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前尘往事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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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威对着庹沫,依旧是一万个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只不过,私下里受了甘营儿的“威胁”,他好歹要与她几分面子,便暂时收拾起要修理庹沫的心思。

    然,看着甘营儿三天两头地往镇上跑,陈威心中颇不自在,便三五不时地去寻甘营儿,种种借口,简直令人啼笑皆非。什么跑马练力,什么观山堪形,这些借口好歹还能得出口。可是,当这些借口用烂了之后,陈威就只能托辞“我昨儿梦见有敌军窥伺我方大营,我们也去窥伺一下他们的大营罢?”,又或者“昨儿我梦见天降大火,烧了整座山,吓得我一晚上没睡着。你陪我一道去查验一下,看看是否真有天火降下。”

    天呐!这是什么破借口——甘营儿几不能相信陈威居然能腆着脸得出口。

    她摸摸自个儿脑门,又伸去探陈威额头,诧异道:“没发烧啊!”突然她脸色一变,一竖起二指,当立胸前,另一舒掌平摊,一脸严肃地对着陈威喝道:“呔!急急如律令!何方妖孽,竟敢缠上我家殿下的肉身。还不速速离开,不然看我的厉害!定叫你灰飞烟灭!哼哼哼哼!”

    陈威原本对甘营儿这番作妖怪样气得脸都绿了,乍闻一声“我家殿下”,立马更吃了蜂蜜屁似的,脸色顿时阴转晴,唇角上翘,“除了你,还有那个妖敢惹我?不若我先收了你罢?!”

    他这话得似真似假,状若无意,却悄摸斜睨着眼偷偷去窥探甘营儿的反应。惜哉甘营儿委实是个实心眼棒槌,如何能猜得到陈威的心思,反倒皱着鼻头,哼哼道:“我求求求你可别装天师啦!倘给我爹晓得你作妖,必是我挨揍。”

    她一望天色,“哎呀”直跺脚,“都怪你,耽误我的事儿!你既如此闲得慌,不如去帮火头军劈柴去罢!今儿他们炖肉,颇费柴火,正等着殿下您老人家救苦救难呢!”

    罢,掉头一溜烟就跑没影了,陈威“哎哎”了几声都白搭,气得他将中马鞭狠狠乱抽一气,仿佛那里有庹沫的影子似的。

    如此几次,纵甘营儿傻不唧唧的,也觉出了几丝异样。

    这日,陈威又来寻她,借口是“靴子不合脚”,想甘营儿陪着他去鞋店里挑一双合脚的靴子。

    甘营儿的眼眶瞪得足有铜铃大,“你是不是又发烧了?何时殿下你的靴子是自鞋店买的了?不都是宫里遣人不远千里送来的么?那可是一等一的牛皮,外面压根儿寻不到的好材料!那工,那样式,啧啧——殿下,我竟不晓得你何时肯与民同乐了?!”

    这一番话,当即刺得陈威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其实,甘营儿亦猜出来,大抵是陈威不欲她去探望庹沫。本来,这反驳的话是可以好好的,毕竟,道理在她这厢。然,偏偏她就是不肯好好话,非得冷嘲热讽,生生将好话孬了。

    陈威心下不快,冷声道:“我缺靴子么?不过是看着你的靴子破了,才想着带你去买一双。你别不识好歹啊?”

    甘营儿低头一看,呦——果然,脚上的皮靴头已经磨破了,只余内里衬层松垮垮地掉着,眼看不过两三天就得露脚趾了。

    甘营儿心觉错怪了陈威,可嘴巴上却不肯认错,“那又如何?你会挑靴子么?你会讨价还价么?一看你就是冤大头!有你一旁站着,我买靴子必得比旁人贵两倍!”

    陈威气得恨不能咬她两口,“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罢,跳上马就跑了。

    甘营儿也气啊——你有话干嘛不直?不想老子去探望庹沫,为甚要百般借口?想陪老子去买靴子,为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你是男人好不好?比个娘儿们还矫情,老子才不稀得哄你呢!

    去你一边儿哒!

    甘营儿在陈威处吃了瘪,到了庹沫那儿,便忍不住唠叨几句。

    虽则庹沫见识不高,然,胜在心眼灵。他头一歪,便猜出了几分。只是,他心下素恶陈威,自然不乐意见甘营儿与陈威和好,便哎呦呦叹气道:“人家是德王殿下,你不过一将军,还是忍着他些,可千万别惹恼了他,当心吃不了兜着走,最后落得个比我还惨的下场。”

    他自是猜出了陈威的种种烂借口只是为了不想甘营儿来探望他,也晓得自己已然成了陈威的眼中钉。既已如此,他更是打算要牢牢抱住甘将的大腿,无论如何要在他里混得好一点。

    “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本事!”甘营儿自是不怕会有个“比庹沫还惨的下场”。她自觉拳脚上虽不如陈威,可也绝不会被当胸一脚踢得直吐血。

    “甘将——”庹沫只了三个字,就不再言语了,只眨巴眨巴眼睛,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

    甘营儿顶顶受不了的便是庹沫这副德性。若是换做陈威,她保准要骂人。惜哉面前之人是个病包,她只得忍耐着,“有话就,有屁就放!”

    经过多次的经验,庹沫已经晓得这句话代表了甘将的耐性已经被他撩拨得差不多了,便低垂着头,仿佛又忐忑又委屈的模样,“德王殿下对甘将自是不会怎样。可是,换做我,便不在话下。他会不会。。。。。。会不会。。。。。。看我不顺眼,将我给砍了啊?”

    “哈?!”甘营儿中正捧着一杯热茶,一听这话,险没乐喷了,“省省罢!你又没招他没惹他,他干嘛寻你的麻烦?再了,你这人虽忒没用,好歹是北良的门面。他一德王,纵有些混不吝,可也不会得失心疯。去了京城,你的日子确会不大好过些。然,我看你原在北良王宫里也混得不咋地,如今换个地儿,差也查不到哪里去。起码,不会饿着你,光着你。”

    庹沫原本是打算引着甘营儿出“老子罩着你,德王也不能拿你怎样”的狠话来——以他这些天的细致观察,得出判断:倘若甘将能出这话,便是当真将此人罩在麾下,视为自己人。可惜,这次没能成功,或许——火候还不够罢?

    庹沫有些悻悻然,面上却不显,只捂着胸口,恹恹地靠在被垛上,仿佛在暗示自己这一身伤病从何而来。

    直至庹沫伤病休养得可以上京了,他都不曾等到甘营儿出“罩着他”的话。当然,无论是什么原因,陈威也不曾如他所担心的那般,来寻他的岔子——这倒是!他一个的无权无势的敌国质子,有多大脸面堪入德王的眼?若真想收拾他,自有无数人来踩他,何必德王亲自动?而先前陈威阻拦甘营儿的所为,不过是那一点点独霸心作祟罢了!

    念着相识一场的份儿上,甘营儿终于还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去送别。

    见庹沫的马车里垫了厚厚好几场被褥,又有火炉等取暖之物,点头道:“不错!东西都很齐全,这我就放心了。”

    庹沫正感动着呐,却又听得她:“你这人整日价哼哼唧唧,比个娘儿们还不如,若不好生安顿着,只怕你能一路捧着心口到京城去。”

    庹沫一腔子的感动话,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出来,悉数给憋在喉咙口,好悬没闭过气去。他眨巴眨巴眼,细眯眯的眼睛里仿佛浸润着水光,双唇微微蠕动,却始终一言不发。

    甘营儿见状,拍着他的肩膀叹气道:“我知你是舍不得这里。不过呢,你是质子,就得好生本分地尽职尽责,乖乖做一个花见花开人见人夸的好质子,也好给你父王长长脸!去罢,长路漫漫,君自珍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