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七夜(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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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昌平清醒过来已是早晨。但他被医生禁止话,整整三天时间,只能什么也不躺在床上。

    他病得很厉害。

    后来才知道,那好像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经历和被雨淋湿而得的病。他一直在发高烧,而且刚开始时还被恶心想吐的感觉折磨得十分痛苦。不过他的意识倒还是很清楚,自己被安排躺在仲屋的内间,对进进出出的人他也很清楚。

    佐兵卫那个男人,发饰品匠人的德治,还有那个打架对方的年轻人和他的老板一起过来了,来向他谢罪。老板是个粉刷油漆工的工头助,对方的年轻人名叫吉公,二十一,二岁左右,是个争强好胜,但却又性格忸怩,却挺帅气的男人。

    “听这个混蛋作个无礼过分,不得了的事,还请您,能担待一些,”

    工头助不住地低头谢罪。吉公也在嘴里低声着道歉,他低着头比工头多鞠了一个躬。匠人德治第二次过来时,还是像在和谁赌气似的,

    “如果我们在就好了,”他很不好意思地,“------那家伙没听过大人的事,总之就是个性急的家伙,还请您能原谅他。”

    他们没人起一句责怪昌平的话。大家都是自己不对向他表示歉意。

    昌平什么也不流泪。

    想道歉的是自己。都是自己的责任,醉得分不清对方是谁,由着自己胡喊乱叫,还动了。

    ------如果这是在麴町的家里。

    只如此想像一下便让他惊恐万分。

    仲屋父女对他的关怀,他真的没话。父亲弥平有五十四,五了,廋个子,一整天在厨房里不怎么话做着什么料理,

    “喂,千代,该吃药的时间了吧。”

    对女儿这么,他总是在担心昌平的事。

    女儿千代听已经十八岁了。是个独生女,去年母亲去世后,她开始照顾父亲的生活和店里的事,而且(据佐兵卫他们所)她比她母亲还能更麻利地做好一切。起初的两天她几乎一直陪在昌平的身边照顾他。因为发了高烧,得不停地换冷水毛巾给他降温,还得给他处理呕吐出来的东西,换药吃药等等,就算在深夜也是她一个人脚麻利地帮他都做了。

    “为了那天晚上打架的事,巡捕来过了。”第五天早上,千代这么,“------是我爹接待的,我爹把你成是我家亲戚的人,是否不太好呢。”

    “哪有什么不太好的,怎么会呢,太感激了。”

    “我爹很担心,听了您的话。”

    千代正在为他煎药,她低着头,看向下方的眼睛有些湿润模糊,话声也越发温和娇软。

    “他,哪怕只能相信话中一半的内容,回去那种家里也太可怜不能让您回去,佐兵卫大叔和德大叔也都是这么的。”

    “------我还是没法相信,为什么大家会对我这么好呢?”

    昌平闭着眼静静地这么。

    “------当再次醒来时,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梦呢,甚至会这么想,真的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梦,哪怕是梦,如果您真的想,”千代微微顿了顿,

    “------还有如果您真的愿意,永远都能在这梦中不醒的。”

    “怎么可能,怎能给你们添这么多的麻烦呢。”

    “您可知道佐兵卫大叔都已经打算这么办了呢。”千代急切地,“------他信了您的想一生都在这里生活的话,已经在为您寻找住的地方了。”

    昌平鼻子里又是一酸。然后他对自己咂嘴,自言自语。

    “真没出息啊,我,到底都了些什么呀。”

    “您家里的事,兄长们的事,二十六年的生活,钱的事,还有各处玩耍,遭罪的事,但是,不是这些细具体的事情,而是在打架时您的一句话,那一句话把大家都惊到了。”

    千代背过脸去。然后用指按着眉头,继续道。

    “骑在您身上的吉大哥也好,赶来的佐兵卫大叔也好,因为那一句话一下子都好像屏住了呼吸。母亲,原谅我,我不会再作了”

    好像终于忍不住了,千代哭了出来。她自己也刚与母亲死别,可能就有了更强的共感,她双掩面哭着,断断续续地道。

    “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声音,母亲请原谅我,不会再作了,您的事都是事实,我那时都明白了,您,是一直在被人欺负的。”

    从昌平闭上的眼角溢出泪水,在窗户射入的亮光下一闪,顺着脸颊落在了枕纸上。和千代哽咽哭泣的呜呜声相伴,药锅里煎药沸腾的声音正在低声细语。

    在深川仲门前有一家名为“仲屋”生意极好的酒馆。在安永年间曾被好事者记录下来,酒馆的女儿千代娶了武士家族出身的入门女婿,有一阵子好像也曾被称为“武士酒馆”。在那里把整条泥鳅做成串烧,沾上味增酱汁叫作“泥蒲烧”,也就是泥鳅的蒲烧之意,酒馆拿这个作为附带菜整年提供,这成了酒馆的招牌很受客人们的喜爱。

    生意十分火热,好像也确实赚了不少钱,但仲屋一直都在一个地方开酒馆。曾有客人建议或者扩张店铺,或者开办料理茶屋如何,但那个武士出身的入门女婿毫不理会。“这种事吧,等下辈子再考虑了,只要还活着,不会去考虑离开这块地一步的。”

    于是他边上的妻子,便会朝向丈夫送去一个秋波,然后更是娇艳地面露微笑,出客人们听着莫名其妙的话来。

    “是啊,谁能保证这梦能一直不醒呢,好了久等了,味增汤两碗来了。”

    发表于杂志讲谈俱乐部,95年5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