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川安乐亭(8-2/10)
十点钟左右定七起来,那位客人已经回去了。他和平时一样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走出去后,打开防水拉门,再次回来,他好像想什么似的望了一圈店内,但马上又关上拉门回去了。——那之后,定七和与兵卫,带着仙吉走出店外,去准备船了。船是一艘狩猎用的船,船首较高,可以装三个橹,他们在船上放了草席,麻绳和挠钩,草席里藏了两柄较长的短刀。
“虽然有些云,但不够密呀。”定七忧心忡忡地望了好几次天空,“这云靠不住呀,好像快散了似的。”
与兵卫沉默不语。
“如果这云散了就和白天没什么两样了。”定七从船里上岸,他道:“天气怎么一直都是这样呢?这不就把人的脑髓都要晾干了嘛。”
与兵卫望向定七,但还是什么也没。仙吉上了岸,他高兴地哼起歌来。于是,“混蛋,别出声!”定七训斥他,并举起拳头顶了一下他的头,然后,再昂首望了一眼天空,心烦意乱似的迈步走向了店铺。
仙吉咂着嘴,“定哥太神经质了吧。”他道。
“我也差不了多少。”与兵卫从船里走到岸上:“出去卸货的时候,谁都差不多,你以后也会明白。”
“与哥也一样吗?”
“卸货的时候谁都一样。”与兵卫道。
他们等闹钟敲响了十二点以后才动身,不过,到出发为止,定七一直都在将幼雀的事不厌其烦地托付给美津。到了早上把幼雀摆到屋檐上,饭粒必须煮软,摆上屋檐后要心猫和老鹰,等等,他对美津反复叮嘱。
“知道了。”美津微笑着点头,“只要不是它不喜欢,我就照办。”
然后,三人出发了。
次日早晨,——美津起床后,她立刻去查看了一下房间,但三人还没有回来。于是,记起麻雀的事,准备将它放出去,但那只幼雀已经死了。当她取下罩在竹筐上的包袱布,只见那只幼雀伸直了双脚,横倒在那里,它嘴边还粘着一粒干了的饭粒。
美津屏住呼吸。这时,隔壁六张榻榻米房间里传来了一声“谁,是定吗?——”,那是政次的声音。他好像还在被褥里,美津回答:“是我。”她拿着放着幼雀的木板,走出了后院。
“他会生气吧,一定会。”美津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呢?让他看见了更难受,还是别让他看见算了。”
她好像马上就下了决心,捡起一根木棍,在空地松软的土地上挖了一个洞,埋下了幼雀,并在那上面插上了一根干枯的藜茎。美津整了整和服的裤脚蹲下,面对着那个的墓穴,合上了双掌,但好像突然对自己这个像孩子似的动作,她感到羞涩,急忙站起身,回到家里去了。父亲几造正在灶房洗脸,“他们回来过了吗?”他问道。
“嗯,好像还没有。”美津回答道,“那只麻雀死了,我去把它埋了。”
几造似乎一惊,他脸上挂着水珠转身望向女儿。那眼里流露出似乎听到了什么坏兆的神色。但马上,他用巾擦着脸,:“是吗。”
——卸货失败了。
美津很清楚,几造心中是这么想的。如果成功了,会把卸下的货运来这里。从中河到这里,在芦苇荡里有许多条水路,但白天却没有能藏船的地方。所以卸货是失败了,卸货失败并不少见,但到了下午,日落西山之后,还是没有三人回来的动静。
政次,由之助和源三,自然也都察觉到了这事。尽管他们对这三人没回来的事很担心,但谁也没想要提起这事。不只几造和美津,所有人的态度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反而显得比平时更活跃。点上灯后,马上,他们还把富次郎也叫了出来,热热闹闹地在店里开始喝起酒来。
那位客人来到店里是七点左右,但是,当他打开防水拉门的瞬间,大家突然都闭上了嘴,转了过去。热闹的店里突然鸦雀无声,把进来的客人吓呆了。他被这异样的寂静,和受到大家的注视而不知所措,但是,“今天有个好月亮呢。”他了一句并非刻意对谁的话,走过土间,来到平时的那个角落坐了下来。
“先告诉你,”几造对那位客人;“今晚没有酒肴。”
“没问题。”客人点头,“你看,我已经喝醉了。”
“老伯,”政次喊他,“你每天都能喝酒,好潇洒呢。”
“奶娘(乳母)养大的嘛。”着,由之助笑了。
然后,过了一刻钟,房间那边传来美津的喊声“爹”。几造站起身,政次,源三和由之助也都跳了起来,他们争先恐后地奔进了里间。
“扔下我们不管了吗?”客人着,招呼剩下的富次郎,“过来这边陪我喝一杯吧,听你叫富哥?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富次郎茫然的眼神,注视着那位客人。
“钱,我有。”客人摸了摸他的怀中,“我带来这儿了,没问题,过来陪我一会儿吧。”
富次郎拿起自己的酒杯,站起身,走到客人身边。他已经喝了许多酒,脸色苍白,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
“你的事我听了,——来,喝一杯。”客人给富次郎斟酒,“我听了你的事,我总是喝醉酒,所以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但大致都听明白了,——怎么了,你不想喝吗?”
富次郎默默地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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