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解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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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明亮一进门,见堂屋里坐着好几个人。

    爹和娘,还有老支书、民兵队长都在。

    另外,还有两位陌生的客人。

    一位四十来岁,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军服,未戴领章和帽徽,像是一位转业军人。

    另一位十七八岁,穿着一身草绿色军服,戴着红领章和帽徽,面容十分英俊。

    第一眼看到这人,就觉得有点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

    而那位年轻军人一见到他,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神情十分激动,不由自主地喊道:

    “晖……”

    可随即又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就端坐了下来。

    柳明亮见这人喊他“晖”,非常惊讶。

    他看了看爹,又瞅了瞅娘。

    见爹沉着脸,娘的眼圈红红的,心知有事。

    “这就是明亮吧?”那位中年男子笑着问道。

    “李部长,这位就是柳明亮,也是组织上正在寻找的那个孩子……”老支书崔进山笑着道。

    “呃,这事让老支书费心了……”李部长点了点头。

    那位年轻军人也感激地笑了笑。

    接下来,柳明亮从李部长口中所听到的那个故事,更是令他感到难以置信。

    一切,还要从十五年前起。

    一九四五年,也就是抗战胜利的那一年。

    在一个深秋的夜晚,他的母亲顾秀娟生下了他。他的父亲肖克敬,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肖建晖,名叫晖。

    当时,部队正往山区转移,而他却嗷嗷待哺。

    不得已,父亲只好委托地下组织,把他秘密交给当地老乡来代为抚养。

    这位老乡就是李家庄的李大壮。

    他本是个积极分子,算是组织外围成员。

    半年前,他媳妇又生了一个闺女,正想要个儿子呢,就欢欢喜喜地接下了任务。

    可谁曾想,部队刚撤走没几天,就有人听到了风声。

    还向县保安团告了密。

    银沙河这边,有人收养了我党大官的娃娃。

    据,那娃尚未满月,还是个男娃。

    第二天清,保安团就带着大队人马围住了几个村子。

    随后,便挨家挨户进行盘查。

    所有的婴儿,都得由娘亲抱着,一一核对。

    来也巧,那李秀芝,也就是柳婶子正在娘家坐月子。

    她的儿子尚未满月,便夭折了。

    心里正难受着呢,不知该如何向夫家交代?

    那天,嫂子陪着她话,就见李保长带着几个护卫进了院子。

    还大声吆喝着“屋里的人都出来!”

    李嫂子见势头不对,就把那娃娃塞进了姑子的怀里。李秀芝立马明白过来,于是抱着娃,坐在床上。

    核查时,她跟保长这是她的娃。

    她本是个产妇,也没人生疑。

    这么一来,娃娃保住了。

    这场灾祸算是躲了过去。

    可这个娃娃,也不能继续留在李家庄了。

    那李秀芝一向泼辣,就自作主张认下了娃。

    还把娃抱回了家。

    对外是自己生的。

    就连她的丈夫柳满秋都被蒙在了鼓里,还喜滋滋地给娃起了名字叫柳明亮。

    娃渐渐长大了。

    是越长越好看。

    他是个标准的国字脸,高鼻梁,大眼睛。

    单从面相上来,他是既不像爹,也不像娘,跟兄妹几个也不大像。

    不过,也没人生疑。

    孩子长得不像爹娘的,多了去了。

    这是巧长,只有羡慕的份儿。

    那李秀芝待这个娃自然很好。

    开始,她还担心有人来找。

    可解放那么多年了,也未听到任何风声。

    就渐渐放了心。

    那柳明亮都快长到十五岁了,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出生。

    因为爹娘疼他爱他。

    他在家里是最受宠的,就连大哥都比不上。

    村里也没人起疑,因为当年柳婶子的确生了个儿子。

    而顾秀娟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年,生下娃之后就进了山,受了风寒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很差。

    后来,她带着长子肖建明,辗转去了大后方。

    临到解放前,病情不断加重。

    最终,未能挺过去。

    她走之前,给丈夫肖克敬留下了一封书信,拜托他一定要把老二找回来。

    解放后,肖克敬托人前来寻找。

    可当时的地下组织负责人张域同志,已经牺牲了。那年,就是他亲自联络交通站,把孩子辗转送到了乡下。

    而后来,交通站也遭到了严重破坏。

    交通员们牺牲的牺牲,转移的转移。

    这么一来,孩子的线索就断了。

    这时候,肖克敬已是一位将军,率部驻守在京郊。

    组织上见他孤身一人,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孩子,就给他介绍一位女同志。

    这位女同志叫苏爱萍,是搞宣传工作的。

    她性格活泼,口才甚好。

    二人相识没多久,就登记结婚了。

    可她不过二十来岁,从未做过母亲。

    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也无多少感情。

    况且,婚后不久,她就怀孕了,哪里还顾得上前妻生下的孩子?

    而肖将军事务繁忙,虽然拜托当地武装部帮忙寻找,可细节上的事情却关注不过来。

    结果,这事就给搁下了。

    可有一个人,却从未忘却。

    那就是大哥肖建民。

    母亲去世那年,他才七岁。

    他一直记得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从未放弃过寻找弟弟。

    可年少时,没有这个能力。

    只能从父亲那边探消息。

    直到十六岁参军入伍,当上了侦查兵,才请求父亲授权给他。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他通过组织,向银沙河流域的所有区县发出了调查函,一个一个挨着寻访。

    还请求当地公安部门予以配合,按照乡镇户籍进行查询。

    最后,终于在李家庄发现了一条线索。

    继而辗转找到了柳明亮,他失散多年的弟弟。

    哥俩长得很像,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兄弟俩。而柳明亮见到哥哥时,觉得面熟,那是因为从哥哥的脸上,看到了自己。

    “晖……”肖建民忍不住喊道。

    “……”柳明亮一时却不出话来。

    他看着大哥,除了惊讶之外,更有一种不出的滋味。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是被爹娘收养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跟明山、明丘一样,都是娘的亲生儿子。

    可现在,李部长肖将军要把他认回去,他哥就是专门过来接他的。

    还,去了京城就能吃上商品粮了,那边的条件要好一些。日后,无论是参军还是考学都比家乡要容易些。

    俗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旁的不,单“吃饱饭”这一条,就足够吸引人了。

    可他走了,爹娘咋办?

    从到大,爹和娘视他如同已出,他也心疼爹娘。现在,即便知道了真相,那份亲情却难以割舍。

    爹娘把他养大,可不容易。

    在他心里,养育之恩要远远大于生恩。

    还有当年,如果不是娘出手相救,他早就没命了。

    这恩情尚未报答,岂能一走了之?

    更何况,他的亲生母亲早已经过世了。

    柳明亮看着爹和娘。

    一个闷着头,沉着脸,一言不发。

    一个红着眼圈,含泪看着他。

    他心知爹和娘也舍不得他。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定地道:“李部长,肖大哥,我不走,我就留在这里,和我爹我娘在一起……”

    “晖,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肖建民忍不住劝道。

    “肖大哥,我舍不得我爹和我娘……”柳明亮颤着嗓子道。

    “可是,晖,你想过没有,你留在这里对你将来有何益处?对大叔和婶子有什么帮助?……”肖建民继续劝道。

    见弟弟态度坚决,不由得急了。

    他可是寻找了多年,才找到了弟弟。

    他可不想再把他给丢了。

    就在这时,李秀芝开了口。

    “明亮……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里有你爹也有你娘……这十多年来,娘没有白疼你……可娘,想让你去京城,到了那里就能填饱肚子了……你瞧瞧,在学校里不够吃,晚上饿得连觉都睡不着……娘心疼得慌……”

    “娘……”柳明亮的眼圈红了。

    他知道娘脾气不好,爱叨叨,可心眼儿并不坏。

    见她不考虑自己,却只想着他,能不感动?

    在农村,像他这样的半大子,已经开始挣工分了,也能给家里出力了。

    他这一走,对他家的损失可是大了去了。

    “明亮,听娘的话,跟着你大哥回去吧?记住,日后一定要考上大学,给娘争口气……等到学习不忙的时候,记得给娘写封信……”

    “娘……”听了这话,柳明亮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李秀芝也用袖子擦了擦眼圈。

    肖建民和李部长也有些动容。

    他看着弟弟,温声道:“晖,你和大叔、大婶再好好想想?等到明天再做决定也不迟……”

    老支书和民兵连长拿眼瞅着柳满秋,希望他也主动表个态。

    可柳满秋楞是装着没看见。

    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几个人里面,最郁闷的就数他了。

    关于明亮的身世,秀芝瞒了他快十五年了。

    如果不是县里找过来,怕是要被她瞒一辈子?

    平日里,家里的大事事都是秀芝了算,他是一点地位也没有。

    他也让着她,觉得她能干肯吃苦,主意拿得比他稳,在外面从不吃亏,厉害着呢。

    可唯有这事,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当着外人,也不好抱怨。

    只好一声不吭,让她自己觉悟。

    可秀芝倒好,丝毫不觉得有啥?

    还大喇喇地把明亮放走了?

    这养了十多年的娃娃,该成材了,就这么白白地放走了?

    正在郁闷,就觉得有人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一抬头,见秀芝正瞪着他,眼睛却红红的。

    他心一软,就冲着李部长他们,瓮声瓮气地道:“李部长,肖同志,还有老支书,江队长,我听明亮他娘的,她咋,我就咋办,我这边没啥意见……”

    “爹……”柳明亮正伤感着,一听这话忍不住就想笑。

    可当着外人,又哭又笑的,成何体统?

    作者有话要: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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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晚了,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