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怨毒
却雪针已开始发昏,一天清醒不了多少时候儿,这天稍微好些,便叫汪婆子给黄建功电话,汪婆子不解,:“么你还找他干啥?”
雪针摇头不语,忽地一颗眼泪从眼角溢出,流进耳朵里,那汪婆子瞧见,一颗心如针刺一般,由不得也掉下泪来,口内连连道:“好好,我打。”便拨了黄建功电话,把拿到雪针耳边。
那雪针攒着力气,抖抖嗖嗖了句支离破碎的话:“我我要见见她”了几遍。
黄建功在那头猛地醒悟过来,知道雪针已经弥留,也明白她的意思,连忙答应道:“好好好,你撑着这口气,我带她来见你。”
完迟疑了一下,便叫清华,:“清华,汪雪针要死了,她想见你。你你肯不肯去见她?我不敢逼你,你自己决定。”
清华闻言倒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么她见我做什么嘞?”
黄建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要决定要去,就得快着点了,她那里怕撑不了好久。”
清华沉吟了一下,也不再迟疑,口内道:“好,走吧!”披件外套,汲了鞋子,便跟黄建功匆匆搭车赶往医院。
一路紧赶慢赶,那司把车子直接开到病房楼下,两人一下车,黄建功便带着清华火速往住院楼上去。
等他们上来,清华瞧见一个满面泪痕的婆子立在门口,知道便是汪婆,她一见黄建功,便哭着:“你可来了,快快,雪针那儿等着呢,你们快进去吧。”一边下死劲儿盯了清华一眼,那眼里都是怨气,清华此刻哪里能跟她计较?沉吟了一下,跟着黄建功便进到病房。
清华无数次设想过汪雪针是怎样一个女人,往常只听黄建功描述这女人曾经带给他的苦难,以及这女人是如何的跋扈无礼、不近人情,因着她的左性和愚蠢,她亲生的孩子和亲弟亲妹,都跟她断绝了往来,即使她临死,他们也没有陪在她的身边,更遑论表现出丝毫的伤心和不舍。她曾经的丈夫,对她满怀怨恨,她如今的男友,在对她财产的觊觎完全失去了指望时,也毫不犹豫地离弃了她。
如今的汪雪针,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完全失去了水分,变得枯黄、萎败,缩在床上只有的一团,就是那的一团,也只剩一副骨架,那属于血肉带来的润泽和葱茏感,早已消失无踪。
清华注视着这个枯萎的、正在死去的身体,心中思绪万千,因着黄建功的缘故,她并不喜欢她,只是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在她人生的最后时刻,清华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她冷眼相向,而是给予了她最后的尊重,以及对于无常命运的无上敬意。
那么这将死之人,还有什么言语,要对清华这个跟她并无干系的人讲呢?不,这样并不准确,因为同一个男人,或许她们也早已建立了某种特殊的关联。
汪雪针已经风干了,一双眼睛可怕得凸起来,那眼皮薄得如一层纸,此刻她模模糊糊地感到了有人进来,便费劲地动了动那纸一般的眼皮,努力地扯出一丝缝隙,便瞧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立在跟前儿。据弥留的人,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感与清明,于是不用怀疑,雪针便知,眼前这女子,就是那个她苦苦要求见面的人了。
雪针努力地把眼睛睁大一些,静静地瞧着清华,两人无言地对视了片刻,雪针便蠕动着嘴唇,轻声道:“你们都出去。”
那汪婆子万分不舍,黄建功也不知她会跟清华些什么,心中也是忐忑,只是死者为尊,所有人都不忍心违逆她最后的要求,怔了一下之后,都退出去了。
雪针仍旧静静地瞧着清华,有好大一会儿,清华都在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去了,却见她的嘴唇又蠕动一下,眼珠往旁边动动,跟清华:“你坐。”
清华应了一声,搬了椅子坐在床前,那雪针好似恢复了一点力气,把头往清华这边稍微扭了扭,好叫自己能够清楚地看到她。
又是片刻,雪针道:“我就要死了。”
清华无言,雪针又:“你这么年轻美貌,找个什么人不好,为什么要跟着黄建功个?”
清华仍旧不能出声,雪针幽幽地:“你这样跟着他,叫他那么得意,对我很是挫败啊。”
清华皱眉道:“你为什么要他过得不好?”
雪针喃喃地:“他毁了我,我就是要他过不好这一生。”
清华:“他对你还是有心的,你生了病,他是真心希望你好。”
雪针轻轻地摇头,眼角滴落一颗泪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清华:“真的,他这些天到处联系着想找能救你命的人和药,他是真心希望你能活下去。”
雪针:“他希望我活下去?哼,我身边的人都恨我,以为我不知道么?她们都希望我死,我知道。”
清华:“一开始大家都是真的想救你,是你自己过于锋利,伤了她们的心,所以才有那样的想法儿。”
雪针忽然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来,:“你的意思,我是活该?”
清华淡淡回答:“一个人造下什么因,就会得到什么果。”
雪针轻哼了一声,:“要照这么,那黄建功就活该过得凄惨。”又是微微一笑,突然咬着牙:“这些年,我费尽心思对付黄建功。他不是想往上爬么?我就叫他丢官去职;他不是想要颜面么?我就叫他债台高筑、众叛亲离,被人瞧不起;他不是想过得好么?我就叫他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人人都笑他。我不但折磨他,我还要折磨他家所有人,我不但要自己恨他,我还叫他儿子女儿恨他,我叫他这一辈子,过得狗都不如。为了折磨他,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可以牺牲。”
清华听得心底发寒、牙齿打颤,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他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叫你恨他到这地步?”
雪针恨恨地:“你不知道,不知道他有多狠。”
清华心都揪起来,颤声道:“你!”
雪针突然咯咯地笑起来,那模样如厉鬼一般,叫人心中战栗,她龇牙咧嘴地:“我偏不告诉你,我叫你也上了他这大当,谁叫你有眼无珠,跟错了人?”
清华冷笑一声,:“哼,你叫我过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你巴不得我甩了他才好,何必浪费时间。”
那雪针又轻轻一笑,:“你倒是聪明。”
清华面无表情,也:“好了,都是聪明人,你就吧,要不要继续跟他,我自有主张。”
雪针咬着牙:“好,我叫你知道,黄建功,他为着自个儿前程,杀死了自家亲生儿子。”
清华一怔,:“你这话从何起?你儿子黄雨不是好好的在老家么?”
雪针眼角又滴出一颗眼泪,:“不,在云和雨之间,我还有一个儿子,就是那孩子,被黄建功杀死了。”便呜呜地哭起来,口内道:“我的可怜的孩子,连名字都没有呢,那么白白胖胖的孩子,就死在黄建功里。”
又使劲的抬头,死死盯住清华,呜咽着:“虎毒还不食子呢,你黄建功怎么就这狠心?那是他的孩子呀,七个月了,生下来都会喘气儿了,我还听见他哭呢,那医生一针扎下去,孩子就再没听见响动了。他不是个死胎,他是个活人呀!你他们怎么就那狠,活生生的就把他杀死了呢?他们杀了人,还笑笑的,孩子被他们丢在垃圾桶里,也不知是不是被野猫野狗叼了去!哼,这都要算在黄建功头上,是他叫人杀了自己孩子呀!”
清华听得毛骨悚然,满心都是不解,便问:“黄建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雪针恨道:“为了什么?为了当官呗,为了往上爬呗!哼,你想当官?想往上爬?我偏偏就不叫你如愿!”一边又咯咯地笑起来,:“呵呵,你想干什么,我就毁什么,我要克死你,克死你个狠心的货。”
清华在心中捋捋时间线,突然一个激灵,便问:“你的是不是计划生育那会儿?”
雪针:“你果然不是太笨。”
清华推测道:“那会儿计划生育抓得严,你生了云之后又怀上了,黄建功是国家干部,他为了保住政治前途,便逼着你去医院打胎,前因后果,是这样的吧?”
那雪针又似被抽干了力气,只在嘴里喃喃地:“造孽啊,黄家人造孽,我可怜的孩子哟,被他亲爸杀死了呀!”着便闭上了眼睛,清华吓得慌忙叫人,汪婆子、黄建功,还有汪中兴也来了,都在外头守着的,此刻听见清华尖叫,都一起冲进来,那汪婆子一嗓子哭出来,叫道:“雪针呐,我的姑娘哟,我受罪的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