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华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母亲江春花她父亲已经好很多了，能自己走路，只是右脚有一点点跛，嘴角有一点点歪，不过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还他们已经买了回家的车票，两天后就出发的。清华听母亲的声气轻松得不行，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跟母亲，他们一回去她也回去看爸爸的，她母亲江春花听了也高兴。

    陈丰亭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又在新疆家里养了三个多月，江春花每天陪着他散步，又做些康复的动作，一番辛苦所幸丈夫恢复得不错。江春花忖度着他的身体状况，看着坐两天的火车应该没问题的，这才放了心，又寻思买的票不是下铺，到时得跟人好话换换铺位才行。这两天又要忙着收拾东西，她这也舍不得丢，那也舍不得丢，一个包一个包的竟然捆了五六个，还有两个桶，连个切菜的砧板都要拿回去，又带着个病人，要是叫清华看到就要骂死她了。

    清华算了时间，也买了回去老家的车票，这天下午5点多钟便到了县城，之后一步也没耽搁，又搭了回镇子上的班车，一路上心急如焚，所幸乡里公路不堵车的，因此40多分钟就到了村子里，她一下了车便什么也不管的直奔家里去。

    村里人看到她都打招呼，：“呀？你回来了？”又七嘴八舌地告诉她她父亲陈丰亭的状况，清华嘴里答应着，脚下不停地往家里走。没想到赶到家里却不见父母在，邻居胖嫂（农村里亲戚关系盘根错节，一个祖宗传下来的，总不是叔婶姑嫂的叫？）看见她便大叫起来：“啊呀，你回来啦？你爹你妈这会子估计在西坡那边溜达哩！”一边扭着肥壮的身子往外跑，一边扯着大嗓门喊起来：“你们谁看见二达二娘，跟他们一声，他们屋里清华回来了，叫他们快着点儿回来。”

    清华笑起来，知道胖嫂这一嗓子出去，随问你是什么消息，总不是片刻就传遍全村。果然等不多会儿就听到母亲江春花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来，：“行啦行啦，慢着点，听见你闺女回来，高兴成这样？”

    清华几步走出去，就见相距百十来步远，她母亲江春花搀着她父亲陈丰亭的胳膊，一步一步往家赶。爸爸的右脚果然有些僵硬，拖在地上好像使不上力气的，但他又要强，咬着牙颤抖着往前挣。

    清华就快步迎上去，见她爸爸剃了光头，嘴角略往左歪斜，看见她裂了嘴就要哭，江春花在旁边拍了他一掌，骂道：“你行了啊？见到你闺女高高兴兴的不好？老是一副挤咩挤咩哭唧唧的样儿，叫人看见笑话。”

    陈丰亭眨了眨眼睛，使劲把眼泪憋回去，：“我也没哭，你瞎啥咧？”

    清华看见母亲的脸都凹下去一节，眼睛里满是红丝，心里便有些堵得慌，就：“回屋里话。”就要搀陈丰亭，江春花便放开了，把陈丰亭交给她。清华使了劲儿，谁知爸爸的重量并没有压在她这一边，便放心了些。

    那陈丰亭边走边：“其实我不用搀的，就是你妈不放心，非要有个人在跟前儿。我自己有力气，就是有时候头晕，你妈怕我摔着，医生再三交代，是千万不敢摔跤。”

    江春花笑着：“你要再摔个跤，可算老娘以前辛苦都白费了。”

    一家子便往家里赶，到屋里坐定，江春花便跟清华：“我给你爹的住院单都拿出来你看看，再等会儿下面条你吃。”

    清华便：“好，你拿来我看看。”

    江春花就回去屋里找出来一个牛皮袋子，掏出一堆单据，嘴里念叨着：“这是在石河子医院的，这是在咱们县医院的，还有这几张是咱们镇上那个石医生开的。”

    清华看着那些ct的扫描图片，也看不大懂，只找医生写结论的地方，看到上面写着：“患者血块已基本吸收，还有一点暗影，建议好好修养。”便：“医生血块都已经吸收了，怎么我爸还是头晕呢？”

    陈丰亭就：“那能恁容易就好了？毕竟是伤在头上的，医生头上的毛病最是黏缠。”

    江春花：“就是哩，人医生起码得半年一年休息，以后还千万不敢再操劳。”

    清华又拿着那单子看，忽地几个字跳入眼帘：患者疑患有糖尿病，建议出院后另行诊断，便皱起眉头：“这什么意思？怎么我爸血糖高吗？”

    江春花便一拍掌：“谁不是的？原来你爹跟你姑姑一样，都是糖尿病，在石河子人医生只管给他治脑袋，糖尿病查是查出来了，人家也没管，是叫我们回来另找医生看。这不我们一回来，就到县医院，又到镇子上的医院看，你爹真是糖尿病，他空腹血糖都有5点多，那个石医生开了降糖药，这几天血糖也降下来了。”一边又咂嘴：“你这是什么缘故？你爷估计也有糖尿病，你姑也是糖尿病，你大伯也有脑梗，这你爹又弄成这个样子。俺们一回来，你姑在车站里看见你爹，一下子哭得了不得，拉都拉不起来，心疼她弟弟怎么弄成了这样子。哎清华，你看我给你爹剃个光头，你好不好看？他就几根老白毛，看着也讨厌，在医院里洗着也不好洗，我一恼火就把头给他剃了，这个样子看着还比以前清爽些着。”

    清华看看父亲剃了光头，眼窝深陷，皮肤松垮垮的不像个样子，心里酸酸的，想着难怪姑姑要哭，这个样儿谁见了都要难受，何况是她从心疼的弟弟，便：“我姑也真是倒霉，我爹从叫她照顾，这你们去了新疆，又要照顾我，这又照顾清文，现在我爹弄成这个样子，又叫她担心，哪家姐姐也没这造业。”

    江春花便：“那咋办呢？长姐如母嘛！你们姐妹以后好好孝敬你姑才好，你姑也没女儿，你们就给她当女儿算了！”

    清华沉吟着，又：“我爹这种情况，从医院里出来要好好吃点饭才好。”

    江春花：“咦？那你的不对。你知道你爹这糖尿病，人家石医生是这样的，是也不敢吃太饱，也不敢太饿着。你知道他在医院里没咋好好吃饭，那第一个星期整整是靠打针过来的，饭就喝了点稀米汤，医生怕他恶心呕吐，要是头再往下低着，引起血管压迫，那就更不得了了。后来好一点，能吃饭了，爷耶，你爹饿得跟个下山老虎一样。我打两份盒饭，俺们俩一人一盒的，他跟饿虎一样先把他自己那份吞完，又盯着我里这，我看着他也可怜嗤嗤的，给我那份也给他吃，他光吃白饭不要菜都能吃完，你他都饿成啥样了？”

    清华笑着：“感觉到饿、想吃饭，总是好事儿！”

    江春花：“可不是？真是给你爹饿亏着了，这回来了，非想吃我擀哩面条，一顿都能吃冒高冒高一碗，吃完还要吃，我着可不敢再叫他吃，给他做了规定，一顿只能吃这一碗。”

    陈丰亭便在旁边笑着：“那我在医院里饿狠了嘛。清华你是不知道，看我才开始住院那时候，头上是疼哩，肚子饿得不行，医生又不叫我吃，我肚子又没毛病，你都不知道都给我饿成啥样了？后来好不容易人家医生发话，能正常吃饭了，你妈打饭过来，我阔哩嘴里谗哩一下都忍不住。那时候胳膊才能动，使不上劲儿，你妈给我个包子馍，我硬是举不到嘴里，我哩头啊，使劲往这边扭着，嘴一挨过来，那包子馍就掉了。你妈给我捡起来，一扭头，包子又掉了。刚开始那几天都是你妈喂我吃哩，这几个月可把你妈给累坏了。”着一脸歉意地看着江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