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曾看见(五),(六)

A+A-

    芦苇曾看见(五)

    于是开始了两个人的生活。

    那是极度消耗精力的生活。男人为了忘却自己被世间所抛弃的愤怒和绝望,沉迷在与女人的之中,而女人出于自己将男人陷入了如此困境的自责,则希望通过给与男人更深的快乐来补偿。确实,计之介是如此感受到的。女人毫无止境的索求,焦躁和欣喜万分,无比陶醉的表现,渐渐地变得更加疯狂,激昂,与此同时(无论是在多么疯狂的快乐之中)她也总是沉浸在被自己的罪过自责和乞求宽恕的泪水之中。

    ------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变成了这样,对不起,饶了我,饶了我吧。

    妃佐浑身颤抖着大声哭泣。计之介想让她停止,有时会常常用掩住她的嘴大声呵斥。

    ------住嘴,别了,变成这样的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如果硬要有什么罪责,那也只能怪两人相遇了而已。

    ------千万别这么。

    ------要怪只能怪两个人遇上了呀。

    ------您太无情了。

    ------那是你太过责怪自己了。

    ------您是个无情的人,您知道我有多么感谢两个人的相遇吗。

    妃佐道。

    ------我自己会怎样都无所谓,但是您知道遇到您我有多高兴吗?对我来遇到您是我最幸福的事啊。

    然后女人又哭得死去活来。

    这些事计之介并没有。两人燃尽身心的日夜,既无法得清,也没必要。两个人的生活变得只为每日的生存而活,计之介将家里的东西都变卖了。女人也只剩下了一身衣服,连梳理头发的道具都没有了。他之前就已经将有些价值的东西都卖完了,所以剩下的都是些可怜难堪的东西。但是哪怕只值一丁点的价钱,只要能卖都被他卖了出去。

    ------再忍一会儿,只一会儿。

    女人苦闷的声音喊道。

    ------我马上就离开这里,所以只要再忍一会儿就可以的。

    但是,妃佐并没有离开,而是开始让自己来赚钱。一起去江户,在江户的话是能够赚到钱的,您也不用再被束缚可以过上自由的生活。一起去江户吧,如此开始向他劝。

    ------不然的话,我们都会饿死的。

    ------你那么害怕饿死吗?

    ------我害怕会让您饿死。

    ------想去江户的话,你一个人去吧,你是想回江户了吧。

    ------您是懂不了女人的心啊。

    ------你一个人去,我不愿意。

    家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除了回收垃圾的,谁也不要的东西了,卖这些的事也是妃佐在做。于是有一天,妃佐找来了一面古镜。

    ------这是不能卖的。

    计之介。

    ------这是很久以前就在藤吉家的传家宝,都是由每一代的主妇保管,从祖母到母亲,母亲到,对了,这是应该交给你的东西。

    ------交给我?

    ------你是我的妻子,这东西自然得交给你来保管了。

    妃佐很是稀奇地,翻过来翻过去反复察看。那是用青铜铸造八花型的镜,直径大约四寸左右,背面有龙的浮雕。

    ------看上去是件很古老的东西呢。

    ------是汉镜,应该是千年以前的东西吧。

    ------那应该是很值钱的东西了。

    ------不太清楚,不过如果拿去卖的话应该相当值钱。

    妃佐好像被吸引住了,她一直看着爱不释。终于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很可惜似地,心翼翼地将镜装回了匣子里。

    ------这个对我来,太贵重了。

    ------这就是你的东西。

    ------如此尊贵的东西,对我,那实在是太贵重了。

    妃佐将东西放回了原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东次郎问道。

    “就二十天前吧。”

    “然后就是我来了,对吗?”

    “杉丸你第一次来。”计之介,“当我看到你的脸,心里想到的就是终于到了了结的时刻。”

    这时他从一开始就在疯狂发怒。

    东次郎是想和他冷静话的,他尽力忍耐,但还是实在无法忍耐。东次郎一直都是打算冷静对话,也在尽量冷静地话。可是计之介在疯狂发怒,声音马上变响,两人的话也变得十分尖锐。

    ------别什么劝告,出自己的本心如何?

    计之介冷笑道。

    ------让我和女人分,那不是为了我,和女人分,是想让我和自己的妹妹结婚吧。

    ------别深江的事,和深江无关。

    ------深江和我五年前有过婚约的事,藩国中所有人大多都知道,被女人坏了事,也确实有损杉丸家族的脸面。

    ------住嘴,住嘴藤吉。

    东次郎叫道。

    ------你居然变得如此卑鄙,因为那个女人,你居然变成如此卑鄙的人了吗?

    ------女人,女人怎么了?

    ------对方是个再卑贱的女人,连你自己都堕落成如此卑贱,真是无可救药了。

    ------这句话可没法容忍。

    ------是你卑贱了,是吗?

    ------是你侮辱了女人。取消刚才的话。

    ------不取消,你想怎样?

    ------不用再确认,决斗吧。

    于是东次郎冷笑道。

    ------居然还留着能奋起决斗的性情。

    ------别你不敢了。

    ------时间,地点。

    ------后天早上五点,在观音寺的山坡上见。

    芦苇曾看见(六)

    “第二天早晨,------就是杉丸你来我家后第二天早上的事。”计之介道,“睁开眼看不到女人,开始以为是去了洗间,或者是在做早起后的准备,可怎么等也听不见声音,也不像是有人在,忽然想到,摸了一下女人的棉被,发现完全是冰凉的。我的直觉马上让我想到她逃走了,到那时为止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女人可能会逃走这种事,我对她可是深信不疑的。”

    ------是的,逃走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计之介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直觉。可能是去弄钱了,这么想着安慰自己,他怀着焦躁不安地心情一直等待。当然妃佐不会回来,到了下午实在是无法再耐心等下去了,他跑去了木花町。然后去了女人曾经住过的地方,工作过的茶屋(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到处寻找查问。但是哪里都没能找到女人。计之介去喝酒了,在马夫和苦力聚集的酒馆里,喝着味道难闻的劣酒,他醉坏了,回到家就那样醉倒了。

    “后半夜忽然醒来,像是在梦中想起,醒来后马上记起了汉镜的事。”

    “不见了是吧。”

    “没有了。”计之介,“找了找只找到了匣子,里面的汉镜不见了,那就没有怀疑的余地了,我清楚明白了她逃走的事实。”

    那是计之介留下的唯一有价值的物品。从海外传来,能高价出卖的事女人也清楚知晓。

    “那女人将我榨取到一无所有为止。”计之介,“然后,当再也不能从我这里获取任何东西,家族的存亡也开始陷入危状态时,便拿了我唯一保留下来的汉镜逃走了。”

    “前一晚,------”东次郎,“不会是因为我和你到了深江的事吗?”

    “不,深江的事她之前就知道。”

    没必要再什么了。

    “我是想自杀的。”

    “你做到了比自杀更有价值的事。”东次郎,“你按照约定来到了观音寺的山坡,然后将事实毫无隐瞒地全部了出来,那是需要有勇气的。”

    东次郎完拿起了两个酒杯倒满了酒,“来,一起喝了这一杯。”他道。

    “你该将这次的经验在你的人生中好好发挥利用。”东次郎低声,“藤吉所经历的事,不是有那么多人能有的,一般的人应该都会因为这样的事而毁去一生,------但是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能够重新站起来,我想,到了那时你这次的经验将会有巨大的价值,别让大家对你再失望了。”

    计之介伏下眼。像要将东次郎的话铭记在心中,他一动不动低头听完,然后和东次郎一起喝下了那杯酒,眼睛还是看向下方道。

    “深江会原谅我吗?”

    “不知道。”东次郎,“至今为止她什么也没起过,也许会原谅,那天早上的样子好像没有问题,但心中究竟如何想,得直接问了才清楚。”

    “那就别问吧。”计之介,“等时到来,我自己去问,如果到那时,她还能够等着我的话,------”

    东次郎看着他的眼微微点头。

    藤吉成功地回归到正途。而且比东次郎预想得要更快,更稳地,------回归到了正途。计之介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他了。在和女人的事发生前,他曾经只是一个性子温和喜欢学问的公子哥。确实是在严格的培养下成长,但是拥有独生子的软弱和腼腆的性格也很明显。这些完全改变了。在他的脸色,表情,态度都可以看到,从他内心深处显露出来的强大力量和坚韧信念,他的谈吐也变得简明扼要。------就像是一名重度患者恢复过来后,变得比以前更健康多了的例子一样。

    第二年二月,计之介坐上了中老的席位,并和深江结了婚。他并没有过什么谢罪的话,深江也没有对他的过失表示过要追究的样子。

    结婚两年后,长子太郎出生,隔了一年次子杉之助出生了。这时,计之介对妻子道。

    “有两个男孩就足够了,以后就不生孩子了。”

    深江只是回答了是吗。她对丈夫为何那么,那时的她根本一点也未曾理解。但是过了一些时日,她发现丈夫在用不自然的方法,而且一直都未停止,实在难以理解便向他询问。

    “您真的不打算要孩子了吗?”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啊。”

    “为什么呢?”深江,“有了两个男孩确实也不会觉得有不足,但是这两个孩子也不是有保证一定能够养大的,什么时候缺了一个,甚至两人都被老天爷取走也不是一定不会发生的。”

    “如此担心的话,那会是无止尽的。”计之介,“我是个独生子也毫无问题长大成人了。”

    “当然我只是举了个例子而已。”深江,“但是,不去管什么例子,像藤吉家族这样的身份,有三,四个孩子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呀。”

    “你计算过吗?”

    “计算?”

    “以五百三十石的俸禄,得过什么样的生活,就是这个计算。”计之介,“生下孩子抚养成人,就是日工苦力也能做到的事,但是成长后的孩子怎么办?日工苦力的话,让孩子去做马夫,轿夫也是可以的,但是武士家族可不行,再怎么贫穷,武士家族是不可能让孩子去做马夫,轿夫的,------你也该明白这些吧。”

    深江垂下了头。

    “能继承藤吉家族的只有一个孩子,剩下的只能去其他家族成为养子,或者一生都得靠兄弟养活了。”计之介,“如果是身份地位更高的家族或许还能分家,五百三十石的中老是不可能的。”

    深江像似被一股寒冷袭到,她缩紧了肩膀。计之介道。

    “孩子有两人就足够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