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繁青这一拳又凶又猛, 而且角度刁钻, 一看就是练过的, 绝对不是新手。

    陆繁青对于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来不算很高，身形也偏于瘦削。但是真正起来的时候，黎青池不可避免地意识到，陆繁青平日的柔弱易碎全是装出来的。

    ……陆繁青在学校的存在感实在不低，所以即使以前不怎么熟，但是黎青池还是不可避免地常常注意到他。他就不止一次见到过陆繁青因为一点事受伤或者体育课因为体力不足而跟一堆女生坐在旁边聊天。

    现在想来……根本全是谎话！

    不过这种念头也就是闪过那么一瞬间而已。

    因为陆繁青的拳头是实实在在的，完全不是花架子。黎青池本能地避过之后，陆繁青却毫不迟疑地又出了一拳，黎青池一开始只想要闪避, 但是纯粹躲闪而反而让他居于下风，最后不得不还手, 才稍微稳住局势。

    陆繁青不但架比黎青池预想中的厉害，而且出手也更加狠辣。黎青池本身不想伤到他, 出手就难免有些缚手缚脚, 陆繁青却完全没有因为他的缚手缚脚而手下留情的意思，所以在短时间的贴身肉搏之后，黎青池结结实实地中了好几拳，陆繁青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严重的伤害。

    他毫不留情地把黎青池掼倒在地上, 问道：“服不服！？”

    黎青池道：“我……根本就不想跟你架。”

    陆繁青道：“但我想跟你。”

    黎青池：“……”

    陆繁青道：“你回去吧, 黎青池。我们根本就不一样, 你服不了我, 也不过我, 在这里纠缠有什么用呢？”

    黎青池站起身来，道：“……再来一次。”

    陆繁青有点惊讶。

    但是他很快就道：“好。”

    但是结果却让黎青池感觉到了绝望。他可能在体力和战斗技巧上都并不输给陆繁青，真正缺乏的是一种随机应变的战斗意识。

    陆繁青不是他以往的那些对手，根本不在乎规则和竞技精神。有很多练习或者比赛中不被允许的危险动作，他用来毫无心理障碍。

    而且他反应极快，有些招式看似攻击一处，念头一动就往另一处去了，导致黎青池一直是防多攻少，为了追上他的节奏疲于奔命。

    最后在又一次分出胜负之后，陆繁青道：“够了吧。黎青池，真正的架可不像是教室里的花架子。”

    黎青池捂着伤处，道：“我也过架的。没学过武术的人起架来都没什么章法，绝对没有你这么……娴熟。”

    陆繁青道：“那是你得还不够多。”

    有章法的武术也是从没有章法的架之中总结演化出来的，没过架的人架或许确实毫无章法，但是如果是那种常年架的老手，就算再怎么没经过系统训练，也会总结出自己的一套经验，未必不比一个师从高手却只会对教练言听计从亦步亦趋的菜鸟厉害。

    黎青池拍了拍衣服，道：“我现在确实不过你，但是架无法解决所有问题。不管怎么样，陆繁青，我的话是算数的。如果你需要帮忙，你记得，我是愿意帮你的。”

    陆繁青道：“谢了，可惜不需要。”

    他这样油盐不进，黎青池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回家了。

    回家路上，黎青池回想陆繁青的态度，突然意识到一点。陆繁青他的架不够多，也就是觉得自己比黎青池有更多的经验。可他又不是混混，平时装得那么柔弱，又哪里来的这么多架可以？

    或者，他需要和谁架？为什么原因需要和人架？

    他想起南君凉和自家姑姑之前过的话，突然有种不出的难过。

    陆繁青得对，黎青池觉得他确实比自己强。易地而处，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如果经历陆繁青所经历的一切，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子。

    南君凉问道：“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

    黎青池道：“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可是我还是不放心。你他一直扮成女孩子，心理定位上以后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吗？万一以后恢复成男生的身份，会不会被认识的人指指点点？总不可能跟所有熟人朋友都断了关系吧？”

    “他要是想一直扮成女孩子，或者想要动变性手术，能跟人结婚吗？结婚之后能有孩吗？万一被周围的人知道了……会不会被用有色眼光看待……”

    他简直像个担心女儿的老妈子。

    南君凉突然叫道：“黎青池！”

    黎青池停顿了一下。

    南君凉道：“我觉得很奇怪，就算是兄弟，你也从来没怎么跟陆繁青相处过，应该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甚至在南君凉看来，其实有点在意过头了。

    黎青池也被问住了，顿时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他才道：“我不知道，就是……我从知道陆繁青的存在，但是从来没有相处过。我可能……大概……还是有点期待的吧。我有时候会想，他会是什么样的人，过得好不好……”

    南君凉断了他：“独生子女对于兄弟姐妹的美好想象吗？我懂了！”

    黎青池瞪着他，瞪了半天，发现无法反驳，顿时泄了气。

    南君凉道：“兄弟姐妹的关系很多时候根本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美好，真的相处起来，一般都有很多矛盾。遇上个性格麻烦的，你会恨不得掐死她。到时候你就又会觉得，还是独生子女好了。”

    黎青池汗：“你不是在澜吧？”

    南君凉冷酷地回答道：“除了她还有谁？”

    黎青池便道：“那你工回来的时候，为什么还要绕路去给她买蛋糕？”

    南君凉：“……”

    黎青池显然把天聊死了，南君凉已经不太想理他了。

    黎青池发现南君凉低下头去开始看书，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赶紧道歉道：“抱歉抱歉！我太没有眼色了。我知道你是想开解我。澜有时候确实挺闹腾的。”他在心里对南依澜淑女道了个歉，心为了讨好你家傲娇哥哥不得不黑你一下了。

    南君凉这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道：“陆繁青那性格，只会比澜更闹腾。而且澜闹腾我制得住，陆繁青闹腾你绝对制不住。所以你有什么好期待的？”

    黎青池半晌没有话，许久才道：“那也是我弟弟。”

    晚上的时候，南君凉从直播里面抽出这段录音，发给了陆繁青，道：“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半晌陆繁青回道：“所以我不是都不想找他麻烦了吗？而且什么叫我只会比你妹更闹腾？我闹腾什么了？”

    南君凉道：“我只是实话实而已。”

    陆繁青故意委屈：“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南君凉道：“我只要一想到这种话的是个男生……”

    陆繁青：“……”

    他怒道：“你还性别歧视？”

    南君凉道：“我不歧视你的性别，但歧视你现在的作态。”

    两人望着手机屏幕，都觉得跟对方有点聊不下去。

    半晌，陆繁青道：“你有没有觉得，自从知道我的真实性别之后，你对我的态度就变了？”

    南君凉道：“毕竟知道你足够皮实，我也放松多了。”

    所以你放松了就要开始对我进行毒舌攻击吗？陆繁青觉得南君凉这种性格，不够M的普通人真是很难承受得起。

    陆繁青最后道：“总之，你别多管闲事了。我保证，这件事之后我就不闹腾了。这是最后一次。”

    南君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繁青道：“我就想在所有人面前揭穿黎东鸣的真面目而已……这不算过分吧？”

    “然后呢？”

    陆繁青疑问地看着他。

    南君凉道：“你揭穿黎东鸣的真面目，如果你没有他其它的把柄，你也就是揭露一下他抛弃妻子的渣男行径。但这些事情很多人不一定真的不知道，很可能只是粉饰太平而已。这种程度的报仇，你真的就会爽了吗？”

    “他不是学校里性骚扰女生的老师或者贪污的官员，只要揭露真相就能让他身败名裂。抛弃妻子这种事情很多人都在做，虽然道德上受人鄙视，但是其实只要皮厚心黑一点，根本就不会影响生活。”

    “你要报仇，至少也应该秉持着‘让他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又或者‘让他失去现在的名誉地位’这种想法才比较解气。陆繁青，我不看你。这些事一般同龄人可能做不到，但我总觉得……你应该很有可能是能做到的。”

    陆繁青听了，眨了眨眼，却突然笑了，道：“没错，我是能做到的。因为黎东鸣这些年的黑料，也不仅仅只是抛弃妻子而已。”

    南君凉道：“别违反法律，别殃及无辜。”

    陆繁青勾了勾嘴角：“无辜是黎青池？”

    南君凉冷冷回答道：“无辜是任何一个没有亏欠过你，对不起过你的人。陆繁青，报复也好索债也好，你要记得你不是报复完了就一了百了了。你还要在这个社会上生活的，别做不该做的事情。”

    陆繁青心头漏跳一拍，半晌才回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