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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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一笙咬紧牙齿沉默, 眼睛涨得难受, 视线模糊, 眼泪控制不住的就落下来了。

    沛莎端起咖啡, 喝了一大口,然后咚的一声摔下杯子, 褐色的咖啡液溅到她手背上,她也不管, 只:“老陆心理上的病, 严重得超乎你的意料, 她回来这么久了,你有发现过吗?”

    田一笙垂着脑袋, 眼泪一颗颗的砸, 半个字也接不上。

    她没有。

    家里的人,工作的事,生活的事……陆蔓子的事情, 她要应付太多太多的事情,注意力一层一层的分散下来, 落到陆蔓子身上的, 没有一半。

    她的确是, 配不上陆蔓子。

    家境上是,感情上,也是。

    “这世界,真是不公平。”沛莎扭开头,下巴上挂着眼泪, 被她粗鲁的擦掉,“明明我哪里都比你好,可老陆就是不爱我。”

    “阿蔓她心里的病,到底是什么?”田一笙哽咽着问。

    沛莎嘲讽的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什么都要我告诉你?田一笙,你就不会主动一次吗?”

    田一笙:“阿蔓什么都不跟我……”

    沛莎用力道:“那是因为她怕给你造成负担,她知道你结了婚,知道你有孩子,知道你不会选择她,所以她什么都不。所有的痛,所有的委屈,她都一个人受着,可你真潇洒,什么都不割舍,就是坐着等老陆把一切都送到你面前。田一笙,你就是个懦夫!”

    她着,又擦了一把眼泪。

    “老陆不的事情,你就不会自己去看吗?还是,对于她的痛苦,你忽略得理所当然。”

    田一笙摇头道:“我没有……”

    沛莎还是冷笑,拿起了手机。

    “我今天跟你这些,只是为了老陆。如果最后,你还是伤害了她,放弃了她,那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踢开椅子,转身便走。

    留下田一笙一个人,用力捂住了脸。

    沛莎脚步很快,路上撞到了一个服务员也不回头,大步出了咖啡厅,几步走到一辆越野车前,拉开车门坐进去。

    驾驶位里坐着的,是三厌。

    三厌叹息着递过来纸巾,沛莎没接,她抗拒的扭开头,语气难掩怒火:“你要我的,我都了。”

    三厌轻声道:“抱歉,委屈你了。”

    沛莎气闷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帮她,明明知道她根本配不上老陆。”

    三厌道:“配不配得上,不是我们的算,那是蔓子自己的选择,她认定了田一笙,我们还能怎么办?”

    沛莎抿唇沉默,并没有认同三厌的话:“老陆就不应该回国,五年忘不了,十年总能……”

    “不会的。”三厌断她,“不会的,蔓子在国外的什么样子,你亲眼看见的。她比我更偏执,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没了爱情,会死。”

    沛莎咬着唇,没再接话。

    三厌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抱住她:“我知道你不甘心,可这世界就是这样,有太多的事情,哪怕你穷极一生努力,也不能改变丝毫。中国有句老话,叫尽人事,听天命。天命有数,你又能奈何?”

    沛莎终于哭出了声:“这世界好不公平,凭什么我付出那么多,却一点回报也得不到?”

    三厌轻抚着沛莎后背,长叹道:“谁叫这世界,生而不平呢。”

    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富家子弟,一生潇洒,衣食不愁,有的人劳劳碌碌,半生凄苦,老来还子女不孝,死而无依。

    人,这天下没有命,信命,都是迷信和借口,可这人生百态,炎凉哀苦,又作何解释?

    沛莎哭了一阵,终于渐渐平静。

    三厌取下她的墨镜,看着那双红肿的眼睛,不由心疼。

    指腹轻轻揩掉她眼角泪光,温柔:“沛莎,你要放下。放下,才能重新开始,放不下,就会活成我和蔓子的样子,被过去死死纠缠,不得喘息。”

    沛莎哽咽道:“可我真的很喜欢老陆……”

    三厌道:“那也要放下,蔓子这辈子,只能爱一个人。”

    沛莎闭上眼睛,哭着重新扑进三厌怀里。

    她知道的,陆蔓子心里塞满了谁。

    陆蔓子跟这世界的大部分人不一样,别人可以在时间河流里遗忘过去,愈合伤口,然后重新爱人,重新生活;或者干脆摒弃了爱情,妥协成将就,反正一生不过结婚生子,只要能过,便是生活。

    但陆蔓子不行,她要的,是灵魂上的绝对。

    一生一世一双人,除她之外,没有将就。

    她是大多数之外的,那痛苦的极少数。

    **

    田一笙就在咖啡厅,给林温景了电话,要离婚。

    协议,她签。

    林温景默了许久,问她:“为了那个人,连女儿都不要了,田一笙,这值得吗?”

    田一笙沙哑着嗓音:“值得。”

    林温景:“那好,离吧。”

    那天下午,林温景回学校前,两人办了离婚手续。

    从民政局出来,林温景问她:“接下来,你是不是准备要重新出柜了?”

    田一笙没反应,却已有默认的意思。

    她今天也哭得有点过,眼角都是红的,配着苍白的脸色,尤为显眼。

    林温景明白了,叹了口气:“妈会死你的。”

    田一笙:“要是真有那天,那就麻烦你照顾好蔓蔓。”

    林温景愣了一下,好一阵没应话,最后摇摇头,了一句:“真是疯了。”

    田一笙沉默。

    林温景:“暑假我就会买房,到时候我就会带着蔓蔓搬出去……”

    田一笙红着眼睛,低哑道:“嗯。”

    林温景格外深的看了她一阵,从这寥寥几句话里,看到了田一笙此刻那孤注一掷的决心。

    他并不认同田一笙这样的选择和割舍,但也没有多做干涉的权利,只是觉得无奈和痛心。

    好好的家庭,就这样散了。

    林温景将田一笙送回了家后才走,周婉看出了田一笙心情不对,眼角又是红的,疑心的各种敲问怎么回事。

    田一笙不想费力找借口,干脆推跟林温景吵了架,随即躲进卧室里,闭门不出。

    幸好田一笙是跟林温景一起回来的,周婉虽然仍旧怀疑,却还是信了。

    入夜之后,蔓蔓突然闹着要跟妈咪一起睡,田一笙本就心里愧疚,顺势就答应了,抱着蔓蔓一块上床。

    蔓蔓躺在她旁边,手摸着田一笙的脸,软声软气的问:“妈咪还在生粑粑的气吗?”

    她也听见了田一笙的那句,跟林温景吵架了的话。

    田一笙摇头,拉着蔓蔓手,把她抱进怀里。

    “那妈咪怎么不开心?”她关心的追问。

    田一笙瞬间红了眼睛,竭力忍着哭腔,低声道:“因为妈咪对不起你。”

    蔓蔓迷茫的看着她:“为神马?”

    田一笙不敢面对蔓蔓单纯的眼睛,将她的脑袋按进了怀里,哑声:“妈咪以后告诉你,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蔓蔓抱着她的腰,又轻轻的问:“妈咪以后会不要蔓蔓吗?”

    田一笙卡住了声音。

    蔓蔓挣扎着抬起脸,认真的看着她,孩子单纯懵懂,不明事实,但对于父母间的疏离冷淡,却有着本能上的敏感。

    她能察觉到田一笙和林温景间态度的不同,也能感觉到田一笙面对着她时的微妙情绪。

    田一笙闭上眼睛,重新将她的脑袋抱进怀里,低声的艰难道:“不会……”

    得到允诺,蔓蔓放下心,蹭了蹭脸颊,软乎乎:“妈咪,蔓蔓爱你。”

    田一笙下巴抵在她头顶上,泪水浸湿了枕头:“妈咪也爱你。”

    等蔓蔓睡熟,田一笙才敢轻轻下床,躲进浴室里,捂着嘴巴哑声哭泣。

    她没勇气,当着蔓蔓的面,承认自己放弃了她的抚养权。

    决定与林温景离婚,签下协议时,是她内心最震动,也是最冲动的时候,现在被蔓蔓搅动心绪之后,她并不是完全不后悔。

    甚至隐隐萌生退意。

    离婚,那是必须也已成定局的事情,但或许,她可以不用那么急着,出柜,然后跟蔓蔓分开。

    可陆蔓子愿意吗?

    这样地下情一样的,没有期限尽头的委屈自己,跟她在一起。

    田一笙不知道答案,也不忍心向陆蔓子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她左右为难,又前后迷茫。

    她一直都知道,要破开她如今的这个死局,就必定要付出割肉流血一样的代价。

    可等她放弃了女儿的抚养权,再看现状,仍旧还是困局。

    她放弃的,还远远不够。

    但再松手,丢掉就不是抚养权,而是蔓蔓无忧无虑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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