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这样庄严至极的一幕竟叫白澍忍不住微微战栗, 帝君?能叫这么多与他一般承袭至上古大妖的骄傲族裔心甘情愿以这般大礼相迎的……除了那位诸妖之首外,再不会有第二人。
难道、难道苍梧萌发、复活妖帝之有可能是真的?!
这一刻, 白澍站在这金阶之上环视周遭, 这宏伟繁丽的一切细节无不昭示着万载前此地尊贵至上、独一无二的神圣地位,想到漩镜界那铺天盖地的禾禾草, 心志坚定如白澍, 一时也忍不住心乱如麻, 竟分辨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到底暾日坚持万载轮回十世所图是对的,还是他对于修真联盟的判断是对的?
到底哪一方才是妖族真正的归宿?
一时间,白澍竟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之中。
斩梧渊, 水汽朦胧之中, 随着那天地震荡的消失,参天巨木终于全然成形, 水汽悉数化作雾霁千道垂下,瑞霞明光令巨木熠熠生辉, 异象连连。
而后,在万妖高声恭迎、屏息以待之后,一声宏亮的清啼仿若撕裂黑暗黎明破晓般响彻天地,在这声清啼之中, 白澍竟是情不自禁身形一僵, 死死盯着那株参天巨木——
这一切、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由头晕目眩,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推测错了?!暾日在苍梧下恭迎的那位真的是妖族之主?!
巨木之巅, 一团炽烈火焰犹如太阳跃出般燃起, 大地上迎来般刹那一片光明, 这一刹那,便是白澍也头脑一片空白,循着本能,他几乎也是情不自禁跪倒在地,行了那五体投地的大礼,额头触在冰冷金阶之上时,他口唇喃喃道:“恭迎帝君……浴火重生!”
这一幕神转折简直叫杜子腾目瞪口呆,而他身旁萧辰却始终神情平静,就那样静静地看着那团苍梧之巅的炽烈火焰起伏明灭、好似有什么要从其中跃出般,哪怕远远望去也可以想像这团火焰的高温,因为这团火焰周遭,竟连空间都开始扭曲起来,可以想像,若非是苍梧这等圣物,天地间绝无第二处能够承载得了这般恐怖的火焰,萧辰眸光深处映着那明灭不定的焰光,不知是追忆还是憾然……终归只是一片波澜不惊。
“你的意思是,难道,妖族要指望这位复活的妖帝带领他们抵御冥魔?”杜子腾皱眉问道,而这一瞬间,他心中想的却是,如果妖族真有妖帝可以倚仗,那么万载前,明显妖族也是吃了冥魔大亏的,这位妖帝又在做什么,有这个能耐吗?如果妖帝当真有能耐抵御冥魔的话,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妖族沦落?!
若是、若是极其不幸,妖帝当真有这能耐的话……修真联盟又将如何自处?
这等万古前便立于种族巅.峰的大能,绝不是鸿蒙、暾日之流能够轻易应付的,萧辰,能够抵挡得下来吗?
再者,这位万载前便能统御万妖、疆域占诸界一半几乎无边无际的大妖,对于他们这的修真联盟岂能有什么好脸色,届时,对方会不会因为知晓他们与万妖军的前事而借机发难?
妖帝的复活……对于妖族或许是真的多了一方擎天之柱可以依赖托庇,可对于修真联盟而言,哪怕如今情形未能确定,也依旧是隐患为多。
如若一切负面猜测都为真,那么,杜子腾就不得不去思量修真联盟要如何应对。一时间,素来果断多智如杜子腾,都有些开始为先前将苍梧之籽与赤池之水交予暾日而有些后悔起来。
这复杂的诸多问题叫杜子腾不由再次陷入纷繁的推演运筹之中,可萧辰却是将道侣牢牢揽在怀中,那双即使看着苍梧现世妖帝重生亦波澜不惊的眼眸中流露出深深的纠结甚至不舍:“不要去想那些。”
杜子腾:?
萧辰只将下巴搁在道侣头顶亲昵地轻轻摩挲,以呢喃般口气道:“那些乱七八糟之事,理他们做甚。”
面对这道侣这罕见的犹如孩子赌气般的幼稚口吻,杜子腾不由自主地发现,啊,白澍还在这里……
然后他面上有些微微发热地尴尬吐槽道:“喂,这可关系到联盟未来……”却是没有推开道侣。
萧辰慵懒而不屑地轻哼一声,不知是没将联盟未来看在眼里,还是没将什么冥魔对于联盟未来的影响看在眼里,亦或是兼而有之。
一旁从地上坐起的白澍却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强行塞了什(狗)么(粮)到胃里,眼前这一幕叫他有点撑得慌,但奇异般的,面对如此“昏庸无道”全然不管组织前程的领袖,明明应该愤怒指责,他却莫名觉得先前那些纠结反复、自我怀疑悉数消失,甚至莫名觉得方才跪在地上的自己有点傻叉,趁着盟主与宗主黏黏糊糊个没完时,赶紧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正经,权当刚刚跪下的绝不是他,对于联盟,他还有是绝对信心的= =
一旁的寰埏&木棍:……
你当我们是瞎的哟!
杜子腾可不管白澍纠结反复的心情,他只戳一戳拥着自己的道侣:“喂,你当真不管,那复活的可是妖帝……”
不待杜子腾完,好似是要代萧辰解答杜子腾心中纠结的问题一般,不等苍梧上那团炽烈火焰中诞生出什么结果,一声清越的声响蓦然间响彻大地,而后——
一口大锅,啊,不,一口大钟从天而降,将那团火焰牢牢罩住。
这一幕叫杜子腾目瞪口呆,卧槽,这场景……好像民间那些起火的铁锅被锅盖一盖,什么火啊光啊的,消失得一干二净。
面对这变故,萧辰牢牢拥着自己道侣也不由微微蹙眉,冷下了面孔,他都如此,更何况苍梧之下的众多妖族。
一声愤怒的长啼之后,所有人竟看到一只燃烧着火焰的黑色大鸟愤怒地扇动羽翼:“尔等人族,背约在先,还敢阻挠帝君降临……欺人太甚!”
而后,那黑色的古怪火焰竟夹着滔天气势直直朝那口大钟而去!
那大钟在火焰喷吐之中,似是轻微摇晃了一下,随即,其上一道青色纹路略微亮起,青色光华若初月绽放,月华之中,青面覆甲的英武人族只是抬臂一挡,火焰便消弭无形。
不待大日轮回鸟再出下一招,那青面覆甲的身影竟由幻及真,一步踏实立在大钟之畔,冷哼一声道:“蠢货!冥魔之祸便在眼下,尔等分不清轻重缓急便罢了,此时竟还不辨是非、不识好歹!”
大日轮回鸟仰天咆哮:“钟奴,亦敢阻挡本座?!”
他身后,无数妖族化出原形腾空而起,汹涌妖气刹那弥漫当空,而那大钟之旁,却只有形单影只的钟奴一人,形势仿佛已经明了。
便在此时,天际,倏忽不知从何处而来无数流光,犹如流星奔腾般汹涌不休,好似星河突然开了口子般叫人惊疑不定。
而后,一个个或清越、或宏亮、或苍老、或妩媚的各异声音却夹着一样滔天的气势远远传来:
“青霞山王不二恭迎圣钟现世!”
“明灭居谢悟恭迎圣钟现世!”
“上虚清宫彻玄恭迎圣钟现世!”
“晓晴时雨蓝悦恭迎圣钟现世!”
……
随着这一道道声音,仿若为了映衬这覆天星钟的排场,华美异常的巨大画舫、如画般的青峰、悬浮不定的巨大宝葫芦、翻卷不休却随时可以将此界笼罩其中的绢纱一一浮现。
这一幕叫那些自万载前便传承有序的、对于上古时代略有所知的妖族们一个个变了颜色。
上古体修第一圣地,青霞山!
只凭好恶、不分对错,树敌无数却以一己之力横扫上古无人奈何的明灭居谢悟!
号称自人族始便已经存在的第一道门,上虚清宫!
与世无争却于上古前最后一战挺身而出的当世名门,晓晴时雨!
……
这一个个于万载前煊赫无比、甚至是妖族中都如雷贯耳的名门大派,明明万载以来音讯全无、叫他们以为早已经湮没于那场上古浩劫中……为何一个个,竟会在此突然显露形迹?!
看着苍梧之巅,那座古朴浑拙、大巧不工的青色大钟,一切忽然又都有了答案。
是了,人族的先天圣物——覆天星钟!
身为人族之中地位至高无上的先天圣物,此钟只在人族命运的转折关头露面,每一次此钟响起,皆关乎人族未来兴亡。
故而,无数人族大能在踏至大道巅.峰之时、甚至甘愿舍却己道、立下那等神魂大誓,甘为钟奴,以一己肉身精魂护佑此钟。
是了,若不是覆天星钟钟声所召,这些在上古浩劫中损失惨重、不得不封闭山门万载隐世不出以休养生息的上古名门,又怎会轻易出世、过问人间是非?
一时间,众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而面对这些气势滔滔的人族,要知道,这些俱是上古时便已经名噪诸界的名门,这与斩梧渊往自己脸上贴金、号称自己万载传承的“名门”可绝对不能同日而语!
万载之前那个时代的凶残不必多,大乘修士根本不是什么巅.峰战力,更不可能似当今之世这般顶尖修士凋零,竟至连人妖二族最大势力中都只有寥寥一二大乘的地步,能于那个时代脱颖而出的门派又岂是易与之辈!
要与这样恐怖的势力、而且还是数个这样恐怖的势力对峙,哪怕是追随暾日筹谋万载之久、号称拥有上古大妖血脉传承的万妖军嫡系也根本不够看,原因很简单,因为眼前这些出世的人族隐世门派在万载之前,便已经是与那等上古大妖齐名的恐怖门派!
祖宗辈的对上这些玄孙辈的家伙们,这不是随随便便以大欺吗?
可若叫暾日就此放弃,他又岂愿善罢甘休?!轮回十世图谋万载,多少心血,一路行来,他放弃了多少,又辜负了多少,明明帝君已然马上便可浴火重生了……只差这最后一步,不,最后半步,止步于此,他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更何况,幽冥之息已至,苍梧将将重生……还能否有下一次机会,谁也不知道。
无论如何,他是绝计不会放弃的!
大日轮回鸟黑色眼眸中燃起滔天烈焰,面对着眼前这般恐怖的敌人,隐隐有疯狂吞天之色,随即,他毫无犹豫仰天长啼,一轮妖丹犹如天地间第二轮烈日升起,汹涌黑焰犹如暴雨倾泻而出!
十世轮回万载图谋,帝君复生只在此刻,谁也不能阻挡!便是号称人族第一圣物的覆天星钟拦在面前也不行!
那倾泻的黑色焰火还来不及抵达覆天星钟、甚至是那钟奴之旁,便见那巨大的宝葫芦身形微晃,哧溜一下,竟是将所有火焰悉数吞入腹中,而不待大日轮回鸟如何愤怒,诸界山川长扇挟着镇域之威朝他当头砸下:“愚不可及!!!”
大日轮回鸟强硬地振翅而起,竟生生以肉.体扛起那无数界域山河镇压之威!沉闷的撞击声之后,地面当即淅淅沥沥下起一场腥红色的瓢泼大雨。
不待大日轮回鸟收拾伤势,一道悠扬轻纱卷着竟直直朝他妖丹而去,竟大有趁他病要他命的架势!
大日轮回鸟全然不顾自己伤势,黑色眼眸中闪过决然之色,竟是直直振起羽翼,祭出妖丹,此时,那妖丹上燃起墨金二色交织的古怪妖纹……那轻纱仿佛吃惊般地止住前进:“燃魂术……大日轮回,果然名下无虚!”
那柄山川纸扇对这一幕不过嗤之以鼻:“既然想送死,本座便成全于汝!”
那柄原本不过张开到四五分的纸扇竟是缓缓张开,上面的界域山河仿若要活过来般,威压千重,便要朝着燃魂抵御的大日轮回鸟而去!此扇若再次压下,旁边又有那轻纱等人族至宝虎视眈眈,暾日必将再无幸理。
便在此时,一道冷哼远远而来:“欺负辈,你们人族当真以为我妖族无人?!”
磅礴妖气夹着晶莹之光激射而至!
只是一道光而已,竟是在那面纸扇上留下一线孔洞……威压千重的山河之势竟为之一滞,便是一旁的轻纱、宝葫在这等犀利的气势面前亦不由一顿,好似有些忌惮起来。
随着这道光,一个巨大晶贝缓缓浮现,晶贝之上,重眸妖族侧卧于晶莹珍珠铺就的美人榻上,自有妖侍为他捶腿按肩、喂上妖果,这等人间帝王的奢靡架势……杜子腾只觉得辣眼又似曾相识,然后古怪地朝萧辰道:“……这是那个我们在越明界遇到过的泽亦妖王?”
不等萧辰回复,一旁的寰埏已经津津有味的道:“不止他呢。”
杜子腾看过去,不知何时,这颗包子旁边又戳着一根木棍,最令人发指的是,这两个器灵身后有板凳、身前还有瓜子灵酒……真是好一副看戏的架势。
看着那个在苍梧之巅牢牢镇着妖帝,面对人妖两族的大阵仗,雄浑身形却连晃动都没有,身周钟奴牢牢护卫左右的堂皇圣物,再看看自家这两只板凳瓜子灵酒的器灵,杜子腾不由牙疼道:“我,你们俩不能有点追求,看看人家覆天星钟,再看看你们,不指望你们那么牛逼吧,好歹学习学习啊……”
好像被杜子腾这句话戳到了什么痛处,这一瞬间,这两只素来无法无天、油盐不进的器灵居然像是被施了什么定身术一般,欢快嗑瓜子看戏的身形都僵在了原地,然后这两只缓缓回头,看向杜子腾,都透着一模一样的……哀怨。
杜子腾:“难道我错了吗?就算装逼,你们也要有个装逼的样子吧,你们现在这模样,是装不了逼的,当然,我也没你们一定奔着什么人族第一圣物那种标准去,可是,器灵也得有个器灵的样子吧,不端庄大气成那样儿,但看看你们现在,瓜子饮料都出来了……看看人家,还有大能愿意立誓为奴为仆供其驱使,什么是差距,这就是差距!知道差距并不可怕,关键是要弥补、要追赶啊……”
杜宗主这番纯属因为看不下去器灵整个跟吃瓜群众一般看戏姿态的苦口婆心只叫他的道侣心中升起好大一串省略号,实在不知该如何向杜子腾解释,差距什么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大。
而真的知道部分真相的白澍眼泪掉下来:……
宗主真是到他心坎儿里去了!明明漩镜塔万载前是与那什么覆天星钟齐名,也不差什么的啊啊啊啊啊!
再看看万载间的待遇,一个孤苦伶仃在世界里落满灰尘破败不堪(白澍第一印象里那个寰埏,寰埏:并不,谢谢!),另一个呢,人族诸多大能甘愿为奴为仆任其驱策,还不知道在哪个洞天福地里作威作福地温养滋润着呢!
再看看万载后的待遇,一个依旧默默无闻地蹲守在世界里,另一个呢,横空出世威势不减,自有无数人族上古大派愿为其马前卒!
这差别待遇简直闻者心伤,听者泪流,可寰埏还自己搞了个板凳瓜子灵酒,非但不以为悲,反倒这般乐在其中,简直叫白澍心中悲伤逆流成河!
而寰埏心中只有一句“灵艰不拆”想喷到杜子腾脸上,但是看了看牢牢揽着道侣的萧辰,寰埏头顶十八个褶子犹如漩涡般张开又收拢,呼哧呼哧半晌之后,它以一个先天器灵的绝世休养告诉自己:不气不气哦,它可是最英俊无敌可爱美丽诸界第一无人能比的漩镜塔器灵!毕竟,主人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道侣,要是压成渣渣就木有了!
木棍只是怜悯地看了包子一眼,头顶几片叶子低了低,竟是以素来最宝贝的叶子拂了指寰埏,权作是安慰了。
杜子腾:……
到底是眼前这个世界有问题,还是他有问题,难道两只器灵坐在一起嗑瓜子喝灵酒看戏才是正常的???
面对自家器灵与自家道侣间一触即发的战争,萧辰面不改色地道:“……妖王来了六个。”
好一招转移话题。
杜子腾……自然成功地被转移了视线!
六个?!怎么可能?!
当世能称妖王的,白澍算一个,泽亦算一个,万妖军中还能有几个?一下子出来六个?!
一道又一道磅礴妖气出现,原本面色轻松的白澍越看越吃惊:“这些妖王……我全都不识!”
杜子腾看着白澍,更惊讶了。
怎么可能!白澍身为妖王,当初被暾日拢到麾下时,对于万妖军那些核心人物自然都是见过的,泽亦妖王因为地位尊崇对于暾日的命令可有有无,甚至在万妖军中他连同麾下势力都一直只是游.走在边缘,但白澍好歹是知道这么一位存在的,但眼前这一个又一个出现的……他确实都不认得!
可是这一个个大妖身上惊人的气势又不容错辨,一个个确实都是妖王!那恐怖的气息,只在白澍之上!
杜子腾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妖族怎么可能还藏着这么多妖王?”
如果真有这么多隐藏起来的实力,当初人妖两族大战,好了,不提两族大战,就当初暾日力压修真联盟想强力夺取苍梧之籽时,只要把这六妖王的版面一摆,就是杜子腾再如何不情愿,一边是修真联盟大局,一边是颗于联盟无足轻重的苍梧之籽,再如何咽不下这口气,恐怕杜子腾也不得不考虑低头的。
又怎么会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局面出现!
或者更应该这样讲,如果有六大妖王坐镇,人妖两族大战,根本不必,直接先把鸿蒙捉起来吊就行了!
不,或者还应该讲,明明有六大妖王在世,妖族到底是怎么在周天诸界沦落到那种被人族压迫的凄惨地位的?
杜子腾心中的疑问简直越来越大。
事实上,看起来对六大妖王的存在并不知悉的,并不只是白澍一只妖,被妖王们从人族的包围中彻底解放出来,看起来,大日轮回鸟整只鸟看起来也是有些懵逼的,好像不明白突然之间怎么回事,自己一方就突然多了这么多强援。
方才那一瞬间,泽亦的出现就已经令暾日十分惊讶了,要知道,泽亦仗着自己资格老、地位高,在万妖军中我行我素,以致于暾日在许多计划中都未将他列入其中,在他看来,不可掌控的力量还不如一开始就完全不考虑。
可以,泽亦愿意在这种关头站出来挺他,暾日就已经觉得是意外之喜了。
他原本还顾虑,哪怕算上泽亦,他们要力杠人族众多隐世门派也依旧称得上是勉强,可哪知幸福来得这么快,竟有六位大妖先后挟着强横妖息一一出现!!!
或许,对于这六位妖王的身份,他麾下那些妖族们更有发言权——
“老祖宗!”一只六耳十二牙的白象忽然惊呼出声,然后他毫不犹豫朝着那个胖墩墩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妖扑通跪下,连声音都开始颤.抖:“您、您竟然还在世上!曾祖爷爷告诉我您在万载前便……”
那看起来十分好话的大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眯眯地道:“养伤的时日长了些……”然后他仔细地看着底下那只白象,恍然大悟道:“你曾祖爷爷是不是那只屁.股蛋子上生了金色妖纹的象,哎哟,连重孙儿都有啦!怎么没见他呀?”
白象一副想哭又想笑的模样:“曾祖爷爷百载前方才离世……”
大妖只平静点了点头便算是知道了,好像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在他漫长妖途中也不过是平常,问上一问便已经是极限,直到此时,原本对他只觉得亲近的白象才悄然发现,大妖便是大妖,那种漫长光阴堆积起来的、对于平凡喜怒哀乐的淡漠森然当真令人望而生畏。
类似这般认出祖宗的,不只白象一个。
也有妖王好像并没有什么族裔在此,只是冷漠看着眼前一切:“哼,都是什么玩意儿,不过万载光阴,辈们已经沦落至此了?”
他们中更有大妖一脸怔愣,混杂着啼笑皆非的沧桑:“一朝出关,我……竟也成了妖王?”
……
看到这等众妖百态,杜子腾皱眉道:“难道,这些妖王……都是万载前幸存下来的?”
这样一来,便也解释了为什么白澍一个也不认识,这些妖王都是万载前的老牌妖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未曾在诸界中出现,根本没参与万妖军那点闹,白澍又怎么会认得?
而今日,会有这么多隔绝于世的大妖出现……杜子腾复杂目光看向苍梧之巅那高高在上的青色大钟,恐怕也与这覆天星钟脱不开关系吧,一声钟鸣,竟惊动如此多不世出的人妖二族大能,确实无愧人族第一圣物的名头。
而杜子腾身旁,寰埏的包子脸上一脸冷漠。
木棍想朝自己愚蠢的主人解释什么,终于还是在一旁安静如鸡,毕竟,看到主人脸是多么的喜闻乐见呀!尤其是在主人越来越牛逼、被脸越来越少见的时候!
面对如此多的大妖,暾日只觉得这是天道不负妖族万载族运,他深吸一口气,只朝这些妖王行了一礼:“多谢诸位殿下前来。”
然后他远远朝着人族隐世门派的方向道:“今日我妖族苍梧复生,即将迎回妖帝陛下,不论何人,挡在我妖族面前,便是与我妖族为敌,谁敢阻我?!”
万妖军那些辈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方才诸多变故,眼见马上要迎回帝君却偏起波折,突然冒出那样多的人族大能,但现在有这么多祖宗辈的妖王现身为他们撑腰,看他们谁还敢拦?!
人族那一方静默良久,六位妖王,不,算上泽亦,是七个。并非不能与之为敌,而是,他们这些隐世门派之所以闭世不出,便是避免与尘世产生纠葛,为了彻底地保存实力,特别是巅.峰战力。
万载前那场浩劫不得不,便是号称有人族起便有传承的上清虚宫想起来也不由后怕,那是几乎传承断绝的恐怖劫难,如果不是当初他们当机立断遁入时涧远远隐世,现下世上还有没有上清虚宫还两,那一场浩劫中,他们见过太多名声赫赫的惊才绝艳之辈犹如凡间猪狗般,死得悄无声息,成为诸多被遗忘的姓名中一个,他们周遭亦有太多亲友湮没凋零。
与七个妖王级别的大妖交手,不是害怕,而是到底有无必要。
如今,人族已经衰落至此,任何折损俱是巨大的损失,如无必要,少启战端。
至于先前力压暾日,在这些人族大修士看来,可以轻易碾压的,不是“战”,不过是遵照圣物的意志,顺手收拾一二罢了,又于人族不会有什么影响,何须多虑。
不过现在情势变化,自然需要权衡。
很快,仿佛知晓他们的顾虑,青面覆甲的钟奴站了出来,只远远瞥向六大妖王了一句话:“圣物有言令吾代传予诸位:岂知钟下复生的,是妖,还是魔?”
短短十二字,石破天惊也不过如此,六个大妖,不,算上泽亦、暾日,有一个算一个,个个变色。
知道覆天星钟的意思已经传到,钟奴更是多补充了一句:“诸位都是见过万载前景象的,彼时有人可顶天立地……天道尚留一线生机,万载之后,还有谁可再为苍生再争取一线生机?不需圣物多言,若是执迷不悟,浩劫再临,后果如何,诸位自可决断。”
六位妖王自此对视一眼,竟是泽亦率先后退百丈,甚至直直退到了此界界域边缘,袖手不管的姿态已经展露无遗。
而六位妖王中,更有无牵无挂的两位与泽亦一般,转身便撤,没有丝毫停留。
剩下几个,那位象族妖王径自向暾日道:“大日轮回,方才已从辈口中知汝不易,为我妖族筹谋万载,毕路艰辛……可汝亦需知,若真为妖族长远筹谋,浩劫一事,不可再有!否则,帝君牺牲又有何意义?”
暾日却立在原地,沉默不答,仿佛在以沉默无声抗辩。
这位妖王亦摇头不再多劝,只朝自家儿孙道:“尔等与我走罢。”
白象一怔,看向身形笔直孤立的大祭司,忽然间,自曾祖起经历的那些种族往事涌上心头,竟叫他面对着神灵一般的祖宗亦大声道:“老祖宗,我不走!”
象族大妖蹙眉,当今之世,后辈子不只是修为平平,甚至连心性都敢如此目中无人了?!
面对大妖如渊似海的眼神,白象才心中一悸,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反抗一位妖王的意志,他不知为何,看向大祭司笔直站在那里的身影,看向那上刺苍穹下入深渊的参天巨木,忽然生出无限勇气:“……老祖宗,您或许不知这万载间我们是如何过来的,我们这些妖在人族的地界,没有身份,没有妖气,苟延残喘全无尊严,是,我们修为低微,不知道上古前的祖宗荣光,令祖先蒙羞,心中有愧……可是,光活着,就已经十分不易。是大祭司叫我们知道,原来,我们还有可以去改变、还有可以去努力之事!除了碌碌活着,受人族奴役,我们……也可以恢复妖族的荣光!您看那苍梧复生,不正是我们努力实现的奇迹吗?!我们不知道什么上古浩劫,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我们只知道,相信大祭司,只要帝君归来带领我们,便不会再有那样的日子,不用再向这些人族低头!”
这番话,出了太多万妖军的心声,万载间,他们这些妖族血脉相传间,传承的,与其是什么上古荣光,不如是这些一番相信暾日、相信终有人会带领他们踏出深渊的光明未来的信念!
六位妖王终是悄然退却,而暾日身后,这许多妖族此时哪里不知道局面的危险,以大祭司的隐忍智慧都未能预料到人族那覆天星钟突然横插一脚、还有如此多的恐怖隐世门派参与其间、七位妖王皆不愿插手……今日之局,恐怕难以善了!
这等明悟非但不能叫他们心生退怯,反倒燃起熊熊战意来。
暾日大祭司面对强敌如林都敢燃魂应敌,他们又有何不敢?!他们并非人妖两族大战前线那些炮灰妖军,诚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一样生长在妖族没落、饱受人族奴役的黑暗世代之中,可是,血脉中流淌的记忆清楚地告诉他们,万载前妖族的荣光与骄傲,对于自由的向往,那样深切地印入骨髓——
帝君即将归来,妖族即将回到那个时代,谁也不能阻挡,斩梧渊斩梧盟不行,眼前这些人族强大的隐世门派不行,覆天星钟也不行!
妖王们不愿应战,那便他们来战!
随着第一声激越的歌声响起,仿佛穿越万载光阴,山川大地之上,苍梧之巅,好似又见无数在大地上自由奔腾、无数在界域间自由翱翔的身影,越来越多的歌声加入其中,那是自由的、奔放的、一往无前的声音,谁也不能阻挡!
随着这歌声响起,便是远远观战的白澍,亦情不自禁觉得身上妖血沸腾,好似烙印在神魂深处的战意蓬勃叫嚣,要将拦在眼前的一切阻碍悉数踏平在脚下!
随着这歌声响起,那些万妖军中的妖族,不论修为高下,一个又一个,幻化出原形,周身竟奇异地燃起与暾日一般的火焰——竟也是这般不要命的燃魂之术!
可是,这火焰燃起之时,不知是否杜子腾的错觉,那歌声愈加沸腾激越、竟穿过重重界域,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一般,奔腾、呼啸、一往无前!
然后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这是……猎歌。”仿佛求证般,杜子腾侧头向萧辰看去,只见他的道侣抿紧了嘴唇,剑眉星目间流露出极少见到的真正凛冽,很危险,危险得好像剑修那把嗡嗡震鸣着、随时要飞出去的长剑!
可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萧辰的双臂也依旧牢牢地揽住自己的道侣,好似即使是情绪最为沸腾之时,亦不忘时刻牢牢锁住自己道侣。
杜子腾心神早被那战局牢牢牵绊,面对人族第一圣物出手阻拦暾日,他本应乐见其成,毕竟,虽隐世门派纷纷出世会给未来诸界的局势再次带来诸多变数、给修真联盟带来更多挑战,但眼前,只要能拦住妖帝复生,迫于眉睫的危机便可以缓上一缓,但不知为何,杜子腾心中却是纠结得厉害,尤其是再次听到这猎歌响起,这么多妖族燃魂御敌之时,便是远远隔着界域,他亦不免感到其悲壮。
亦在这一瞬间,仿佛被这猎歌吸引,寰埏圆圆的包子身上,竟是燃起金色的光点,就好像,神灵在回应子民的祈愿般,悠远、神圣、强大、悲悯,竟叫方才还教育它的杜子腾都不由怔在原地,屏息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