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晓静吃着窝窝头，只觉难以下咽。

    她就着辣菜，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又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大口稀粥。

    可一入口，就发现不对。

    味道涩涩的，粗粗拉拉地直拉喉咙眼儿。

    细细一瞅，这哪里是玉米糁子？

    这分明是把玉米芯碾碎后，和了一丁点儿玉米碴子搅拌而成的。

    以往，这是给牲畜做饲料用的。

    可现在能喝上这个，沾点粮食气儿就很不错了。

    这一顿饭，吃得她苦不堪言。

    可柳明亮和青良兄弟，却是三口两口就下了肚。

    对这个，早就习以为常了。

    吃完了，还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顿饭。

    可谓印象深刻。

    她终于明白“禾”为啥挂了？

    体质弱是一方面，重要的还是营养不良。

    可现在，除了食堂里的炊事员，又有谁能吃饱饭？

    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普通群众，个个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就连伟人都自动减了口粮，平头老百姓还有啥不能过的？

    吃了饭，柳明亮和青良上学去了。

    临走前，柳明亮还跟她：“柳禾，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拉下的课我来帮你补上……”

    她羞涩地点了点头。

    心，有人陪着话也好，补课倒是次要的。

    *

    院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只听院门一响。

    娘和一个十七八岁的伙子扛着锄头走了进来。

    “娘，您回来了……”柳晓静赶紧迎了出去。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

    见那伙子穿着一件蓝布褂子，一条黑粗布裤子。留着个平头，国字脸，浓眉大眼的，和娘的面相有几分相似，脸色也是蜡黄蜡黄的。

    心，这就是青松大哥吧？

    她刚想声招呼，就见青松大哥笑着问道：“禾，你好些了没？”

    “哥，我好多了……”柳晓静应了一声。

    这时候，她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禾记忆中的影像缺失。

    对周围的好些人、好些事儿她都记得，可就是和人脸对不上号。

    她想，这个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禾，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娘，哥，你们吃了没？”

    “吃过了，今儿中午食堂里熬了野菜粥，吃得娘肚子里直冒苦水儿，得喝口水漱漱……”

    赵桂枝着，进了当门。

    从茶壶里倒了一碗温开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

    “禾，头还晕不？要是晕的话，还去床上躺着吧？”

    “娘，我好多了了……”

    这会儿，柳晓静刚吃了东西，多少有了点力气。

    心，得抓紧时间完成今天的任务。

    她可不想被系统扣点。

    于是，就坐下来，听娘跟青松大哥着话儿。

    正听着，就见青松大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几个红红的菠菜根子，塞到了她手里。

    “禾，给你，拿去洗洗，放在嘴里嚼嚼，甜甜的……”青松大哥哄着妹妹。

    “好咧！”柳晓静喜出望外。

    这菠菜根可是个好东西，营养高着呢。

    可惜，后世的她最不爱吃这玩意儿了，老是被妈妈哄着，“里面含铁，最补血了”。

    可现在，却是如获至宝。

    她去灶屋里，用清水冲洗了一下。

    就返身回来给了娘两个，剩下的都递给了大哥。

    “哥……你也嚼嚼……”

    “禾，你吃吧，哥吃过了……”

    “哥，你吃一个呗……”

    柳晓静不由分，把两个菠菜根塞到了大哥手里。

    她知道，哥舍不得吃。

    他把能吃的，都留给她了。

    柳青松也不再客气，就接了过来。

    三个人嚼着菠菜根子，嘴里和心里都是甜甜的。

    听大哥，今儿大队里来人了。

    是县武装部开了一辆吉普车过来，不知有啥事？

    食堂里为了招待客人，特地从菜园子里拔了两把菠菜，熬一个菠菜汤。他正好在伙房里晃悠，就把这菠菜根子讨了来。

    柳晓静听了，抿着嘴直笑。

    青松大哥嘴巴特别甜，很讨人喜欢。

    食堂里负责炒菜饭的崔婶子，就特别喜欢他。

    每次见了，亲热得跟儿子似的。

    娘，亏得崔婶子家的闺女早早出嫁了，否则非得给青松不可。

    青松听了，舔着脸笑了笑。

    ，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能个个都娶回家呀？

    还，这么多备选的，万一挑花了眼可咋办？

    那是要犯错误的。

    可归，青松大哥的人缘儿的确不错。

    村里的那些大闺女、伙子们就爱跟着他扑腾。由他领头的腰鼓队，还参加过县里汇演，得了个一等奖，给公社都争了光呢。

    因为这个，大伙儿推举他当了记分员。

    青松干啥都认真，眼皮子又活，是块好材料。

    起来，青松大哥的轶事还真不少。

    最好玩的就是读书那会儿。

    上学时，他成绩还行，也从未留过级。虽然调皮捣蛋，可并不出格。

    老师给的评价也不错，学习上再努力一点就好了。

    他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升到了中学。

    开学前，娘还特地给他做了一个新书包，鼓励他好好念书。

    他冲着娘呲了呲牙，就去柳集镇上学去了。

    初一上半学期还好，没闹出啥动静。

    可到了下半学期，就出了问题。

    那段时间，他每天早吃了早饭，就正儿八经地背着书包出了门。临到放学时，就见他背着书包回来了。

    爹和娘都以为他上学去了。

    直到班主任老师找到家里，：“最近这十多天，都没见柳青松来学校，是家里有事吗？”

    爹和娘这才知道他逃学了。

    爹气得浑身发抖。

    当即从院子里捉住他，用鞋底子狠狠抽了一顿。

    还揪着他耳朵问他，“你这个兔崽子，你不上学，跑到哪里去了？”

    他，“爹，我去河边看人家放羊去了……”

    爹听了，气得又抽了他两下。

    问他，为啥不去上学？

    他，家里人口多，劳动力少，想帮爹娘干活。

    爹，你还，干啥活儿？好好读书就成。

    可他就是不想去学校。

    爹和娘没法子，就依了他。

    可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能干些啥？

    只能帮着猪草、放放羊羔子了。

    自那以后，青松大哥就当起了羊倌。

    整天抱着一杆羊鞭子，在河堤上放羊。

    很快，就和一群半大子混熟了，天天在野外疯跑。

    没过多久，就成了村里的孩子王。

    其实，青松大哥很聪明。

    字写得不错，账也算得好，可突然间就不想念书了。

    旁人觉得可惜，可他自己倒不觉得。

    在村子里多自在啊，无拘无束的。

    他先跟着村西头的柳爷爷会了划旱船，又跟着柳大柱学踩高跷。还跟着崔婶子学腰鼓，扭秧歌。

    只要是文艺方面的事儿，一点就透，一学就会。

    娘，“青松，你把这个聪明劲儿，用在读书学习上就好了……”

    他听了，冲着娘呲牙笑笑。

    过了一年，十四岁的青松大哥就在庙会上出了名。

    正月十五，他跟着柳爷爷划旱船。

    一个手持木浆，扮作白胡子老头。

    一个扶着旱船，扮作红衣少女。

    “她”扮相娇美，姿态轻盈，脚步十分灵活。

    两手抖着旱船，上下翻飞，跟柳爷爷你来我往，耍得可开心了。

    惹得众位乡亲们，拍手叫好。

    自那以后，每年的十五庙会都少不了他。

    名气也越发大了。

    到了五八年，人民公社成立了。

    村里也搞起了业余宣传队。

    他就被社员们推举出来，当了宣传队长。

    这一年，他才十六岁，已是个壮劳力了。

    就这么过了两年，一转眼十八了。

    娘：“青松，该亲了吧？”

    可他摇了摇头，笑着道：“娘，还早着呢，我才十八，怎么也得过了二十吧？”

    爹和娘，见他人活泛，又招人喜欢。

    倒是不用发愁。

    想着，就随他的意吧？

    再晚两年也好。

    瞧瞧现在，吃没吃的，穿没穿的，拿啥给儿子娶媳妇啊？

    关于青松大哥的记忆，在脑海中奔涌而出。

    禾很喜欢这个哥哥。

    他最疼她了。

    时候，就常常带着她在野地里疯跑，没少挨爹娘的骂。这两年生活困难，更是想着法子给她弄点吃的。

    她想，有这么一个哥哥，还真是幸运啊。

    柳青松见禾妹妹看着他直乐。

    也不知她在笑啥？

    不过，见妹子高兴，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

    三人在屋里歇了一会儿。

    就听到外面“当当当”地响起了敲钟声。

    这是又要上工了？

    果然，娘和青松大哥又扛着锄头出了院子。

    是去村头集合，准备下地干活了。

    柳晓静搬了一只板凳，坐在屋檐下晒着暖儿。

    她算了下，就剩下爹和青原二哥未照面了。

    今儿的任务已完成了大半。

    系统也老实了许多。

    它一声不吭，就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对她表示满意？

    可心念刚起，脑海中就是一闪。

    “叮……宿主记忆恢复率已达60%，请继续努力……”

    她撇了撇嘴。

    原来，它从未放松过警惕啊？

    这时候，肚子里又唱起了空城计。

    “咕噜咕噜”直叫。

    可家里啥都没了。

    除了茶壶里存着半壶热水之外，连棵野菜都没有。

    为了保存体力，她干脆躺在了床上。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学时间，眼前又冒起了星星。

    以往非农忙时节，村里大多不吃晚饭。

    现在又赶上困难时期，更是能省一顿是一顿。

    学校里也一样，一天只吃两餐。

    这下可好，她饿得前心贴着后心。

    心，再这么下去非得再挂一回不可。

    *

    放学后，柳明亮和青原从镇子上回来了。

    他跟着青原进了院子，来给禾补课。

    可坐了还不到十分钟，就被他娘喊了回去。

    家里来人了，等着见他呢。

    柳明亮觉得很奇怪。

    谁会专门来见他？

    他不过是个学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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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