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记(6-2/8)
金之助获得休假回到故乡时已是四月初了。父亲在十天前已经去世,他错过给他送去的报信回来了。——丧主在任上无法确定是否能回领地的期间,通常葬礼会被推迟。当然,遗体已被火化了,当金之助一到,便举办了告别仪式和其它佛事,因此家中进出的人极多,好几日他什么事也没能做。
见到由利江和她话,是这些事都告一段落后的一天下午。那天从早晨便下起了梅雨似的毛毛细雨,从打开的窗户望向窗外,挺立在庭院里的树木上,水淋淋的新绿就像刚画上去了似的,清新而耀眼。之前,只和她在办佛事的寺院见过一面。那时只远远地点头打了个招呼,但在她的身上、脸上都没发现有自己想象中的大变化,看上去她依然那么从容,那么和蔼的眼神在微笑。——当她走进自己的起居室,面对面坐下后,他感到自己完全被骗了似的。首先难以相信的是,她消瘦了许多,好像只施了淡妆,但脸色很差,一脸憔悴,双重的圆润下巴,枯瘦得尖突了出来。
“你好像瘦了许多呢。”礼节话过后,金之助问道:“你的身体哪里有问题吗?”
“不,没有什么问题,身体还是一直都很好的。”
“——光只是身体吗?”
被他这么一,由利江忽然抬起头来望向他,但是马上又低垂了下去,她摆放在腿上的双悄悄地握在了一起。她那孤单的可怜样令人不禁心生怜悯。被人们称为能带去幸福的由利江,身周总是带着温暖气氛的由利江,让见到她的人都能感到人生快乐的那个由利江,消失到哪里去了呀。——变得如此孤单、虚弱,到如今为止不知她经受了多少艰辛和悲惨的经历。
“我从母亲寄来的信中得知,公乡还是不行吗?”
“我想是我做得还不够吧。”
由利江轻声道。
“公乡的放荡生活,并非因为他喜欢那么做的,我也见过好几次他那痛苦的样子,仿佛有什么事无法不让他继续放荡生活,有着很深的烦恼似的。”
“——比如是什么样的事,你知道吗?”
“虽然只是一点猜测,但是,”由利江双的指缠绕着握在一起,“——公乡的父亲也从重臣的职位上退下来了,公乡也被逐出了藩校,父子两代人接连受到的背运,周围大家冷淡的目光,只能在寄合有个位子,将无所作为终了一生的前程,因为这些事叠加在他身上,让他实在无法忍着什么也不做吧,我想是这样的。”
金之助点点头。也许是这样。不,差不多这就是事实吧,聪慧的由利江看透了丈夫的心中,然后,来到自己这里,她想这些的心情,金之助也大约能够理解。
“没错,大概就是如你所吧。”他平静地:“——如果这是事实的话,他一定还会有好会的,不会是那么遥远的将来,一定会有他能够发挥才能的会。”
“您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想和公乡见一面,”他没直接回答由利江,反问道:“——什么时候过去,他会在家?”
“不一定的,中午之前大概会在家——但是,也无法确定。”
由利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果然会有离家外出,好几天都不回家的事吧,他无法直视由利江的脸似的,请她转告:“那么请告诉他我后天会过去,让他留在家中吧。”
两人忽然沉默了。和之前所的话无关,还有想更亲切交谈的话题,互相之间更加直接,更亲密的感情能够交流的话题,由利江抬头微微望了一下窗外。金之助也转向了那边。烟雨缭绕中,树木的嫩芽宛如升起了绿雾。已经过了花期的牡丹花圃,——只剩下沾满了水珠叶片的牡丹,由利江深有感触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母亲去世后,从由利江被带来这个家中受到照顾时起,已经过去了这么长久的时间。
金之助在自己心中如此自语。所有的一切都已流逝。无论任何办法,也不能让两人再回到过去那样的关系。不仅如此,两人像今天这样会面也许也将是最后一次了,甚至不能活着再相见也不定。金之助心中不由得痛苦万分,忽然他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
“能满足我的一个要求吗?”
“——”
由利江吓了一跳似的肩膀一抖,满怀恐惧地望向他。
“能让我尝尝你茶道的艺吗?道具母亲那儿都有。”
“这个,我这副样子,”
“这是第一次,而且可能也是最后一次的请求,请满足我吧。”
那好吧,罢,由利江正要站起身来时,院子里突然啪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两人同时回过头去,——金之助望向发出响声的那边。牡丹花圃那里,有一棵枝条繁茂的梅树。只见在那茂密的树叶之间,隐约长着极大的梅子。
“是梅子掉落了。”
金之助低声道。由利江屏住了呼吸似的,她沉默着,好一会儿注视着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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