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桥(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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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桥(三)

    过了一年又一年。

    时三进门整整两年后的五月,父亲伊兵卫突然吐血倒下了。医生的诊断是胃溃疡,就那样到九月为止一直躺倒在床上。这期间,一直都是民一个人在照顾伊兵卫。首先准备吃的就很费功夫和时间,还得准备取暖用的温石,胃部的降温,煎药,端屎端尿,因为是被禁止行动的病人,看护照料需要极大的功夫和努力。孝子也并未只在边上旁观,她尽量想去帮忙,但民总是能做在前面,而且病人本人也愿意让民来照顾。

    “那个让民来做就好,你那边还有要做的事,不用多管去做那边吧。”

    这么着,尽量避开不让孝子来照顾。

    “不对啊,有些不对劲呢,应该不会吧,到底怎么了呢?”

    “没什么不对的,你要照顾我的生活,民的话可以一直照顾,不能动弹的病人对换人照顾好像都很不喜欢的。”

    “也许就是这样,但是”

    民和丈夫这么着,心里却有一件想不通的事。那是去年曾经有过民的婚事,那是对民来很不错的对象,可是民拒绝了。民在南千住有自己的家,她十五岁时就来店里工作了。她比孝子一岁。很灵也挺可爱,有着福女面具注2:福女面具型的脸蛋,是一个身材矮胖墩墩的可爱姑娘。过去也有好几次婚事谈起过,但总是被她年纪还轻,推辞了。

    “------我想这一生都跟着孝姐,才不想嫁人呢。”

    一直都是这个态度。但是去年她已经二十岁了,怎么想都没有理由推辞,孝子会开玩笑,

    “------她是喜欢你呢。”

    这样对丈夫起过。那是因为自从时三进门后,民似乎变得有些妖艳起来,时三跟她上什么的时候,她会忽然脸上泛红,而且还会呆呆地痴看着时三。那次去六间堀赏菊的时候,不由地和丈夫起这些,弄得他很不愉快地别过脸去了。看着父亲生病后的情况,孝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正常而很是不安。

    “别多管了,父亲不是很满意吗,民也不是不情愿,不喜欢在做,不用多操心了。”

    “是不是我嫉妒心太重了吗?”

    “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那是肯定的。”

    “------可恶,不都是因为你吗。”

    “唉,又开始了,你就不嫌烦吗?”

    “这是事实啊,和你结婚前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感情。这种感情,就是自己也有些受不了呢。”

    都是因为你,这句话并非没有依据。时三是日本桥槇町叫“松叶屋”的,也是一家箱包商家里的次子,他很有男人味具有匠人气质,很受近邻姑娘们的欢迎,而且听在他常去的歌泽的女师傅之间,还有过不同寻常的交往。当然在结婚前这些好像都已经处理干净了,但是在一起生活后,孝子清楚明白,那些传闻应该都是曾经有过的事实。

    时三来到田村后,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待在店铺里,还是喜欢在工房里制作。店铺交给了叫他吉的掌柜,自己一整天都会宅在工房里。不会向人献殷勤总是沉默无语,一副严肃的表情,可就是这副模样总有一股难以明的独特魅力。完全将他独占一个人照顾他,尽情发泄欺负他,被他欺负到哭泣为止,依照每个人的性情可能想法会有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想和他发生关系,就是没法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的那种感觉。

    ------这就是容易被女人宠爱的典型啊,最危险的那种。

    这是孝子自身的切身体会。

    结婚两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可疑的情况。丈夫好像也是个诚实的人,没有什么好嫉妒的。这样放下心来的同时,另一边却还是会想不应该是这样的,于是不心又会些让丈夫不耐烦,就连自己都讨厌的话。

    ------都是因为你。

    作为孝子也就只能归结于此了。

    寒桥(四)

    伊兵卫九月下旬恢复起床,在家里办了庆祝康复的宴席。

    就是在那稍微前一阵的事情,有一天夜里孝子忽然醒来,发现平常一直点着的常夜灯灭了,估计是油烧完了,这么想着想继续睡觉,可脑子总是很清醒睡不着。呆了一会她轻轻地起来,蹑蹑脚不发出一点声音,打算去洗间。结果走廊那边嗖呜地响起了一声拉门打开的声音,又听到不知是谁低声了一句什么。大概是父亲向民了什么,这么想着走出走廊,却从对面传来了脚步声。虽然墙上高处装了格子窗,但深夜中太暗看不清是谁,孝子心谨慎地,“------谁?是民吗?”问道。撞上了那可就不好了。

    结果对方好像没注意到,很是吓了一跳,“------是我,你怎么了?”那边传来了时三有些浮躁不安的声音。

    “是你啊,太暗了没看清。”

    “------你这是怎么了,待在这里,在干什么呀。”

    “什么呢,这个时间还能干什么呀。”孝子低声笑着道。

    “对了,心,常夜灯暗了。”这么着孝子和丈夫擦肩而过。

    还有一次,那是以前学弹三弦的师傅生病了,孝子和其他弟子四,五个人一起去看望时的事。因为民有些事分不开身,孝子自己拿着慰问的礼物一个人去了。回来时会和大家一起吃晚饭,所以孝子特意去采女町的店里转了一下。

    “应该会在日本桥的花川吃晚饭,文和四都是酒豪结束可能会比较迟,如果早结束的话我会到槇町那里去见个礼。”她向丈夫这么打了个招呼才走。

    师傅的家在木挽町三丁目。已经五十六,七岁,是一个很爽朗的人,只不过扭了下腰,算不上生病,一点意外而已。聚在一起的朋友都已经结了婚,都是平民区出身长大的,一个个欢蹦乱跳的都很兴奋,索性不去花川就在这里尽兴热闹一场吧,于是马上分担任务,做好准备,开始了完美无缺的热闹酒宴。

    发案者是文。和孝子是邻居幼时候的玩伴,家里是一家叫佐野庄的规模很大的足袋商注3:足袋,比孝子早两年娶了女婿,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丈夫可不能任其乱跑,得像调教烈马那样,套好马嚼子紧紧抓住缰绳,不能让他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就是这么泼辣。女佣的民也是文介绍过来的。也就这样大家都是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家庭主妇,都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已经看透了整个世界,稍微喝上一点酒,那光景实在很是壮观。孝子也是能喝上那么一点酒的,但是大家的谈论实在是太过刺激了,超越了平时的感觉太多,没多久便有些不太舒服,感到没法和她们继续合流同污下去,她便早早地做了决定,好歹一个人独自先离开了。

    时间确实还早。走出外面吹了下风,也没什么事,虽然也可以去一下槇町,但还是觉得有些胆怯,连店铺那里也没去转就直接回家了。结果,------田原町的家本来是做成有些像宿舍那样的房子,宽大的庭院周围围上了一圈带着藤壶贝壳的围墙,还有一扇很的用蒿草编制的对开门,------进门后,就在那边的篱笆围栏背后,时三和民正站在那里话。

    这时还真吓了一跳。民好像正在哭,丈夫抱着胳膊,垂着头低声着些什么。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孝子差点就要停下了脚步,但是比之更快,丈夫看向了这边。大概是听到开门的声音发觉了吧,他朝着这边用平静的眼神,“------你别管,先进屋。”打了个招呼。

    因为那双平静的眼睛,还有毫无慌乱的状态,这才让孝子放下心来,她什么也没就进了屋,但是在屋里换衣服时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被老爹骂了,你就当作不知道吧。”随后进来的时三告诉她。

    从伊兵卫恢复起床后,民的状态就变得有些不太正常,经常会露出苦闷的表情,都是至今不曾有过的事,不心摔破碗盘,是肚子疼睡上四,五天,还有在深夜里呕吐,发出些奇怪的声音。

    就这样到了十月底,民以身体不好为由,突然不干了要回家,她固执地拒绝了劝阻,甩开阻拦她的急急忙忙地回自己父母家去了。

    “怎么回事呢,都一起和家里人一样生活七年了,是有什么事惹她不高兴才那样离开的吗?”

    “------可能突然有什么婚事了吧。”时三是这么的。

    “------反正也不会一直住到老死的人,终究还是会离开的,我的病也已经安定下来了,随她去吧。”伊兵卫也只是这么。

    孝子有些不太高兴,但也不能就那样什么也不管,顾不了民是否要出嫁,只是用以前早就准备好的预算买了些东西,还包了相应的红包,让人带去了南千住民的父母家。

    半个月后谈起了另雇女佣的事,没有孩子的话也没多少事,孝子便决定自己来做家务了。

    “不过也有些不太正常,不会是我不能生孩子吧。”

    “孩子的事不用太着急的。”

    “唉,可是不行啊,和朋友见面总是会被笑话的,什么肯定是太要好啦,太过迎合你男人啦,对了,真的有这种事吗?两个人太要好的话,哎呀不对,我在什么呢,这种胡言乱语,我这是怎么了。”

    “一个人兴奋一个人脸红,还真有你的。”

    “有什么呀,民不在了,还真是第一次有了夫妻两人独处,能够好好享受的感觉呢,这要是能早日有了孩子那就更不用了,我是不是该去哪里烧香许愿呢。”

    过完年正月的二十号,教授三弦的师傅那里举办发表公演总会。每年都有的例会,在三十间堀的“半胜”租借了场地举办。当天包括以前的弟子大家都会聚集在一起撑起场面,在那里也能遇见偶尔才能相见的人,可以交换各种信息,常来的人差不多都是作为一种联谊会参加的。在这儿也不仅是因为经济上的原因,因为生来就好管闲事的性格,还是文带头,等总会一结束就将师傅拉过来,“好了,下面开始给师傅办康复的庆祝宴。”于是又开始热闹起来。

    这天会从弟子家中送来许多祝贺的料理和礼物。而且还去附近的料理店买来了不少酒菜,和去年探病时可是没法比,这就开始了豪华的盛大宴会。这回因为也有不少男人参加,女人的哄闹也就有了限度,不过,这样也更加增添了不少妖艳的气氛,怎么看都是有些岁数的老板娘都会装模做样地尖声笑闹。

    “孝子,打搅了。”传杯行酒开始后没过多久,文过来坐下,带着冷笑看向这边。

    “怎么样,你家的那个渣男,最近还老实吗?”

    文有时会故意用这种法,兴奋过后又喝了酒,好像已经有些醉了,粉白脱落的脸颊散发出巴旦杏那样的红光。

    “什么最近啊,我家里还不是那么回事,哪有什么变化,一直都一样啊。”

    “唉,就是你这个样子才不对啊,你是爱上了那个渣男,听好了,不管是否夫妻,男女之间注定是爱上的一方会吃亏的,你得让对方爱上你啊。确实,时三哥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就连我也会有想跟他出轨的心思,所以那就更不能暴露你的弱点,可你倒好把自己完全放开,敞开心胸完全爱上了他,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事,真是的,如果对方是吉原或者柳桥那种风月场所有名的名妓还好,被女佣给偷走了丈夫那可是女人的耻辱啊。”

    孝子愣住了,难道文已经醉糊涂了吗,她不由地笑着再看了一下文的脸。也不知文是什么感觉,她更加兴奋地继续道。

    “而且,孝子你这人,居然还买了和服,衣柜,包了红包送到她家里去了,回头等生下了孩子你不会要收养吧,要是换作我就得把民那贱货撕碎扯烂了才解气,你可不能犯浑啊,孝子。”

    “------民?你民怎么了”

    “你对我还保什么密啊,把民介绍给你的不就是我吗,我就是觉得实在太对不起你了,所以更加没法忍耐,就去南千住骂过了,她,以后绝不再和姑爷见面了,生下孩子就去乡下过日子,看似老实的样子,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是常吗,男人就得套好马嚼子,将缰绳紧紧抓住,你是心太软了呀”

    孝子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身子在摇晃,像要倒下的感觉,终于一阵极强的呕吐感袭来,她跑了出去。

    注2:福女面具=细眼低鼻嘴,鼓着双颊的可爱型多福丑女的面具。

    注3:足袋=大脚趾分开方便穿木履的日式短布袜。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