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很显然我是在做梦
她应该是在做梦。
菅原辉月站在陌生的街道上, 面前是天崩地裂的末日一般的场景。高楼从顶端开始破碎,人群哭喊奔逃, 车道上奔驰的车辆像被点着了尾巴的公牛, 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 十分钟内凑出四起连环车祸。
刺耳的刹车和碰撞声跟人类极度恐惧之下的尖叫混在一起,像一出经典末日电影的背景音乐。
辉月仰起头, 发现从顶部坍塌的高楼还没有等到碎裂的石砖落地,已经开始虚化碎裂成四散的光点。就好像虚拟世界中那些倒塌的建筑,被从后台删除掉了数据,于是连个残骸都没有就破碎成了虚无。
她忽然有种明悟,这个世界要毁灭了。
因为它已经被自己的创世神抛弃了。
高楼倒塌, 地面龟裂, 人群哭喊奔逃,唯有她还站在原地, 像整出末日逃亡中的唯一异类。
这是……梦吗?
人群拥挤的街道上,一个和父母走失了的女孩抱着布娃娃哭着掉眼泪,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只看到一双双往前奔跑的腿, 没有人停下来看她一眼。
她无措地停止了哭泣,张了张嘴,“妈妈……”
下一秒,她被从身后冲过来的人挤倒在地,身体碰到地面的瞬间,像掉到地上的琉璃, 顷刻间碎成了光点。
以她为中心,十米范围内的所有人同时动作一僵,像一段老旧摄影机放出来的影像卡带,闪动几秒后,全都碎成了四散的雪花。
眼前人群拥挤的街道顷刻间被清空了一段,菅原辉月愕然地抬头望去,穿过散落在阳光中的光点,她忽然看到之前被人群阻隔的街道对面,和她正好相对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一个和她同样和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人。
对方似乎也微怔了一下,然后在看到她的瞬间,猛地睁大了眼睛。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场景一样,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错愕,然后眸光倏然一利,用命令的语气冲着她大吼道,“站在那里别动。”
菅原辉月本来也没算动,但对方的语气让她有了一丝好奇。听起来仿佛是认识她,并且曾经在茫茫人海中试图寻找过她又怎么都找不到一样。所以在骤然见到她的一瞬间,露出了那种意外与错愕交加的复杂表情,仔细看甚至还有一丝恼火。
像再次见到了家里不听话地跑出去玩的猫,一走就走丢大半年,然后在某个陌生街头忽然跳出来。
在辉月彻底研究透对面那位褚色发色的帅哥的表情之前,她听到了从天空坠下的风声,有什么巨大的物体掉了下来即将砸在她所处的这片街道上。
她条件反射地就要往旁边跳开,但是身体刚刚动弹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答应了人家的“站在这里不动”。迟疑的片刻间,头顶上的坠落物已经携着猛烈的风势砸了下来。
完球,希望这里真的是个梦吧,否则这种死法也太悲催了。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冒出头,她忽然被扑过来的人按在了怀里,古龙水的味道和压下来的风一起涌入鼻间,对方褚红的发尾压着雪白的衬衣领口伴随衣领下一截白皙精致的锁骨一起闯进眼帘。
坠落物在身后砸出巨大的轰鸣,溅起飞溅的气流和烟尘,辉月被人抱在怀里擦着撞击的边沿滚到一边。对方落地时一手护住了她的脑袋,在半空中敏捷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垫在了她身下。
耳膜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巨大撞击留下的回响,她整个人都被刚才瞬间飙高的心跳带得晕晕乎乎。黑发少女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方才落地时她的鼻梁撞在了对方的胸膛上,疼出了点生理性的泪花。
她有点茫然地爬起身,抬头,近距离看清楚了自己这位救命恩人的脸。
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他的眉心微皱着,脸部的轮廓线条精致到奢侈,却丝毫不显女气,反而有种锋锐与危险并存的帅气。
这位无论从衣着上还是气质上都十分黑手党的帅哥单手环住她的腰,拧紧了眉看着她,在她茫然的视线中缓缓开口,“你……”
下一秒,天旋地转。
周围所有建筑连同天地一起崩塌,辉月感觉到自己倏然被人抱紧了,然后连带着抱着她的人一起,两人同时往下坠落。
绵延的失重感,让人有种即将坠入深渊的错觉。
.
菅原辉月猛地睁开了眼睛。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进来半室斜光,窗台上的白色郁金香静立在阳光里,翠绿的叶尖滚下一滴晶莹露珠。
她茫然地从床上爬起来,盯着窗台上的花瓶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扭头四顾。
周围的环境有点陌生,是她家位于东京的一栋不常住的房子。之前她父亲到东京出差,把一份文稿落在了这里,辉月因为跟上理约好了逛街,所以这周末过来了一趟顺便帮亲爹把文稿带回去。
但是,很奇怪。
她低头看,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战斗服,雄英专属的支援公司出品,她妈妈雅子亲自设计,改良款的振袖,兼具了美观和实用,她当时拿到手时是很喜欢的。
但是她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喜欢到穿着它睡觉的地步,特别是这是在东京的房子,她明明没有把战斗服带过来。
辉月沉默了几秒,缓缓挪下了床,走出房门。
整栋房子空荡荡的,虽然扫得很干净,装修布置也很眼熟,但是明显没有多少居住的痕迹。
她茫然地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家里转了一圈,没有在书房找到那份应该被落在那里的文稿。
明明周围所有熟悉的信息都在告诉她这就是她在东京的家,但是不知为何辉月身处这里时感觉到了一种浓浓的违和感。
……有哪里不对。
她在客厅僵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了父亲的电话。听筒中的声音“嘟”了一会儿显示拨通,在确定这一点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菅原永之那边似乎正在忙,电话直接转入了语音信箱,她爹的声线被电流过滤了一遍,因而显得有些冷冽。
她微微安心地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收拾整洁的茶几,干干净净的,没有经常性搁在桌面的时尚杂志,没有随意扔在桌角的遥控器,没有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发卡和常年放置的果盘。那种找不到头绪的违和感又升了起来,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焦躁,莫名的排斥感让她不想在这栋房子里多待,干脆拿着手机和钱包起身出了门。
人的思维有时候就喜欢往死胡同里钻,当脑海中冒出什么疑神疑鬼的猜测时,此后的一切求证行为,似乎都在为这个猜测提供佐证,直到把它变成“真相”。
菅原辉月觉得她现在似乎就陷入了这个怪圈。
哪里都不对劲,门口的花盆不对,陌生的楼道不对,连电梯里贴着的大幅广告她似乎都不认识了。
她仰着头望着广告上那个陌生的姣好面孔发呆,看气质这人似乎是个明星,然而她在脑海中完全找不出关于他的任何信息。
电梯行到六楼时缓缓停了一下,电梯门开,一位牵着狗的老奶奶走了进来。毛茸茸的萨摩耶十分活泼,一进门就开心地仰起头朝她“汪”了两声招呼。
老奶奶和蔼着量了她两眼,搭话道,“你是新搬来的住户吗?”
狗狗毛茸茸的大脑袋热情地往身上蹭,她一时应付得有点手忙脚乱,听着这句问话下意识回应道,“不算吧,只是很少来这边的房子住。”
“原来是这样啊,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老奶奶轻轻拽了一下狗绳,示意狗狗收敛一下过剩的热情,朝她歉意道,“这孩子见到漂亮的姑娘就容易激动,吓到你了吗,抱歉啊。”
辉月闻言低头,白色的萨摩耶正摇着尾巴仰头看她,温润的眼眸亮晶晶的,她看着狗狗天生的微笑脸不由得也跟着笑了,“不,没有,它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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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区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大街上人流如织。虽然是周日,依旧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夹着公文包行色匆匆地在人行横道上走过,显然是在休息日都不得清闲,让人忍不住为社畜这一广大受压迫阶层掬一把辛酸泪。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似乎没什么两样。
因为到这边来的次数不多,辉月对附近并不太熟悉,出了门也不知道去哪儿。满腔迷茫的情绪在路过楼下的便利店时被门口冒出来的冷气一冲,蓦地清醒了一下,她想了想,调转脚步走了进去。
随意挑了些零食和速食品扔进篮子,辉月心不在焉地也没注意自己拿了些什么,到收款台前付了钱,又拎着袋子在便利店的收银姐姐“谢谢惠顾”的声音中走出门。
道路两边的榉树在步行道上投下斑驳的树影,阳光从高楼和绿树间倾泻下来,辉月踩着步行道上彩色的砖石往前走,心中没来由的焦躁始终萦绕不去。
直到她在路过某个巷子,于恍惚的臆想之间,忽然被巷口的风送了几缕淡淡的血腥味到鼻端。
她漂浮在半空中的魂魄骤然被这点血腥拉回现实,脚步下意识一顿。她停在原地,缓缓转过头,目光穿过巷口过亮的阳光和被光线衬得格外幽深的阴影,模糊捕捉到巷子深处那个比阴影还要深的轮廓。
她站在原地停顿了两秒,抬歩往里走。
细微的喘息声伴随着血腥气越来越浓,坐在阴影里的人很显然已经发现了她的靠近,但是他单膝屈起靠在墙面上半阖着眼,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辉月最后停在了距离那人两步远的地方,往前是被对方腰腹流下来的血侵湿的泥土。她就站在那一片暗红色边缘,心翼翼开口发问,像是生怕惊动了里面那个受伤的猛兽。
“那个,你好像受伤了,需要帮助吗?”
里面的人像是没看到她一样,没有一点动静。
辉月于是默默掏出了手机,119三个数字刚刚暗下两个,一阵劲风忽然袭来,她的手腕猛地被人捏住,巨大的力道将她撞在墙面上,带着血腥的冷冽气息把她整个人笼罩进去。苍白的手腕擦着她的侧颈按在身后的墙面上,面前人精致而没有血色的面孔压下来,沙哑的声线中带了一丝杀意,“不准报警。”
“啪嗒。”辉月的手指一松,刚入手不久的手机滚到了地上。
她顾不上心疼,盯着面前人的脸愕然睁大了眼睛。
从巷口洒进来的阳光照亮了他半边侧脸,搭在挺直鼻梁上的褚红碎发被汗水沾湿了发尾,沁出点赤红如血的颜色,因而显得浮着冷汗的脸颊愈发苍白。然而他冰蓝色的眼瞳中含着抹锐利的光,将病态的虚弱感一扫而空,反而显得气场格外地强势逼人。
这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比辉月在电梯里看到的广告上的明星要好看十倍。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辉月半个时之前还见过,在她那个天崩地裂的末日主题的噩梦里。
只不过她在梦境中见到的那人明显是一位气质成熟沉稳的俊美青年。而面前这一个,大概还只是他十五六岁时的形态。
……我觉得我的梦大概还没醒。
望着面前人冰冷锐利的眼睛,菅原辉月冷静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