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焦冻开口之后, 大家都不话了。只拿隐晦的视线去偷瞄站在空白区中心，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高桥秋子。

    这个沉寂中掺杂着人心浮动的局面持续了好一会儿, 在高桥秋子的意识里大概过了一个世纪还有剩。

    然后忍足侑士终于完了他那个漫长得惊人的电话。

    他一手拿着屏幕还亮着的手机, 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走回来。视线先是往场中央一瞟, 没去管脸色苍白的高桥秋子，而是转到了川茜面前。

    川茜的面色没有比高桥秋子好看几分, 还是被上理提醒，迷茫地抬头意识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

    “川学妹。”忍足侑士开口的声音很温和，仿佛是怕吓着她。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轻声出了一个迹部景吾那边刚刚查到的消息。

    “木村学妹没有死。”

    方才站出来揭穿“真相”的怒斥似乎耗尽了这个瘦弱的女孩子的体力和勇气，川茜茫然地抬头看着他, 似乎还没有从巨大的悲恸中回过神, 眨了两下眼睛，半晌才找回来一句话, “……你什么？”

    “我，木村学妹没有死。”忍足侑士耐心地解释，他那张花花公子气质的俊脸此时显出了十足的亲和力，诚恳又可靠, “那位学妹的确出了些事，但不是有生命危险，她受惊过度了，一直昏迷不醒，现在还在医院里。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肉体上的伤害。”

    “熏，没有受伤？”川茜仿佛听不明白一般低声喃喃。

    忍足看着她点点头。

    “不可能！我亲眼看到的……”

    女孩子似乎重新提起了气, 但高声质疑的声音只喷薄出一半就戛然而止，她的视线猛地集中到放到面前的手机屏幕上。画面里的人的确是她的朋友，木村熏，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黑发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静静沉睡着。她旁边还放着一台检查心率跳动的仪器，从波峰到波谷的变幻十分平稳。

    “这是医院的监控，我刚刚让迹部给我发过来的。”

    忍足侑士松开手，任由川茜夺过手机死死盯住屏幕。

    轰焦冻看了表情激动的女孩一眼，复又望向忍足，“怎么回事？”

    “把仓库钥匙借给高桥学妹的那位老师觉得不对劲，他担心出什么意外，第二天早上特意来了一趟仓库，发现了昏迷在里面的川学妹和木村学妹。”

    “两人被送进医院之后，川学妹当天就醒了，木村学妹却一直处于昏迷中。这件事传出去毕竟影响不好，所以校方封锁了消息，没对外透露。”

    轰焦冻：“木村熏家里的人没有意见吗？”

    忍足侑士露出一个苦笑。

    “木村学妹的家里条件不好，因为高桥家承诺了帮忙治疗，还付了大笔的钱，所以她家里人也没再追究。”

    辉月愕然地从手机上收回视线，“没追究？”

    迎着她不可思议的目光，忍足勾了一下唇，有些无奈也有些讽刺，“据她家里还有个更受重视的弟弟。”

    “……”众人陷入沉默。

    “轰学长。”似乎终于确认了监控里的人是真的，川茜抬起头，目光茫然，“薰在这里，那我看到的是什么呢？只是半途做的噩梦吗？”

    在场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辉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这时候，一声尖利的吼叫忽然刺破满室安静，“你当然是在做梦！”

    川茜浑身一抖，众人觅着声音扭过头。

    高桥秋子站在以她为中心的空地中央，面目狰狞地瞪过来，她几乎已经失了风度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你就是个神经病！居然梦到我杀人，还以为是真的？！我看真正想杀人的是你才对吧？你自己不敢动手所以在梦里推给我对吧？！”

    “不，不是……”川茜脸色霎时间白了，虚弱地开口解释，“我没有想要杀薰……”

    然而高桥秋子完全没有理会她，扭头又转向了方才退后的其他人，“还有你们！居然会相信这个神经病的话，你们的脑子里都是狗屎吗？！”

    众人尴尬地互相对视，终于，一个平时和高桥秋子关系比较好的女孩子站了出来，讪笑道，“不是这样的秋子，我们刚刚只是忽然被吓到了。我们当然不会这样想你……”

    “啪”地一声，高桥秋子直接开了她伸过来的手，冷笑道，“别装了，我算是看透了，你们一直都是这样想我的吧？”

    突然被人误会杀人，自己的朋友还没有一个愿意相信她。嫌疑洗清之后高桥秋子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中，她恨恨地瞪着面前的人，目光像是在看仇人。

    “你们都是傻子吗？我真要杀人何必自己动手！反正这些贱民这么蠢，稍微逼一逼自己就会去自杀了。就像那个死在这里的野真纪一样，呵，她们有什么资格让我脏了自己的手？！”

    辉月和轰焦冻同时皱起眉，忍足侑士推了下眼睛，音调有点冷，“高桥学妹，慎言。”

    激动的高桥秋子身体僵了僵，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扭过头。她不敢对他们几人怎么样，转而又把矛头对准了刚刚指认她的川茜。

    尖利的女声回荡在老旧的仓库里，和夕阳的余晖一起沉入地下。

    “我得不对吗？野真纪不就是蠢得自己自杀了吗？”她恨恨地盯着被辉月揽在身后的川茜，眼瞳中是浑浊的恶意，“你怎么没有跟她一样呢？”

    川茜涨红了脸，“不，不准你这样真纪姐！”

    “呵，你难道想她不蠢吗？我堂兄只不过是和忍足学长了个赌，她还真就上勾了，外表三贞九烈，实际上内里也不过是个浪荡的婊子！”

    轰焦冻和忍足侑士同时皱眉冷喝，“高桥秋子，闭嘴！”

    这时候，辉月忽然回头看了看，一阵不知从哪儿来的冷风让她双手环起肩，感到不太对劲地敛眉，“影山，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她的话音刚落，影山茂夫忽然抬起头，“啊。”

    菅原辉月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去，微微怔了怔。飘飘洒洒的雾气从天而降，仿佛只有顷刻之间，周围的视野全部被雾气覆盖。

    辉月条件反射地去拽身边的人，伸手却捞了个空。

    她微微一僵，环视周围，视线所及之处全是漫天白雾，周围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影山？轰君？上理？”

    没有人回答。

    .

    菅原辉月的意识好像回到了自己时候。

    很很，还睡在摇篮里，本该没有记忆的时期。

    周围是怪兽一样的阴影，黑暗中一双双眼睛看着她，眼睛的主人善恶不明，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在黑暗里。

    “啧，真弱。”

    “太弱了。”

    “妾身可不想要这么弱的主人呢。”

    “呵，干脆吃了算了。”

    “……”

    “嘻嘻，嘻嘻哈哈，吃掉吗？要吃掉她吗？”

    “吃了吧，吃了吧！”

    “……好饿。”

    还是个婴儿的辉月本能地察觉到了恶意，她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婴儿唯一能够做的反抗，“哇哇”大哭起来。

    “啊，哭了呢。”

    “嘻嘻，哭起来看着更好吃了……”

    “嘻嘻，嘻嘻嘻……”

    婴儿在摇篮里哭得更厉害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始喘，直到一双温柔的手把她抱了起来。

    “啊，宝宝又哭了，怎么了，是饿了吗？”

    孩子不会话，拒绝了喂食，继续哭个不停，年轻的妈妈一边轻轻拍着她轻哄着一边急得团团转。

    “永之，你快来看看，宝宝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另一双筋骨分明的手伸过来把她抱了过去，手的主人有条理地先看了看她的舌头，然后检查了一下尿布。

    “不像生病，也没有尿床。”清朗的声音镇定而条理分明，但话间依稀透出了一丝隐藏得很好的焦躁，“是哪里不舒服吗？”

    “永之，我们再去医院检查。”

    然而检查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婴儿一离开人就哭，怎么哄都没有用，年轻的夫妇几乎被折腾得患上精神衰弱。

    爸爸妈妈还有这样焦头烂额的时候啊。

    辉月迷迷糊糊地想，她仿佛处于一个上帝视角在观看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意识还处在一片混沌，不知不觉地跟着画面继续往前。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但年轻的夫妇即便这样也没有责怪更没有放弃自己的孩子，婴儿一离开人就哭，干脆时时把她带在身边。

    “雅子，我觉得，辉月是不是因为个性萌发的原因？”

    “是这样吗？我就宝宝一直是个乖孩子的。一定很辛苦吧，不怕不怕，妈妈陪着你哦。”

    那双温柔的手把她抱了起来，声音的主人轻柔地哼起摇篮曲，团缩在她怀里的婴儿抽噎了一下，终于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