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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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村里人见吉普车又调头回来了, 心知有事。

    不一会儿,果然见那辆驴车也“嗒嗒嗒”地进了村子, 往村西头而去。

    柳满堂和赵桂枝送走了禾, 心里正不是味儿呢。

    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接着,见青松和禾进了院子, 同行的还有李部长和两位客人。几个人刚在屋里坐定, 老支书和柳队长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这下可好,屋子里塞满了人, 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了。

    柳晓静瞅着,心还真热闹, 就像她的身世一样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 多个亲人总是件好事。

    况且, 瞅着姥姥和爷爷的景况还不错,没准能帮家里一把?她心里着算盘,颇有一种“吃大户”的感觉。

    大伙儿安静下来后, 李部长简单地了几句,就把“闲杂人员”都请出了屋子。最后, 只剩下他、柳禾、姥姥和爷爷等四人。

    见再无外人,李部长方起了“机密”事儿。

    他,当年张域和柳絮同志都用了化名, 所以寻访烈士亲属花了不少时间。最后,还是在上级部门的协助下,在省城找到了柳絮同志的父母。接着,又寻访到了张域同志的亲人。

    柳晓静这才知道, 她姥爷叫杨书怀,姥姥叫柳淑珍。母亲原名叫杨絮,当年离开省城时化名为柳絮,随了母亲的姓氏。而她爷爷叫徐秉坤,奶奶叫徐张氏。父亲原名叫徐文轩,后改为张域。

    父亲和母亲都是大户人家出生。

    姥爷家开着一间贸易商行,公私合营之后就变成了人民百货商店,现有一百多名职工,姥爷和两个舅舅都在店里做管理工作,姥爷还是市政协委员。

    爷爷家是省城有名的医药世家,开了一家大药房,公司合营后都归到了省中药厂下面,爷爷还担着总药剂师的职务。

    听到这些,她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一个点子。可有李部长在场,不方便提起。于是,就不声不响地听着长辈们话。

    “禾,姥姥这趟赶过来,是想把你认回去……”柳淑珍柔声道。

    “禾,爷爷也是这么想的……城里条件稍微好一些,也能好好照顾你……”徐秉坤也接口道。禾是徐家的骨肉,当然得回徐家。

    “唔……”柳晓静睁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回应?

    心,口头上回去当然可以,但她的家只有一个,那就是这里。可这话贸然出口,怕是伤人,于是安静地坐着。

    李部长又了几句,就拉着爷爷一起出去了。

    还笑着,“禾,你跟你姥姥好好拉拉家常……”

    柳晓静跟姥姥单独呆在里屋时,就起了体己话儿。见姥姥又提起了相认之事,她沉吟了片刻,方道:

    “姥姥,您的心意我领了,可我马上就要去京城念书了,在老家也呆不了多长时间。姥姥,家里的条件,您也见到了,我爹我娘把我养大可不容易了,可是在地里干农活儿,又苦又累不,还挣不到钱……”着,鼻子还抽抽了两下。

    “是啊,老家实在是太穷了……”柳淑珍点着头,深有同感。

    这一路上,她也瞅见了,这生活条件真是没法和城里比。瞧瞧禾身上穿的都是粗布褂子,怕是自家纺线织的布吧?

    “姥姥,我想请您帮个忙,不知您是否方便?”柳晓静试探着问道。

    “禾,啥忙?只要你开口,姥姥这边能帮的一定会尽力去帮……”

    “姥姥,您这边能不能给我哥安排个工作啊?最好是招工进城,吃个商品粮……”

    “这个……”柳淑珍心知难办。

    三年困难时期刚过,城里下放了大批人员,想招工进城怕是很难。

    可是禾提出来了,再难也得想法子去办。再,人家当年冒着生命危险把禾抚养长大,现在别是招工,就是把全家都搬到城里去也不为过。

    于是,就点头道:“好,禾,姥姥答应你,回去后就跟你姥爷和你舅舅,去局里申请了一个特招名额……”

    “姥姥,谢谢您……”柳晓静一听,抿着嘴笑了。

    她和姥姥颇有缘分,一见面就特别融洽。

    姥姥,她长得像她娘,猛一看还以为见到了“絮儿”。

    絮儿是娘的名。

    姥姥,絮儿自就爱念书,成绩可好了。可就是因为去学堂里念书,才接触了新思想。从师范学校毕业后,死活要去教书,自个儿养活自个儿。

    结果,教了没两年,就不知去向了。

    这招呼不就离家出走,是一个大姐的做派吗?你姥爷气得要登报和她脱离父女关系,就当从没养过这个闺女,可心里却一直念着她。

    解放后,家里也曾多方查找过,却是杳无音讯。因为这个,你姥爷晚上睡不着觉,是怕闺女有个三长两短,再也见不着了。

    一恍十多年过去了,也没见你娘回来。家里人心知不妙,可谁都不愿承认这个现实。现在,找到了你,你姥爷甭提有多开心了。

    柳晓静听着,眼里也有点点湿意。

    可怜天下父母心,日后无论是对哪边,都不能辜负了。

    还有爷爷,也是个儒雅之人。

    他话虽然不多,可看着她时却是一脸慈爱。那目光里,像是在追忆着什么?她想,他是不是在思念儿子?

    可惜,却再也见不到了。

    *

    门开了,柳晓静把爷爷和爹娘迎了进来。

    几个人坐下来,着话。

    她和姥姥、爷爷约好了明天在省城会面。

    本来,姥姥想这就带着她走,可她还是想跟青松大哥一起去省城。这事筹划了多日,她不能让家里人失望,再坐马车和坐班车有啥区别?

    不就是慢一点,累一点吗?

    这两年她啥样的苦没吃过?还怕这点困难吗?

    姥姥和爷爷见她态度坚决,就由着她了。嘴里还叹道:“禾这孩子不忘本、重感情,是个好闺女啊……”

    柳满堂和赵桂枝却不知啥才好。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简直让人消化不了。可禾的心始终向着家里,这就足够了。

    禾还,要请杨家给青松安排个工作?

    这可是一桩大事啊,要是办成了,家里可就多个挣钱的人了。

    转眼到了半晌午,李部长带着两位客人挥手告辞了。

    村民们赶去送行,见吉普车远去了,才渐渐散去。

    因为这场意外,今日的出行计划被乱了。

    青松大哥始终不言不语的,与往日的欢腾劲儿截然不同。倒是青良一脸兴奋,想不到他家多了两门城里亲戚?

    以后,是不是能去省城逛逛?

    *

    第二天清,青松大哥和禾又坐着驴车出发了。

    到了县里,搭乘邮车一路北上,往省城进发。

    直到黄昏时分,才风尘仆仆地进了城。

    这时,姥姥已安排了大舅舅杨鸿发在邮局门口等着。一见到禾,就认出了她。他顾不上多,就赶紧把人接到了家里。

    杨家,果然是个大户人家。

    一所大宅子,一栋三层洋楼,中西合璧的风格,就像老电影里见到的那样。柳晓静看着十分好奇,青松大哥也是一脸稀罕,不由得局促起来。

    姥爷在客厅里见了禾,高兴得直落泪。

    他一身青衣,两鬓斑白,看着也有五十多岁了,可身体倒是硬朗。

    大舅妈也十分热情,还拉着她的手:“禾,你舅舅帮你买好了明天的火车票……你这边就不用再去买了……”

    青松大哥一听,就要把车票钱还给大舅妈。

    可大舅妈死活不要,:“哎呦呦,舅舅给外甥女拿个路费还不是意思?哪能要钱啊?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甭再客气啦……”

    大舅舅在一旁,咧着嘴直笑,看着就是个实在人。还有两个表哥和两个表姐,一身白衬衣和蓝裤子,在一旁不停地量着她。

    一家人坐在一起,亲亲热热地着话儿。

    不一会儿,二舅舅和二舅妈也赶了过来。还提着一个菜盒子,是从食堂里买的现成的,好给爹娘、还有外甥女加个菜。

    开饭了,十多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热热闹闹地吃起了晚饭。

    姥爷坐在桌前,叹了口气,道:“现在不比从前了,咱就将就着点吧?”话虽然是这么,可桌上还是摞着九菜一汤,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大碗白米饭。

    就这日子还算将就?和农村比起来,好太多了。

    柳晓静心里一阵感慨。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再过几年,那场声势浩大的运动就要开始了。像姥姥家这样的,八成是个民族资本家吧?到时候也是个挨批的对象。

    想到此,就想跟姥姥、姥爷提点几句。

    让他们去跟政府申请一下,也领一个烈士证书摆在家里。以后,要想太太平平的,就全指望着它了。

    还有爷爷家,也是如此。

    明儿,爷爷那边会派人来接她和青松哥过去坐坐,到时候也得跟爷爷。

    亲不亲,一家人啊。

    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得相互帮助才是。

    *

    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九月一号晚上,柳晓静就独自一人登上了开往京城的列车。

    列车一路疾驰,当抵达京城火车站时,已是第二日下午。她扛着个大行李,还拎着一个网兜,趔趔趄趄地出了站口。

    老远地就看到站前广场上拉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京城理工大学新生接待站”,横幅下面还摆着一张课桌,几名负责接待的同学正在一旁等着。

    她一见,便加快了步伐朝那边走去。

    快到近前时,耳边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哎,同学,你是来报到的吗?”她抬眼一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短发女生正笑着和她着招呼。

    “是啊……”她也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汗水直淌。

    “肖建晖,快过来帮一下忙!”高个子女生冲着那边大声喊着。

    肖建晖?这名字咋这么耳熟?

    柳晓静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同学朝这边走来。他穿着一件白衬衣,一条军绿色的裤子,显得既清爽又洒脱。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那不是柳明亮吗?咋这么巧就碰见了?

    时隔两年多,他变化很大,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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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