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处的山巅已经恢复了平静。在山巅之上，阳光正好。

    天已大亮，空中连一朵云彩都看不到,阳光无私地晒在这片大地上,一切都很美好。

    越凌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心情却沉重得一句话都不出来。

    这个世界的考验结束了。

    而她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方晴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划过越凌的掌心。

    越凌慢慢地移开自己的，看着她迷茫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越凌柔声道。

    “一切都结束了？”方晴的嘴微张着，很久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结束了。”越凌点点头，“龙群的复苏填补了龙脉之源所需的能量。虽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我想，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

    “哥哥和罗垣都不会再回来了，对吧？”方晴抬起胳膊挡在自己的眼前，哽咽着问道。

    “是。”越凌实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要如何才能安慰到她，犹豫再三,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什么都没有了。”方晴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哭，但她的嘴角却高高扬起，好像在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呢？我所爱的人,爱我的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只有我，还要留在这个世界上？”

    “”

    越凌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回答。

    “我不需要这样的世界这个世界,也不需要我。”

    这声音与其是从方晴的嘴里发出来的，不如是从越凌的脑中响起的。像混杂了人声和电子音,冰冷又无情。

    方晴猛地坐起了身子，放下了遮住自己双眼的胳膊。

    她的目光是死一般的冷寂，清明一片，却唯独看不到有任何感情的痕迹。

    “越凌姐,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对吧？”方晴望着越凌，突然认真地开了口。

    “嗯。你终于发现了？”到了此时此刻，越凌也再没有继续隐瞒的意思了。她朝方晴点了点头，老实承认了。

    “我全部都想起来了。”方晴的眼神仍是平静无波，但再没有半分迷茫，“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是谁，也想通了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随

    着方晴的话音落地，她与越凌身边的环境也急剧变化着。周遭的景色犹如沙画般渐渐风化开来，没过多久，两人周遭又重新化成了一片虚无。

    “你是主神。”越凌慢慢站起身，看着她，“不，或许我应该这么——你是主神的一部分记忆。”

    “不错。”方晴承认，“我是被主神割舍的那段记忆。是一段她不希望自己会再次想起，却又永远都无法真正忘记的往昔。”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这里只不过是我接受主神试炼时，所经历的一个世界。当时的我被封印了一切记忆，得以用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走过了一生。”

    越凌了然地点了点头。

    陪主神预备役走过试炼世界的她当然明白方晴的是什么情况。毕竟方宇涵也曾经封印过自己的记忆，完全以普通人的身份和记忆来面对过世界。

    “在来到这个世界前，我从未想过人类的感情会痛苦到这种地步。”方晴的眸光向四周望云，“痛苦到连主神的力量都无法压制住。

    在离开这个世界很久以后，我但凡想起在这里发生过的点点滴滴，胸口就会无法抑制地疼痛起来，每次都会疼很久很久

    那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真正的人类呢？他们死后都会在某个世界里重生，只有我只有我身为神祗，不死不灭。

    哪怕到了亿万年后，我真正走到了消亡的那一天，也只会面临直接消散的结局，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我与我曾经深爱过的人们，无论再过多久，终究无法再次重逢。”

    越凌无言以对，她情不自禁地为方晴感到难过。

    她也曾经历过与同伴的生离死别——比如与当初的阿斐。

    但阿斐死后可以转世投胎，只要他们彼此之间仍有这样的信念，缘分就不会断绝。终究，阿斐也会有会与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重逢。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都是人类。

    而方晴不是。

    身为主神预备役的她，在继承主神之位后，因为力量的限制，就再也无法亲自降临到任何一个世界里了。

    她能够主宰万千世界的命运轨迹，她可以决定无数生命的归属。但这万千世界里的无数生命，却

    没有任何一个会与她再有交集。

    对于一介主神来，绝对的公正，是他们必须要做到的职责，而永恒的孤寂，则是他们不得不背负的宿命。

    这样的命运，对于方晴来，是如此，对于方宇涵来原本，也应该是如此。

    只是，她的出现改变了方宇涵，那么，方晴呢？

    “这个世界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越凌问道。

    方晴愣住了。

    她侧着脑袋回想了片刻，才又抬起头来。在她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光芒。

    “没有结局。”方晴摇了摇头，“在知道一切真相后，我失控了。那一瞬间，我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等我恢复平静时这个世界已经不复存在。”

    面对愕然的越凌，方晴苦笑了一下，接着道：“如果按照这个世界原本的命运轨迹，在经历了这一切后，人类并不会有丝毫改变。所以根本等不到下一个千年，等不到下一任龙王，龙脉之源就会再次枯竭。

    可惜，那时再也不会有龙族做出牺牲云力挽狂澜了。

    人类利用高度发展起来的科技，制造出了无数的宇宙飞船。被选上的人有资格乘上飞船，去往其他星球继续开垦资源，重复着他们的贪婪和自私，等着下一次灭绝的到来。而那些没被选上的人就会与他们的家乡一起，被无情地舍弃了”

    方晴停了一会，才微微一笑：“恢复了神祗的记忆后，我才明白这个世界其实本来就是有缺陷的，它注定无法长久地运转下去。

    龙族本来就是被创造出来为人类保驾护航的‘工具’，存在的价值就是帮人类争取到发展的时间和会，确保他们在科技发展到能离开这个世界以前，可以在这有缺陷的世界平安生存下去的资源罢了。”

    “怎么会？”越凌皱眉，“那岂不是——”

    “嗯，不错。”方晴接过了她的话头，“我们所有的痛苦与挣扎、悲伤与绝望，都不过是这个世界发展中注定的一环而已。

    身为神祗的我，本应该坦然接受这一切。可是，当我得知全部真相之后，我却还是做了神祗绝对不该做的事——我亲毁了这个世界。”

    “那是我犯下的重罪。身为神祗，我绝不应该

    这般冲动。

    所以上一任主神对我的惩罚是——我必须把自己人类的记忆和全部感情都剔出体外——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担负起主神的职责。”

    越凌终于明白自己一直以来感觉到的不自然是什么了。

    通过种种迹象，她早已推测出方晴就是后来的主神。

    可是，方晴的性格却比她最初认识的方宇涵更感性，更冲动。越凌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这样的方晴会是对自己世界做出那么冷漠无情决定的人。

    原来事实竟是如此！

    方晴身为神祗，却拥有比常人更为丰沛的感情和同理心，这直接导致她根本无法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地步，更遑论用极度理智的状态去完成主神的工作了。

    在犯下如此大错后，方晴被剥夺了全部的感情和记忆，最终成为了一个只知道死守规则的无情执行者。

    “但是你还是做了些什么的吧？在毁灭这个世界以前。”

    如果她真的就此毁掉了整个世界，那么傲天的存在又要如何解释呢？

    越凌看着方晴，认真地等着她的回答。

    方晴的目光空茫，又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不错，我带走了傲天和方家的族人。他们虽然不是方家的直系后裔，但也为方家兢兢业业效忠了那么多年。”

    “你把他们带到了灵启大陆上？”越凌逐渐明白了。

    “嗯。如果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离开这个世界的幸存者们最终能找到的伊甸园就是灵启大陆。那里资源丰富，灵力充沛，哪怕是龙族，在那里也不再需要吃人。只需要吸取天地间自然生成的灵力，已经足够它成长了。

    我带领他们在那里安了家，把方家的功法也教给了他们，还叮嘱傲天要带领那个世界的龙族守护好他们。”

    这就是灵启大陆的龙族世世代代守护神族的真相。

    所谓的神族，其实就是方家旁支的后裔。但在他们的同宗血脉里，曾经出现过一名真正的神祗。

    他们因此自称神族，确实无任何不妥之处。

    “后来，傲天越来越强大我很害怕有朝一日它会达到踏破虚空的境界。到那时，它就可以离开灵启大陆了若它又陷入不吃人就无法维系自身生命的状态，那要怎么

    办呢？”

    方晴侧了侧脑袋，唇边绽开一朵无奈的笑：“所以，我就取走了它的逆鳞，这样它就永远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了。

    控制不了力量，它就到不了踏破虚空的境界，就只能留在灵启大陆。在那里，它就是绝对安全的，因为那个世界没有任何生物能够伤害得了它”

    “”

    越凌扶额。

    越凌简直无言以对。

    她最初以为，傲天的主人是个极度自私冷漠的人，所以才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傲天，还把它它最为珍贵的逆鳞都夺走铸成乾坤镜。

    谁能想到，方晴居然是真心诚意为傲天考虑过，才会把它永远困在那个世界的！

    在那个灵力充沛的世界，傲天不需要吃人就可以生存下去。但它如果贸然离开了那个世界，虽然实力可能很强大，但只要它暴露了自己需要吃人的本性，就注定是要被所有人类围追堵截，杀之而后快的。

    强如当年的龙族也避免不了最后覆灭的结局，更何况是形单影只的笨蛋傲天呢？

    这样想来，乾坤镜只怕最初也是方晴特地为傲天所作的吧？

    完全体的乾坤镜里灵气充沛，傲天尽可以在其中自由自在地生活。

    方晴大约也是想过要带傲天离开的吧？到那时，她就可以利用乾坤镜的力量让傲天呆在里面，快乐地过起宅龙的生活。

    只可惜，乾坤镜尚未彻底完成，方晴就被前任主神直接带走了。

    被剥离了感情和记忆的方晴，再也想不起灵启大陆上还有个笨蛋傲天，也不会知道控制不了自己力量的傲天最后还是被迫在龙谷做了宅龙

    傲天确实实惨！可是，这真不能怪方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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