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
厉名轻听了苏然的话反问道:“不知苏庄主的大买卖是多少?”
苏然下意识瞟了殷祺一眼, 见后者气定神闲的正在喝茶,便收回视线, 从殷祺看不到的角度, 对着厉名轻竖起两只手指。
她可没忘了,这盐是从殷华那偷来的,当着人家失主的面还是低调点好。
苏然来之前调查过。在齐州府,官盐是十五两一石, 私盐的价格是七到八两。她手里这一船盐大约二百石, 按私盐的价格, 弄好了也就卖个一千五百两。
而兰城这边, 私盐的价格将近十八两一石, 比那边的官盐还要贵。果然是越乱的地方物价越高。
她这一船盐, 换个地方就可以卖到快四千两。
苏然竖起两根手指的意思就是二百石。
但是厉名轻看不懂, 他蹙着眉轻声嘀咕了一句:“两万石?”
苏然手指一僵, 保持着面上高深的笑容慢慢将手收回来。
只厉名轻这一句话, 苏然就明白自己想的大买卖和人家以为的有出入。
不过事已至此, 苏然不怕丢人,只要能把盐卖了就行。
她轻咳一声:“这次只带了二百石,先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厉名轻听到第一句时,正想嗤笑,又听到下一句便把原本的话收回去:“我还奇怪呢,二百石随便找个地方出掉不就行了, 还用得着跑到兰城来。要不是看苏庄主一表人才, 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想来找茬呢。”
苏然跟着笑:“那哪能啊, 二百石也就是探探路。”
殷祺忽然抬起头看向苏然。
苏然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这家伙不会有好话。
殷祺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随即开口:“听上上月通广河上丢了一条盐船,上面有官盐二百石。单五爷之前还在纳闷,不知是哪路英雄官盐也敢偷。刚刚听苏庄主带了二百石来,我差点以为是那丢掉的官盐了。”
苏然沉着脸,心想自己刚才可是好好的配合他演戏了,如果他再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把他的真实身份捅了。
厉名轻轻笑:“陆堂主真会笑,偷官盐二石也是死,二万石也是死,偷都偷了,也不能只偷二百石啊。”
苏然也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暗中狠狠瞪了殷祺一眼。
厉名轻又道:“二位远道而来辛苦,兰城开门迎客,从来都欢迎正正经经做买卖的。四方会自问出价公道,这盐价也是多年来定下的,二位觉得能接受咱们可以接着往下谈,不能接受那就只好到此为止了。”
重点来了,苏然起精神瞅着厉名轻,神情中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紧张和期待,如今寨中上下一百多张嘴全靠她一个人了。
厉名轻接收到她的情绪,安抚地冲她妩媚一笑,:“一石盐十八两银……”
苏然松下口气,这和她听到的一样,不枉她拉了这么久过来。
厉名轻接着:“按照规矩,先压一百石。”
什么?苏然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起来。压一百石?她一共就二百石。
她忍不住又看了殷祺一眼,想知道他对此有什么反应,却见对方依然云淡风轻。
苏然暗自皱眉。看来殷祺是了解这个规矩的,并不是对方坐地起价。单五爷的盐源源不断,自然不怕压这一百石,但她不行啊。
这就像企业突然接到大订单,结果发现自己没有那个生产能力。
苏然稳了稳问:“余下的多久付清?”
厉名轻有些不悦:“自然是当场结清,四方会不至于连这点银子都要筹措几日。”
苏然点点头。
厉名轻看看他俩,拍拍手叫人上菜,又:“二位可回去考虑考虑,若是能接受这条件,还请移居到我们庄子里住几日。一来让四方会略尽地主之宜,二来方便详谈后续事项。”
苏然此时,心里已有了决定,她笑着问:“原来四方会在这兰城还有庄子。”
厉名轻一副“这不是废话嘛”的表情。
苏然随意问道:“不知四方会如今有多少弟兄?”
厉名轻面露得意之色,嘴上谦虚道:“各地兄弟加起来,不过八千余人。”
苏然咋舌,下意识反问:“庄子里能住下?”
厉名轻嘻嘻一笑,:“庄内只住不到二百人。”
哦……原来如此,那就好办了。
殷祺听她这样问,抬眼看看她,没有话。
苏然安下心,一顿饭吃的很是舒服。
告辞时,厉名轻忽然挨近她,声:“你不用惦记那陆堂主,他不喜欢男人的。”
他完,冲苏然抛了个媚眼:“我就不一样了。”
苏然咽了口口水,心道自己装男人已经装得这么成功了。
饭庄门口,殷祺的马车等在路边。
苏然注意到,他走路时没有支拐,细看能看出行走动作略有僵硬。
断腿一个多月确实可以独自行走了,只是要想显得自然,就得强忍着疼痛。
苏然心里哧笑。为了装这个逼,殷祺算是对自己够狠了,何必呢。
殷祺感觉到她在看自己的伤腿,便笑道:“一月不见,竟然做了庄主,苏姑娘果然有些本事。”
苏然也挂上一脸的笑:“哪里哪里,比您还是差远了,一月不见,竟然从世子混成堂主了。”
殷祺微敛容。
他十余年不出京城,见过他的人很少很少,尤其在北地,这也是他敢假扮他人的原因。
为了能瞒过京城那位,除了何进,他连时一都派去南下护送“寻医”的世子。
苏然这么一句半调侃的话,在他听来,就有点威胁的意思了。
他淡笑道:“四方会在北地的势力不可觑,苏庄主千万别以为还能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苏然想起初次见面,自己就占了上风,这人还得意个什么。
她也笑着回道:“苏某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也曾把世子制住呢。”
殷祺垂眼抿唇,片刻后忽然反问她:“你是指跪在我身下的那种‘制住’?”
苏然语塞,盯着他不知什么。这人怎么越来越无耻了,之前在山谷里还显得挺正经的。
殷祺笑笑,抬步走下两层台阶,动作比在平地上要慢些。
苏然从他身边走过,又听他:“不管怎样,你我二人算是同生共死过,若遇到麻烦,陆某或许可以帮上一二。”
苏然眼不夹他,看着前方大咧咧地:“我的麻烦,基本都是您给添的。”
此时何进迎上来,见到苏然,对她点头示意。
她点头回应时,殷祺已经绕过她往马车走去。
第二日,四方会收到两人的回复,都表示愿意进行下一步详谈。
四方会对他们分别发出邀请,请二人来庄子住。
苏然特意问过信使:“是必须独自前往,还是可以带手下一起?”
哪有不许人带几个侍从的道理,信使客气地回复:“四方会好客,苏庄主当然可以带人。”
于是,又过了一日,四方会的宅子迎来了一大批客人。
这些客人足有一百二十多位,其中一半还穿着衣甲配着长刀。
他们个个笑容满面,不停地“谢谢”“扰了”“四方会果然够气派”“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会”吧啦吧啦个没完。
搞得厉名轻不得不摆出一副热情好客的嘴脸,使劲提着嘴角含笑应承,眼看着这些人一个个从他身边过去进入庄内。
他暗自决定,以后要加上一条“进庄不可携带武器”的规定。
苏然满脸带笑,十分礼貌地对他:“想不到四方会如此好客,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会。这些都是我情同手足的弟兄,今日可是长见识了。”
苏然带人前往兰城这一个月,住宿倒还好,这些都是山匪,林子里胡乱休息休息就行了,吃饭可就麻烦了,每天都得下馆子。
她深切地体验了一把当大家长的难处,如今可算有人肿脸充胖子,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兄弟们好好洗个澡,睡睡床,吃点肉。
进庄前,她特意叮嘱手下人:“咱们是去人家庄上作客,对主人要礼貌热情,虽然是山匪也要讲素质。”
再了,她也不能白压一百石吧,她就一锤子买卖,这一百石将来肯定是收不上钱了。他们这些人住个三五日,连零头都用不掉。
真是亏死了。
厉名轻听了她的话,心里暗骂,可拉倒吧,一百二十多个情同手足的弟兄?分明就是来秋风的。
除了领兵仗的人,他还真没见过哪家主子出个门,带一百多个手下的,皇上微服私访也没这么夸张吧。
他拿不准苏然这是什么情况。搞不好人家就这习惯,总归买卖谈成了,不好为这种事翻脸,四方会也不是气的。
就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膈应的慌。
等这群人全部进入庄内,厉名轻拉着脸,瞅着苏然的背影。
那日在饭庄,听她与陆堂主招呼的方式,还以为是个和自己兴趣相同的,本想找机会多聊聊,今天就给自己来这么一出。
身边凑上来一个人,同样瞅着苏然的背影,慢慢:“舵主,你这是邀请了一支军队来庄里做客?”
厉名轻头也不回,口气不善地讽道:“怎么,我与那苏庄主一见如故,请他的弟兄们来庄里住,这也得经过朱先生你同意吗?”
那位朱先生一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边略带疑惑地:“该不会是那种一见如故吧?这位苏庄主可是个女儿家。不过如此年轻的姑娘就能成为一庄之主,确实本事了得。”
厉名轻被那句“女儿家”搞懵了,难道自己又弄错了?
朱先生奇怪地看他一眼,见他正对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发呆,心中顿悟,笑道:“舵主,你真得不用找大夫看看?朱某觉得你这眼神不好使的毛病越发严重了啊。”
厉名轻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连男女都分不清,又晓得自己根本辩不过他,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之后高贵冷艳地抬步离开。
朱先生跟在他身后,:“这么多人,要一下安顿还真不容易,只好委屈两位主客共用一个院子,其它人先紧着重要的在客房住下,剩下的只能在通堂了。”
厉名轻脚下一顿,本能地想反驳。通堂只是个空置的堂屋,把人安排在那里,还要临时加床,这实在不符合四方会以往的待客之道。
只是如今一下多了这么多人,不得不挤一挤,一个院多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