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香殿内，宫女见天色暗了下来, 赶忙把烛火都点了起来。贤妃斜躺在榻上, 脚下松松垮垮搭了一床锦被。这时，一位内侍门外进来，对着贤妃行了个礼, ：“娘娘, 皇帝去了静美人处。”

    贤妃睁开一双妙目, 看了内侍一眼, ：“知道了，下去吧。”内侍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贤妃慢慢地起身，丫鬟服侍着她坐了起来，往脚下塞了一个脚炉，又把手炉递了过来，然后又把贤妃自己调制的香饼捡出来一块，用火点了，放进香炉里。

    贤妃畏寒, 手炉脚炉都比旁人用的时间要早, 偏又不喜欢那烟气，每年都要自己调制熏香备着。宫里积年的内侍, 鼻子灵的，大老远闻着味儿就知道贤妃娘娘来了。

    贤妃抱着手炉子醒了会儿神，吩咐宫女们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从就陪在身边的尤妈妈。尤妈妈把贤妃搭在腿上锦被盖好，坐在脚踏上, ：“娘娘可是生气了？”

    贤妃坐在那儿，一双娇滴滴的清水眼定定地看着跳跃的烛火，高挺的鼻梁下面是圆厚的嘴唇，非但不显得蠢钝，反而平添了几分娇憨。她又垂下了眼睛，眼波流转间，尽是媚态。饶是从看她长大的尤妈妈，都觉得世间怎会有如此尤物。

    “皇帝他去哪儿，与我又有何干系。”贤妃，“这么多年了，妈妈还不清楚吗，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又会奉承的姑娘。”

    “那您这是？”尤妈妈问道。

    “前儿个那帕子查出来是哪个殿里的了吗？”年仅四十的贤妃声音婉转清脆，仿佛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姑娘。

    “没有。老身这些天一直瞅着它，越看越像宋姐姐的手法。”尤妈妈低声。

    贤妃听完这话皱起两弯秀气的眉毛，非但不显得凌厉，倒是增加了几分英气。

    “那事儿当年不是办利索了吗？”

    “可是您也知道，那几位家里虽都没人了，但是宋家跟周家这尸骨残骸数量对不上。”尤妈妈。

    “您的意思可是走脱了两位这事儿，是真的了？”贤妃的声音凌厉了起来。

    尤妈妈点点头，：“这么多年了，家里也是一直在追查。这帕子一出来，马行街周姐姐家的老宅子咱家就派人一直盯着勒。”

    “应该是没什么进展吧，不然早就跟我了。”贤妃的声音透着一股蔑视。

    尤妈妈点点头。

    “给我盯好了。”贤妃，“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不想再出什么岔子，我儿已经当了太子，以后就是皇帝。那些该死的，既然户籍上已经是死人了，就让她们彻底死透了。”

    尤妈妈低声了声“是。”还想再什么，忽然听见内侍在门外的巴掌声，赶忙把声音收住，从脚踏上起来，立在贤妃身边。

    贤妃也是眼风一转，挺直的脊背瞬间软了下来，斜斜地靠在尤妈妈身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轻轻地叹了口气，：“尤妈妈，枫儿是不是老了？”

    皇帝萧文昭殿外进来，就看见这一幕，美人眼眸低垂，吐气如兰，虽然没别的，却是别有幽愁暗恨生。

    萧文昭心里一软，赶忙走了进来，边走边：“朕的枫儿怎么可能会老。”

    贤妃听见这话，假装刚刚知道皇帝来了的样子。赶忙从榻上下来，因为激动，被脚边的锦被绊了一下，刚好跌在萧文昭的怀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枫儿以为皇帝今天不过来了呢。”

    萧文昭扶着贤妃坐会榻上，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这会儿还不吃饭，可见是生气了。”

    贤妃听见这话，假装害羞的把头埋进皇帝的怀里，：“我又不是十几岁的女孩，怎会因为这点事生气，还不是因为前个儿做冬装，腰上的尺寸比去年放大了一寸，这才晚上不吃饭的。”

    萧文昭听了这话，伸手就在贤妃腰上捏了一下，：“怎么可能，明明还是跟以前一样。”

    贤妃笑着躲了，用手戳了戳萧文昭，：“讨厌，怪痒的。”

    萧文昭哈哈大笑。

    贤妃坐在那儿，用牙齿咬着下嘴唇看着皇帝，脸上似笑非笑，透着一股与年纪不相称的天真。

    萧文昭被她看得心里痒痒，：“咱们一起吃饭吧，晚上我就不走了，好不好？”

    贤妃一撇嘴，：“您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天下都是您的，您去哪儿谁还能拦着您不成？”

    萧文昭伸手捏了捏贤妃的脸，：“可见是吃醋了。”

    “别捏，”贤妃，“会捏皱了的。”

    萧文昭听了她的话，反而两只手都伸了过去，：“果然吃醋了。”

    “才没有呢，臣妾啊，今天中午吃的是甜口。”贤妃嘟着嘴。

    这时，宫女端着盘子鱼贯而入，皇帝拉着贤妃，：“走，吃饭去。等过些日子闲了我带你去别苑泡汤泉。”

    贤妃就这萧文昭的手站了起来，捧着手炉子跟他一起坐到桌边，：“臣妾给您盛碗汤。那咱们可好了，不带反悔的。”

    着，拿起了手边的瓷碗。贤妃皮肤白皙，烛光下，仿佛跟甜白瓷碗融成一体，萧文昭咽了一口口水，真不知道是哪里饿了。

    吃过晚饭，萧文昭了一个哈欠。贤妃见状拉着他进了寝室，：“您在床上先歪会儿，臣妾给您弹首曲子，可别睡着了，这刚吃了东西，睡了的话容易积食。”

    萧文昭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想，怎么可能会睡，还有大事没办呢。

    贤妃坐在对面榻上，让宫女把琵琶取了来，调了调音，弹了起来。真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珠落玉盘。

    一曲终了，萧文昭走了过去，抓住贤妃的手，：“枫儿可是累了？”

    贤妃一个眼风过去，宫女赶忙走过来把琵琶拿走，室内只留下二人，真是红鸾账内春日暖。

    深夜，萧文昭睡了过去。贤妃却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她侧着头看着身边熟睡的男人，又把头正了过来，定定地看着床顶帐子上的花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清，萧文昭跟往常一样，一刻不差的睁开眼睛，悄悄拿走搭在自己身上的贤妃的胳膊，坐了起来。

    贤妃听见动静，也跟着起来，睡眼惺松地：“您醒了？”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屋外的宫女听见动静，鱼贯而入，捧盆的、拿着帕子的、捧着皂角的、贤妃翻身下床，拿着大帕子把萧文昭的领口掩了，又从一个宫女手里接过茯苓膏子跟杯子，宫女过来跪在地上，捧着盆，萧文昭就着贤妃的手漱了口。另一个宫女过来，贤妃把帕子浸湿，轻轻地给萧文昭擦脸，又拧开一个罐子，：“这是臣妾没事儿自己调的面脂，抹上之后没有味道，也还滋润皮肤。您试试？”

    萧文昭点点头，任凭贤妃在自己的脸上抹了起来。

    终于，萧文昭梳洗停当，贤妃看了看，蹲下来抹平了他衣服下面的褶皱。萧文昭的手指正好能够到她的脸，他伸手过去摸了一把。

    “您真坏。”贤妃娇笑着，低着头，脸上却是一种厌烦的表情。

    萧文昭穿好衣裳，走到门口，一回头，看见贤妃笑盈盈地站在那儿看着他，：“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去吧。”

    “知道了。您放心，我可不会苦着自己的。”

    萧文昭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越走越远，贤妃这才垮下身来，了个哈欠，转身回到寝室，皱了下眉头，：“一股烟气，把窗开透透气。”

    宫女听话的开窗子。深秋的京城，早晚已经很冷了。贤妃被冷风一吹，了个冷战。

    这屋里哪有什么烟气，纯粹是昨天晚上的味道混杂着中年男人身上的油腻味儿。贤妃皱了皱眉头，抱着手炉子坐在榻上。幸好先皇后去世以后皇帝就没有再立新后，太后也正在别苑礼佛。不然她还得赶早去请安。她又了个哈欠，估摸着差不多了，起身走进内室，躺在床上，让宫女把帐子放了下来。这一天，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她自己的，贤妃想着想着，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梦里，她还是十几岁无忧无虑的少女，坐在书案前看书，心思却已经飞到了花园子。这时，忽然从窗外伸出一支杏花，接着是一个俊朗的少年含笑站在窗外，：“枫儿，喜不喜欢？”

    少女笑着跑了过去，接过那支杏花，心里高兴，嘴上却：“表哥这可是把祖父最喜欢的杏花树折了，回头可是要挨骂的。”

    少年闻言却是一笑，：“一顿骂能换得美人展颜，值了。”

    贤妃笑着笑着，就醒了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帐子上的花纹，半晌，一滴眼泪就眼角滑了过去了。

    人生就是这样，各有各的辛酸，各有各的无奈。哪有什么是非黑白谁对谁错，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贤妃低低地叹了口气，翻身下了床。

    日出东方，又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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