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年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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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灾瘟疫,国亦多难。

    929年3月,蒋桂战争全年爆发。当时蒋言就在李宗仁率领的第四集团军,而靳平生在领导的国民革命军里。两个人曾经是黄埔军校的同窗,如今却要以敌对的状态分营而立。

    蒋言收到苏云轩的电报的时候两军正在开战,所以他给苏云轩回电既然跟靳楚生在一起,就让他们一路去昆明也好。至少,目前龙云还没有卷入战争的泥潭,可安守一方。其实他也知道云轩的脾气,他越是拦着,她就越会去,所以便顺了她的意。可两口子本来先前就有误会,如今他的做法,无疑伤了苏云轩的心。因为,在苏云轩看来,即便是她跟着别的男人颠沛流离,蒋言也是无所谓的。靳楚生是个实诚人,他觉得目前形式未明,还是先不要贸然去南方的好,因为行军打仗不是过家家,在一处很容易成为彼此的牵绊。

    苏云轩便开始跟着靳楚生一路朝着昆明走,但他们在去昆明前必须得满足了谢楚月的愿望。谢楚月本来是去投奔她大哥谢楚山的,可是在咸阳转了好些天都没有找到人。靳楚生一问才知道谢楚山在西安警察局任职,于是又折向西安的方向。

    三个人边走边乞讨,走了六天才到西安。

    第一天的时候他们碰到了一位年轻的妇人,正趴在地上吃狗肉,是死狗的肉,生吃。吃的两嘴冒血水。妇人见了苏云轩他们之后忙将狗肉藏在了身后,然后咧着嘴问:“看你们的穿着,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会跟我抢肉吃吧?我都五天没吃东西了,不然我也不忍心害命。”

    苏云轩瞄一眼靳楚生。靳楚生是当兵的,他瞄了瞄狗头的位置,自然明了了狗是怎么死的。于是叹息一声,用商量的语气:“看枪眼应该是毛瑟枪的杰作,看来你也不是一般人。不过杀警犬吃肉,似乎并不合规矩。身为军人,这应该算是藐视军规。”

    那夫人本来就不想跟靳楚生话,因为她一看靳楚生就是当兵的,怕揭穿自己,所以才抢先跟苏云轩话。结果还是被靳楚生给揭穿了。话已经到了明面上,那妇人沉默片刻,擦了擦嘴角的血水才:“我是出来执行任务的,出来了六个人,全被饿死了。局长等着我们汇报灾情,必须得有人活着回去,我的爱犬也是饿极了,它才扑过来咬我,我失打伤了它。它受伤之后再也不能作为警犬了,我这才杀了它的。你看我腿上的伤,就是它咬的。”妇人着卷起了裤腿让大家看。伤口还是新的,很深,估计都伤到骨头了。

    靳楚生端详了一下伤口,才扯了袖子帮那妇人包扎。

    等处理完了伤口,那妇人有些感动道:“刚刚抱歉,是我以人之心踱君子之腹了。”

    靳楚生摇了摇头:“没关系,生逢乱世,又遇上灾年,人心便成了最可怕的东西,女人家出门在外,心点总归是好的。”

    “这些狗肉我分给你们一些吧,看您也是军人,看衣服应该是滇军,如果我不能活着回去,我希望您能将消息发给南京方面,照实,我想赈灾粮很快就会下来。”

    “你是南京派来的?”谢楚月探究道,其实她想问那妇人认不认识苏雨轩或者靳平生。结果被苏云轩抬阻止了。

    妇人身在政坛,很会察言观色,自然看出三人中靳楚生是拿主意的那个。所以点了点头又:“我看您这两位太太也是大气之人,应该不会拒绝我这个请求吧?”

    苏云轩一听他们两个人被当做了靳楚生的太太,刚想开口解释,却被靳楚生打断:“当然,你们俩是吧?”

    两人只能默默点头。

    从妇人那儿分了一些狗肉,自然得带上那妇人。谢楚月毕竟年纪,所以有些不情愿,但都被靳楚生几个眼神给“安抚”下来了。

    几人本来饿到头晕眼花,走的就慢,结果又多了个伤员,走的更慢,晚上找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十点钟的光景。他们借宿的是农户家的一间破瓦房,是借宿,其实主人早已逃荒去了。四个人烤了点狗肉分了吃过之后便休息了一晚。晚上睡下的时候苏云轩才问起那妇人的遭遇。

    原来那妇人姓皇甫,单名一个慧字。以前在警备司令部任职,灾情发生之后上边以为有人在谎报灾情,所以专门成了了六人的一个调查组下来暗访。所以他们来了陕西之后没有惊动当局,一下火车直奔各个灾区。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灾情远比想象的严重。到了后来,他们同伴之间因为争粮而起了争执,甚至开枪打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出去找粮食便再也没有回来。另一个不知从哪儿弄了点高粱回来,准备磨了带在路上吃,结果被当地的难民一抢而空,等人散去的时候,几人才发现那人已经被人给打死了。剩下的两位同伴要将警犬杀了吃,皇甫慧不同意,所以趁着他们出去找粮的时候便带着警犬逃走了。后来她听人那两个人在偷吃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生粮食之后,因为喝了过多的水被胀死了,尸体都被拖去城隍庙做人肉包子了。

    皇甫慧完了自己的经历之后有些自嘲道:“是不是很讽刺?我本来想保护狗狗的,结果却是我吃了它。那么饿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吃它。”

    “物竞天择,你没有错。”苏云轩叹息一声安慰道,“还好你当时中有枪,不然的话死的可能真是你了。”

    “皇甫姐姐,你也没有必要太伤心。这世道,能活着已经很不错了。”谢楚月也出声安慰。

    一行人休息了一晚,天麻麻亮便又上路了。路上碰到很多饿的走不动的,就那样躺在路上,望着天,然后等死。谢楚月有好几次想救人,但都被其他三人拒绝了。后来遇到了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孩子,应该是被大人遗弃的,谢楚月非要收养,大家都不同意,所以吵了起来。

    “不行,咱们不能活着到西安还不一定呢。”靳楚生开口反对。

    “我的口粮给他。”谢楚月坚持道。

    “月儿,咱们走已经很吃力了,仅有的干粮吊着命,你要是带个孩子,是你自己走还是背孩子?”苏云轩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嫂嫂,要是你这么,那再林岂不是也成了几位姑子的麻烦?”谢楚月一句话切中要害。

    苏云轩沉默片刻,才点头道:“好,我的口粮也分一半给这孩子。”

    女人总是比男人心软,所以,皇甫慧也要带着孩子。靳楚生没办法,只能无奈的躬身抱起孩子,然后:“昨晚熬的肉汤还有吗?给喂点。”

    “有!”苏云轩着拿出罐子,拧开了递给靳楚生。

    孩子被喂了点肉汤,很快就醒了过来。因为年纪,除了知道自己叫明明之外其余一概不知,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家在哪儿,只指着路延伸的方向:“就在那边。”

    几人面面相觑一番,最后谢楚月叹息一声,蹲身:“这样吧,阿姨刚好没有儿子,你以后就当阿姨的儿子,取名蒋再明,好不好?”

    “好啊!”五六岁的孩子,懂得不是很多,但点头之后又问:“你会不会跟我妈妈一样把我扔掉?”

    “不会!”谢楚月搂了搂蒋再明,安慰他,“还有,以后阿姨就是你的新妈妈了,你要叫我妈妈,知道吗?”

    蒋再明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道:“你扔掉我也可以,不过就把我放到路边就行了,不要将我扔到井里。”

    童言无忌,但是却听得让人心惊。经过靳楚生的盘问大家才得知,蒋再明的父亲因为偷吃被人打死了,蒋再明的母亲便带着孩子一路逃荒出来,后来因为孩子太,实在走不动,他的母亲没办法就将他扔到了当地人处理尸体的井里。运气好的是,因为底下有尸体,孩子才没有被摔死。后来逃荒路过的人听到哭声便将他救了上来。可是大家都是逃荒的,孩子一路跟着人群,实在走不动了才躺在路上。蒋再明还后面路上躺在的死掉的人中就有将他从井里救出来的人。

    一行人回头望一眼路上躺着的三三两两的人,还有活着的。未免谢楚月再乱发善心,靳楚生抱起蒋再明:“走,快要进城了,到了城里咱们租一辆车,不然要走到西安得走到猴年马月。”

    苏云轩抽了抽嘴角没有话,但皇甫慧开口提醒一句:“租车需要银子,况且车还要加油,如今连粮食都运不进来,哪里还有油?”

    靳楚生被皇甫慧怼的哑了哑,最后只能回一句:“我会想办法。”

    谢楚月开口揶揄一句:“你要是能想办法,还用得着饿成那样?”

    “我那是出来找人才那样的,车半路没油了。”靳楚生嘴硬道。

    谢楚月喘着气,走的有些吃力:“那不就得了?你有那么多银票,还是没买到油不是?”

    靳楚生被怼的哑然,然后不话了。

    因为体力的原因,一行人又走了三天才到城里。可是城里的店门都紧锁着,偶尔有开门的,也都是被饿的眼睛绿汪汪的,是在等省部赈灾的粮食。

    到赈灾的粮食,靳楚生觉得应该找家电话亭,直接给南京致电。可是一问才知道,县城只有电报,没有电话。

    “这也算是大县城了,都靠近西安了,怎么连个电话都没有?”靳楚生有些泄气的埋怨一句。

    “电报也可以,哪里有?老乡可否带路?”皇甫慧双眼放光,似是看到了希望。

    在老乡的带领下,几人才找到了发电报的地方,值班的只有一个人,饿的脸发黄,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一听有人要发电报,这才慢悠悠的往起来爬,爬了三次才起来。

    可能是太饿的原因,一下床差点栽倒在地。还好苏云轩快,扶住了他。云轩看着那人,不觉一阵心酸,然后问:“你都饿成这样了,为什么不逃出去?”

    “万一赈灾粮有消息,我这边关门了,消息进来都不知道。”那中年人有气无力地道。

    “老哥哥,你做的对,你是英雄。”靳楚生着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中年人笑一声:“我看你应该是当兵的,怎么也跑到这边来了,赈灾粮真有消息了?”

    靳楚生指了指皇甫慧:“马上就有了?”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情绪并没有太多的喜悲:“发什么内容?你将内容写到纸上。”

    皇甫慧将内容写下之后递给了中年大哥,他照着发了之后才叹息一句:“看来还得等很久。”

    苏云轩不解地问:“大哥何出此言?”

    中年大哥这才起其中的缘由。他关于灾情的电报已经拍出去了不下百份,但是各系军阀都忙着争地盘,根本没人关心灾情的事情。自从东北易帜之后,全国上下看似统一,实则还是军阀割据。真正关心老百姓的并没有几个人。年前省部回电各县赈灾粮快下来了,可是又过去一个季度了,眼看地面干涸,无籽下种,可是连赈灾粮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皇甫慧解释因为军阀割据一方的缘由,南京方面收到灾情已经是92年的年中。赈灾粮下去了一批,却经过层层盘剥,充了军粮,老百姓没有得到一粒。后来又有电报过去,南京方面以为是有人谎报灾情,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眼见皇甫慧要出自己的身份,苏云轩这才戳了戳她,示意她别随意。然后引开话题:“大哥,咱们这边的医院还开着吗?我妹妹腿受伤了,需要处理一下。”

    “早解散了,没吃的,待不下去。你们得往省城走。”

    “大哥知道哪里能借到车吗?”谢楚月抱着睡着的蒋再明,开口问,其实她也实在是走不动了。

    “没有,有车的人早举家搬走了。”

    几人发了电报,但没有找到车,又听中年大哥城郊的城隍庙有卖包子的。所以便去城隍庙买了些包子带着充饥。

    谢楚月看城隍庙的角落里缩着两个孩子,又善心大发,想过去给包子,但被苏云轩拉住了,并低声提醒:“看到眼睛绿汪汪的那群求雨的人没有?”

    “看到了。”

    “你只要一给那俩孩子,他们肯定过来抢,到时候你会被踩死。”苏云轩中肯道。

    谢楚月又望了望靳楚生和皇甫慧,见二人纷纷点头,这才收好了包子,依依不舍地离开。并有些不信邪地问:“那卖包子的怎么没有被打死?”

    “人高马大,身强力壮,都饿的走的力气都没有了,谁能打的过?”皇甫慧抬指弹了弹谢楚月的脑门,觉得她傻的有点可爱。

    谢楚月这才明了的点了点头,嘀咕一句:“也是哦!”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