菜,故乡风味,只为欢迎远道而来的陈。

    但曾贝一顿饭下来,吃得相当索然无味,因为众人的注意力完全偏移,都到了陈身上。

    从大学生活、恋爱状态,到北京轶闻、风土人情,爷爷奶奶将能问的都问过一遍,这顿饭才算完。

    而她,彻底陷入透明状态,早早就上阁楼洗澡,算睡觉。

    洗完澡,她换上黑色睡裙,手扶着头上用来擦干发丝水珠的毛巾,正要回房间,就撞上上楼来的谢平宁。

    轻轻且无声的一次照面,是两人对视过,就再无话的尴尬。

    她躲开他,在狭窄的走廊,还是碰上他的肩膀,道了句:“不好意思。”很快回房。

    到房内,她没有立即走开,而是将耳朵贴上相隔两人的木墙,听他开自己房间的门锁,走入,然后脱下鞋子窸窣声,现在应该已光脚踩上地毯。

    然后是,开桌灯,坐下,翻开桌上一本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书。但她猜,应该与地质相关。

    本还要探听更多,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先断她不礼貌的偷听行为。

    敲门的人是陈,因为叩门声落,立即传来陈偏柔的嗓音,是在唤她:“贝贝,你出来帮我看一下,你房间的热水器我不会调了。”

    陈住的是曾贝原来住的二楼的那间房。那间屋子自带浴室的热水设备之前被曾贝调整过,忘记设置回来,因此才被陈找上门,扰她,继续窥听隔壁的翻书声。

    她撇了撇嘴,扔下手里的毛巾,去开门。

    陈就站在门外,头洗了一半,半干半湿,脸上妆卸去了,看着不如白天明艳动人,还显得有些憔悴。

    曾贝没跟她话,绕开她下楼,去给她调热水器。

    陈往她没关门的房间看一眼,又看了看隔壁紧锁的房门,很快也跟着下楼去了。

    按几个按钮的工程,曾贝下去没五分钟就搞定。却忽然没了上楼的念头,于是她转而坐在梳妆台前,摆弄陈铺满一整张桌子的口红。

    她选出几只稀罕色号,在雪白的胳膊上一道一道试色。

    浴室的门没关,半敞着,方便内外两姐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陈的话声夹在哗哗的淋浴声里,她:“其实岛上的生活也算不上很差啊,有刘宇岩天天陪你斗,还能跟着平叔学东西,多好的事。”

    曾贝嗤一声,平叔,口改得倒是快。

    手上拿一支丝绒质感奶茶色,颜色平常,国产品牌,吸引她的是,名字好听——莉莉安的一天。

    她不急不缓地回应里间洗澡的人:“那你跟我换过来试试,就知道是不是好事了。”

    “我要是能换,我一定跟你换啦,这么轻松的日子,不比天天窝在家里画工图好?”

    曾贝摇摇头,:“你不懂的,你能这么,完全是因为你没有切身体验过。”

    她对垦丁的生活,目前还是处于高度嫌弃的状态。

    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回去念高三,参加高考,也不愿意在这里坐牢。

    这样想完,她又想到,如果回杭州,她跟平叔,似乎再无可能见到了……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她会在这个问题上想到平叔呢?

    有意想得更深,但陈这时刚好洗完出来,断她求索真相的脚步,走到她身边,从桌上找出一叶面膜。

    撕包装袋的瞬间,她嘴里还着:“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谢老师,真是有生之年。”

    曾贝敏感起来,抬头看她,问:“他在你们学校,真有那么厉害?”

    “岂止。”陈将面膜贴在自己脸上,等薄薄一层完全与皮肤贴合了,她才再次开口,,“我大一的时候,跟我室友去蹭过他一节课。都是工科专业,我本来以为自己多少能跟上他的思维,后来才发现,原来,人和人之间,是真的存在差异的。”

    “他这个人脑子真的转得很快,他们系估计也没几个能跟得上的。”

    曾贝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他也是B大毕业的吗?”

    “本科不太清楚,有可能是B大吧,但我知道,他研究生是在斯坦福读的。”

    ……

    他真的很厉害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端一盘去干净皮的台芒站在谢平宁房间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了敲。

    里面传出一句:“进来吧,门没锁。”

    她闻声,握住门把推开门,看见他坐在书桌前,转头正朝她望过来。

    身上换上白T,头发还没干,显然才洗过澡不久。

    她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有些愣神,很快回过神来,低头看切成粒状的黄色芒果,声出扰他夜间阅读的原因:

    “芬姨让我给你送水果。”怕他又拿积食不利胃的理由推她出去,她补一句,“下午刚摘的,很新鲜。”

    他没想太久,起身向她走来,接下她递来的果盘,了声:“谢谢。”

    她还有话想,仰头,看他,几秒钟,都没想出要什么。

    还是谢平宁更主动,先问:“你今天下午不开心吗?”

    “嗯?”她眼睛微微张大,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忽然羞怯的原因是没想到他会提这个,更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但她还是否认了,“……没。”

    谢平宁依然看着她,目光沉沉的,没移开视线,似乎是要从她脸上瞧出破绽。

    好吧,他成功了。

    曾贝有些挫败,妥协道:“好吧,是有一点。”

    “因为什么?”

    她顿了一下,回望他,:“因为你们聊的让我根本搭不上话。”

    你们,指的是他跟陈。

    而这句话,言简意赅解释,就是他们让她觉得自己存在感大幅度降低了。

    可明明,是她先到这岛上的,也是她先认识的他。凭什么陈就能跟他聊得有来有往,毫不尴尬;她对上他,却总是相顾无言,连简单的交谈都没办法做到。

    她知道自己生的这气,毫无理由,所以,她对着陈发不起火,对着他,更加。

    第一次如此无力,都是因为他。

    而罪魁祸首还不知该死地笑了,眉眼还很温柔,被头顶罩下来一团暗黄的灯光,勾画出高挺的鼻梁,薄唇唇线,以及他脸部一切线条分明的部位。

    他笑着:“我还以为你气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还笑!”她不满地嘟起了嘴,背过身,不再看他。

    他也没话了。

    到底曾贝无法忍受这样沉默,身体又折回来,对上他,语气冲冲地反问:“难道不是吗?你们都无视我。”

    他还在笑,话时,却敛了笑意,眼眸也一瞬间变得深沉,望住她,:“如果我无视你,那我就不会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话至此,停了片刻,表情有些无奈,:“曾贝,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很能误解别人的心。”

    她有些气,顺着他的话,就出口:“我误解你的心了吗?”

    他看着她脸的眼神不改,是上一秒,还满载星辉的深且邃。

    看着她,语气还很铿锵,点点头,:

    “是的,你误解了。”

    误解了他什么呢?

    似乎不是仅仅相关他无视她这一件事,他的语气背后,好像还藏着别的。

    但那晚,她回房间,抱着被子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结果,索性中道放弃了。

    隔天野原就下起大雨,势头之大,还刮倒田野间立着的两根水泥电线杆。但供电倒无碍,最关键是,电线杆上缠着的无线网络信号,就这样,在大雨中断了。

    曾贝抱着一本《到灯塔去》,身体蜷成一团,注意力不完全在拉姆齐教授一家的岛屿生活上,三心二意在想,陈是不是还有个名字一直没告诉大家。

    陈只是她的临时用名,而登在户口页上的,她的真名,其实是——萧敬腾。

    不然,怎么她一到,垦丁前十多天的大好晴天一下就转阴,大雨一天到晚下个没完。

    这下好了,女神陈变成彻头彻尾的雨神,闷恹恹地缩在沙发的一角,好无趣地给自己的手指甲涂上颜色好看的指甲油。

    刘宇岩坐在曾贝的侧面,玩游戏机都不尽心,余光里悄悄观察陈摆弄十根手指。

    谢平宁则坐在曾贝这页沙发的另外一端,也是看书。

    一种叫做无聊的气味,悄悄潜入四人的客厅,首当其冲,让刘宇岩起午后睡意起来的哈欠。

    然而,还有人有更无聊的建议,那便是从餐厅走出的爷爷,他兴致勃勃向众人提议:

    “不如我们几个人来组织一个比赛吧!”

    起先大家还有些兴趣,听他讲解比赛规则,是类似藏字飞花令,回合制,轮次接上含字眼的词句。但答案不限格律,也不局于诗词,只要能想到,不论是哪部作品里的,都算通过。

    而字眼选的应景,正是外面飘着的——雨。

    担心大家缺乏积极性,奶奶在旁提议,设置单一奖项,即最后胜利者,可以获得心愿一枚。

    曾贝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手撑着书脊,撇嘴道:“我不参加,多没劲啊。”

    “贝贝——”爷爷有意挽留这位主力军。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宇岩也附和道:“我也不玩,我都不知道几句,没意思。”

    “我要参加。”破僵局的是,一直专心捣鼓指甲油的陈。

    曾贝诧异看向她,脸上了个大大的问号,“哇,这么傻的游戏,你也要玩?”

    “你才傻呢。”陈回她,一边又看向奶奶,确认道:“外婆,什么愿望都可以对吗?”

    刘宇岩第一个反应过来,忙推翻之前的偏见,举手:“我要参加!”——只是为了他的PS2游戏机。

    而曾贝还需人点醒,仍然没明白过来。

    谢平宁将书扔给她,她错愕接住,不合时宜地发现,他读的是她几天前才翻完的《轻盈的呼吸》[注]。

    随后,谢平宁:“我也报名。”

    很好,叛徒又多一名。

    作者有话要:

    [注]布宁《轻盈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