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池丝毫也没想到陆繁青会约他在这种地方见面。

    虽然陆繁青的外公是玉大校长, 但是这种俱乐部一看就消费不低, 他外公应该供不起他经常在这种地方消费才对。

    之后的情况更是确认了黎青池的想法。

    俱乐部是会员制, 设施极为齐全，而且里面的消费一看就价值不菲。比如红酒，黎青池虽然不怎么精通，但是谢令琦和黎东鸣多少还是有教导过他这方面的常识的。就路经过的陈列柜上黎青池认识的牌子和年份标注，最低档的估计也在两千块以上。

    虽然里动不动以万计数，六万一支的柏图斯八万一支的拉菲随处可见，但事实上，若不是作为收藏品，而是作为消费品来, 这已经是黎青池偶尔跟随父母见识过的俱乐部里面相当高消费的那一类了。

    陆繁青似乎只是在里面进行健身，但是黎青池敏锐地察觉到他在这个地方混得如鱼得水, 很多人都会跟他话，还会跟他讨论时事和商业情报。

    这些人看上去和一般的学生可相差很多, 也不是学校里跟陆繁青讨论八卦的学生所能相比的。陆繁青能跟他们相谈甚欢, 对方甚至还会主动征求他的意见，黎青池无论怎么看都不觉得是正常情况。

    他忍不住问道：“你常来这种地方？”、

    陆繁青顿了一下，才回答道：“偶尔。”

    黎青池问道：“你家里人知道吗？”

    陆繁青颇为戏谑地看了他一眼，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黎青池：“……”他迟疑了一下, 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这里怎么看都不是一般学生会来的地方。”

    陆繁青道：“我一个师兄给办的会员, 就算我外公知道了也没什么所谓的。我也就是来……锻炼一下身体，偶尔和人聊聊天玩玩游戏而已。”

    黎青池看着他。

    陆繁青的态度很坦然，完全不觉得心虚。

    黎青池想了想，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而是转而道：“陆繁青，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坚持一定要跟爸爸互相伤害，我也没有立场阻止你。但是我想告诉你……跟爸爸闹腾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对你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陆繁青翻了个白眼，道：“你来就是想这些？”

    黎青池道：“……也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半晌才道：“你算一直假扮成女生吗？你难道算一辈子就这样扮成女生吗？过几年你应该就很难再继续扮成女生了吧？你没有去什么奇怪的针吧？”

    他想了想，紧皱着眉头，似乎很认真地在担忧着，道：“万一你的真正性别被人发现了，肯定会被人议论的……”

    黎青池显然还不知道，他有的既不是弟弟，也不是妹妹，而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无论如何都变不成正常人。

    所以陆繁青道：“那又怎么样？”

    他态度讥讽，而且不以为然。对于陆繁青来，他的成长过程，就是一个一直被人议论的过程。没有经历过的人也许会恐惧这样的处境，但对于陆繁青来他早已习惯，并可以淡然处之。

    黎青池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许久才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陆繁青顿时愣住。

    许久之后，他皱起了眉头，似乎觉得有点可笑，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黎青池道：“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好像我需要似的。”陆繁青完全不以为然。

    黎青池道：“我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但是万一你有需要的话，至少……不要一个人扛着。”

    陆繁青很想嘲讽他，却突然觉得没有意思。他大约可以明白，黎青池并不是虚情假意。如果对方是充满敌意的，那陆繁青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利用和戏弄他，但是反过来就怪没意思的。

    他道：“别想要对我发挥你的善心了，否则你会后悔的。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黎青池道：“这不是同情！”

    他想了想，道：“这是……责任。”

    陆繁青觉得好笑：“你对我能有什么责任？”

    黎青池道：“因为爸爸妈妈都亏欠你……而且我也算是你哥哥不是吗？”

    陆繁青对此感到不适，道：“你才不是我哥哥。我可不承认这种关系。”

    “不管承认不承认，老天爷都把我们生成了兄弟。也许对你来这是件倒霉的事情，所以我希望我能做点什么，让你能够不觉得太过倒霉。”

    陆繁青看着他，觉得他的态度似乎是认真的。

    他突然笑了，道：“可以啊。我突然想起来了，你确实有一个能够帮得上我的地方。”

    黎青池愣了一下：“你，我一定尽力帮你。”

    陆繁青就道：“我喜欢南君凉。哥哥，你把他让给我吧。”

    黎青池没想到陆繁青会出这么一句话，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陆繁青见他许久没有反应，就知道黎青池舍不得，顿时神态里就出现了些许嘲讽，道：“不是会尽量帮我吗？结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黎青池思考了半晌，终于稳定了情绪，找回了混乱的思绪，道：“一，这不是一点事。二，你这话给南君凉听见了，他会生气的。”

    陆繁青噎了一下。

    南君凉是真的会生气的，而且他一生气就会板起脸不理人。更重要的是他还非常容易生气，生气了也不发火，就是对你冷冷淡淡的，把你当做空气。

    两兄弟莫名其妙地在这一瞬间出现了共鸣——都有点怂。

    但陆繁青明显更有胆气一点，道：“那你离他远点！”

    黎青池突然盯着陆繁青。

    陆繁青充满戒备：“为什么突然盯着我不话？”

    黎青池道：“我在想，你到底是真的想要我离南君凉远点，还是只是纯粹故意想找一件事情折腾我。南君凉有喜欢的女孩子，我也不觉得他会突然变成喜欢男生。我对他来并没有特殊的意义……你这个要求除了让我难受一下，其实没有什么用处。”

    陆繁青没想到黎青池会这么，表情顿时阴沉下来。

    黎青池道：“只有这件事情，我不可能答应你。”

    陆繁青冷笑：“你的尽力，也不过就是这样。”

    黎青池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因为这不是我一个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本身也不是在帮你。我和南君凉是朋友，朋友不是单方面的。不管你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我不能因为这种理由就单方面地疏远他，他帮了我很多忙，所以我也会以同样的态度回报他。”

    他觉得陆繁青根本就没有想要好好交流的意思，所以叹了一口气，道：“你现在并不想跟我好好话。不管怎么样，你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如果什么时候你真的需要帮忙，你要记得，我是一直愿意帮你的。”

    陆繁青却是变了脸，怒道：“你以为你能帮上我什么忙！？”

    黎青池愕然望向他。

    陆繁青一字一句，语气凶狠地道：“黎青池！你以为你是谁！？没了黎东鸣你根本什么人都不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男生就特别有优越感了！？你以为黎东鸣是因为你比我健康才选择了你妈的吗——”

    黎青池道：“不是！”

    陆繁青愣了一下。

    黎青池坦然回答道：“大约是因为我外公和舅舅的官位。”

    陆繁青半晌没有话，许久才道：“你竟然知道？”

    黎青池道：“我自己的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大概还是知道的。”

    陆繁青翻了个白眼。

    他也很久没有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些什么才好。其实就立场来，这对异母兄弟在奇特的地方有些同病相怜。

    黎青池道：“我有时候希望我妈妈当年没有选择嫁给爸爸就好了。她不用紧张怎么多年，看谁都觉得对方正因为她当过三而看不起她。我也不用一直纠结，因为伤害了你和你妈妈而觉得愧疚。”

    陆繁青嗤笑，道：“你傻吗？”

    黎青池没想到他冒出这么一句。

    陆繁青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以前确实倒霉，但我都认了！可我不会永远倒霉下去，因为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人长大了的好处，就在于可以通过自己的作为获得力量……黎青池，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能力居高临下地施舍我？”

    黎青池道：“我没有想要施舍你——”

    陆繁青道：“但你觉得自己有能力施舍我！谁给你的自信？”

    面对咄咄逼人的陆繁青，黎青池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当然可以解释，没有人不需要帮助，他所谓的帮助，也并不是出于同情或者施舍……但是这些解释总觉得有些苍白无力。

    同情当然是有的，但是与其同情，不如是一种心疼。和他同龄的孩子，与他有着一半血缘相连的兄弟，却过着他难以想象的人生。

    却见陆繁青突然拿着随手取来的飞镖，对着黎青池比了比，道：“我们来一场吧。”

    黎青池一愣。

    陆繁青道：“我知道你有在学武术，想来一定对自己的拳脚很有自信。所以，我们来一场，如果我赢了，你就乖乖地闭上嘴，缩回你在学校的地盘里，从今以后别再对我指手画脚。如果我输了，我就不把你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的事情告诉你爸，怎么样？”

    黎青池永远不能理解他用词中那满满的恶意，道：“你也喜欢同性，因为这种事情骂我变态有什么意义？”

    陆繁青道：“我反正就是变态，性取向怎么样都不影响这个事实。不过……你可是你父母眼中的正常人，模范生，如果也变成了和我一样的人，不是很有趣吗？”

    黎青池道：“我不想跟你架……这不公平。”

    陆繁青：“又来了又来了。这种我比你厉害，比你强大，所以我可以居高临下地同情你的态度。”

    这样着，他却是突然一拳向着黎青池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