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他们在杭州府度过了夏末和初秋,江南的秋景更是醉人，黄橙橙的橘子又酸又甜，也到了食蟹的季节，宁静的日子有别样的滋味。

    本好拖到初冬再回京,可皇宫有消息传来,是番邦使臣不日将抵达皇宫,皇帝只能让人收拾行李。

    今夜是留在江南的最后一夜，明日要赶路,二人只是同塌而眠。

    夜深人静。

    于心然翻了个身，皇帝正半倚在床头翻看折子,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后也只是随意瞥了眼。

    床边微弱的烛光刺眼,她抬挡了挡,发现还是亮只能又背过身去。

    “怎么？”皇帝不经意地问了句。

    “烛灯太亮,臣妾睡不着。”

    解释完后继续想自己的事。距离偶遇于柔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四姐并没有像分别时的那般来寻她。或许有事耽搁，或许并不想与从前有所牵扯，包括于心然这个妹妹。

    既然如此,她也不便去打扰，这并非什么大事，过几日就忘记了。

    “朕是看你没有朕才睡不着。”皇帝吹灭了烛灯,自背后环抱住她。于心然瞬时成了他怀中之物，暖意席卷全身。

    “皇上觉得我四姐为何不登门？”于心然心平气和地问，他比她长了十岁，在这种人情世故上自然比她更通透,她太天真了。

    “大概是因为朕，很少有人不畏惧朕。”黑暗中，皇帝的声音温和而低沉,“你的外甥女不也了吗，朕是坏人。”

    听了这个解释，于心然心里稍微好受些，转过身主动环住他。

    “但是，朕永远不会离开你。”似是感受到她此刻不愿被拆穿的脆弱，皇帝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若非亲耳听到他，于心然都不敢相信这种话有天会从这样不可一世的君王口中出。

    “皇上”她心中一动，抱得更紧。

    “回去的时候，顺便绕个远路，送你回洛阳？”

    啊？

    暖心的话过后，下一句便叫于心然措不及。

    之前还在纠结是跟着他回京还是会洛阳，皇帝已经帮她做好抉择。好的永远都不会离开她呢？也只是罢了？

    于心然从坚实的怀里仰起头，看向皇帝，眼神里带着些许谴责意味，脸也

    不自觉地鼓起来。

    “朕不回京城，番邦使者自会有人接见。朕先去幽州行宫狩猎，等元旦祭祀前再动身。”皇帝解释道。

    她暂时也不想回洛阳，可不可以也跟着他去幽州啊？

    无声询问的眼神被皇帝无视了，他扯过衾被盖住两人，“爱妃早些就寝吧，明日要赶路。”

    “臣妾睡不着。”于心然嗡嗡道。

    “嗯”

    黑暗中皇帝紧闭双眸，似不愿再与她交谈。

    “这两年在幽州行宫后山上，新开辟了个鹿园，收留落单的鹿，等他们长大些才放回山林，不过听这些鹿多数都会在后山附近停留。”

    过了许久皇帝才开口，这令于心然的心境峰回路转，她听得仔细，想象着去鹿园给鹿们喂食，一定有趣。

    “后山那个莲花池里的鲤鱼，这两年照顾得太好，越来越多，有金银色也有红色。”

    “唔，臣妾以前也很喜欢去池边喂鱼。而且宫人们不敢捉鱼，自然越来越多。”

    “还记得那头熊么？”

    “皇上救回来的那只？”她自然记得，为了救被白狼叼走的熊，她可是追出好远。

    “嗯，朕去年秋猎看到他了，那只熊现下长得十分壮实，身边跟着一只熊，滚圆滚圆的，很淘气。”

    既然皇帝夸赞，那熊肯定是很可爱了，若有会见见就好了，等等，“可是皇帝怎么知道是你救的那只熊呢？”

    “朕就是知道。”

    啊？

    “你落入山谷再见到它时，不也认出来了？”

    也是哦。

    “那只熊的毛色比别的熊更浅些，并不多见。”皇帝了实话，“他见了朕，不躲也不攻击，温顺地走近，像还认识朕。”

    原来是这样，熊仔长大了，也知恩图报了。

    “皇上没伤了它吧？”

    “拼了命救回来的，朕伤它做什么？”

    于心然放下心来，不对，马上要秋猎了，“可若将来别的侍卫狩猎时会不会伤了它？”

    “也许会。”

    “皇上能不能命令侍卫们狩猎时对它下留情？”

    黑暗中传来皇帝的轻笑声，“除了你我，其他人认不出来它，如何下留情？”

    于心然思考了一番，若给熊身上戴个黄金细项圈，容易辨识，再交代侍卫们狩

    猎时见了项圈就放过他不就成了。

    她邀功似地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皇帝。

    却未换来赞赏，“所以这件事你想让朕去做？”

    哦，也是，毕竟熊已经长成大熊了，若靠得太近不定会有危险。

    “戴项圈容易，朕知道他住在哪处，可以亲自去办。吩咐侍卫们不许猎杀戴项圈的熊，这句话朕不出口，还是你自行去吩咐吧。”

    “那有何难？臣妾自己去同侍卫们。”于心然豁然开朗。

    “嗯，正好秋猎，那你顺便跟着朕回幽州办妥此事。”

    “好。”诶？怎么就回幽州？于心然回过神，方才还纠结着怎么开口，就这么水到渠成地跟着回去了。

    后来她跟着皇帝离开江南时，也未再见到四姐一面，于心然也没再去打听。

    到了幽州，正是秋猎的季节，于心然真想命人打造了项圈，预备实行自己的计划。没料到的是，皇帝直接改了秋猎的地点，去了另外一座山，并且以此事嘲笑了她好一阵。

    ***

    江南时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冬季。

    皇帝不得不回京城准备祭祀事宜，于心然不愿回去，她本就是戴罪之身，若堂而皇之地回京，更会惹得皇室议论。舒服日子过久了，一想到那压抑得令她喘不过气的皇宫，愈加望而却步。

    “臣妾想回洛阳一趟。”当时离开得匆忙，她真该回去一趟，好好同洛阳相识的朋友们解释一番。

    皇帝对她和颜悦色了几个月，听了她这话沉下脸，“朕陪了你这么久，换做你陪朕回去祭祀，就这么撂摊子走人了？贵妃，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未废黜她，她依旧是贵妃。

    为着此事两人争论了许久，不论皇帝如何威逼利诱，于心然打定主意不回京城，气得皇帝去了御书房，一整夜都没回来。

    第二日清晨，她正睡得迷糊，衾被被人掀起，皇帝已经自行更换好衣裳，“你要去洛阳可以，朕会命人跟着。朕明年三月回幽州，若见不到你、”

    于心然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撑起身，她早已经不再如同从前那般畏惧皇帝，静静等着他继续下去，好困啊。

    皇帝又了一些话，她听不进去，只想再睡，“总之，你最好乖乖回来。”君王不怒

    自威，完理了理袖口，才带着怒意离开。

    皇帝走后她又睡下，一直到午后才被宫人叫醒，“娘娘身体有恙？”贵妃从未睡这么久过，宫人只当她生病了。

    “本宫无事，皇上已经离宫了？”她睡眼惺忪。

    “是。”

    或许是冬季的原因，她这几日越发嗜睡。

    “出去传膳吧，本宫自行梳洗。”

    她腹中匮乏，想快些用膳。

    宫人告退之后，她起身靠在床头，感觉身上的温度比以往都高一些，是不是受凉发热了？掌心贴了贴额头，好像也不是发热。

    梳洗完毕来到外室的桌边用膳，这顿算是午膳，其中有一道元宝虾就摆放在她边，是于心然十分喜爱食的菜，可不知为何她今日觉得这道虾散发着腥气，顿时没了胃口，没吃几口就回了内室。

    “呕”来到美人塌边，忽然觉得腹中翻涌，忍不住干呕，立即撑住塌上的矮几才勉强站稳。

    起初没觉得什么，也许是睡久了不适。可当她漱完口时，脑中似有一道惊雷劈过脑中，某种猜疑蔓延开来，并且立即收集了几个证据来证明心中猜测。

    顿时惊慌无措，恍惚地坐到塌边，或许是自己多心了？也许只是受寒而已。

    宫人们皆在外室收拾，无人注意到她这边，掌颤颤悠悠地抚上腹，平坦的。前所未有的经历，她心里恍若有惊涛拍过，不断地猜想又不断地否认，心翼翼，不敢声张。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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