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蔚觉得自己后背都要冒汗了, 明明只是安慰他几句, 为什么搞得好像在表白一样？

    她扯了扯赵翊的袖子：“那我们先回去吧！”

    这时远处的电影声音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那破电影是放完了还是出了什么故障，幽暗的树林顿时一片寂静。

    寂静之下, 之前听不见的声音就变得明显起来。

    迟蔚听到自己不远处的左前方大树后和右后方草丛里都传来了诡异的声音。

    左前方隐约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夹杂着些许粘腻的声响。

    右后方则是一男一女的低声私语，听不清具体内容, 但能听到窃窃呢喃，缠绵婉转。

    迟蔚瞬间脸红了。

    这个树林看来是情侣约会的圣地, 来这边偷摸亲热的恐怕不止芳那一对儿。

    骤然听到这样的声音，对于一个母胎单身的姑娘还是挺有冲击的，尤其是在这样暧昧的场所。

    迟蔚扔下一句“走吧！”便捂着脸径自往树林外走。

    赵翊急忙跟上。

    谁料树林里光线太暗，路也不好走。

    迟蔚脚下也不知被个什么玩意儿绊了一下，倏地就要往前栽倒。

    紧跟在她身后的赵翊见状赶紧去拉她。

    男孩长臂一展把人揽住, 稍一用力便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扶稳。

    两人靠得极近, 迟蔚心跳如擂鼓，整张脸烧得发烫。

    她脚下站稳后便想从赵翊怀里离开，谁知略挣了挣, 竟然没挣开。

    那人紧实有力的手臂揽在迟蔚腰间，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迟蔚有点羞恼地抬头看他, 寂静夜色中只觉得眼前人的双眼更加幽深，喷在自己耳侧的呼吸比平时略重, 带着灼热的温度。

    “你……”迟蔚刚想话, 忽然听到离他们不远的位置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 那声音颇为耳熟，很像是芳。

    两人再顾不上什么暧昧情愫，赶紧朝那声音传来的方位跑去。

    刚走近就听到芳正压低声音对一个男人着什么。

    赵翊从腰侧掏了个什么物件出来，开。

    居然是把手电筒。

    迟蔚惊了：“你什么时候装备上的？”

    赵翊朝她笑笑：“从李翠芬家里顺的，怕回来时路上不好走。”

    迟蔚觉得在赵翊的手电筒照亮的那一瞬间，四周仿佛多了不少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迅速归于平静。

    看来树林里约会的青年们都溜了。

    只剩眼前那三个。

    芳把一个青年挡在自己身后，正对着面前的一个人着什么。

    见到有人着手电筒朝自己走过来，她先是一愣，看清楚来人是赵翊和迟蔚后，明显松了口气。

    “芳，你怎么了？”迟蔚赶紧走到她身边。

    芳拉着迟蔚的手，语气里透着无奈：“嫂子，二哥，你们看，柱子哥忽然出现，然后把人成这样！”

    赵翊走过去细看。

    站在芳身后的那个青年一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露出痛苦的神色。

    后脑勺应该是被人用重物击过，正往外冒着鲜血。

    而站在芳面前的男人手里拿了半块砖头，满脸狠厉地跟他们对视。

    那人的脸上斑痕遍布，白天看时已经很是骇人，如今在电筒幽暗的光线下，配上那样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更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那是柱子哥。

    “柱子哥，这是怎么回事啊？”迟蔚有点懵。

    柱子把手里的半块砖头往地上一扔，又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嫂子，你看看芳在跟什么人处对象！那可是刘建国的儿子刘军！她就是贪图刘军是厂长的儿子，家里有钱，她根本早就忘了自己的的大哥，你的男人是怎么死的了！”

    芳急急申辩：“柱子哥，那是意外啊，跟军没有关系。”

    不住冒血的刘军也跟着解释：“柱子哥，我在矿上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纰漏，那次也不知是怎么了……”

    “柱子哥，你要相信我，那真的是个意外啊。”

    柱子哥冷笑着摇头：“你也知道自己从来没出过错，为什么偏偏那次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故？意外？哼，谁信？”

    他用完好的右手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不信！”他又指指天空：“你哥赵大宝在天上也不会相信！”

    着他瞪着芳：“芳，你听哥一句，不要跟这个杀害你哥的凶手在一起。就算我不什么，你妈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芳眼泪登时就下来了，哎哎哭求着：“柱子哥，求你先别告诉我妈！这事儿……我自己慢慢跟她！”

    柱子哥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复杂，半晌，他缓缓开口：“芳，哥知道自己现在这幅鬼样子，是再也配不上你了，可是，你记得吗？咱们俩当年也是有过婚约的。你要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咱们一起长大的情谊，就不要再跟他在一起了。”

    “除了他，你找谁都行！”

    芳哽咽着不出话，只无声摇头。

    柱子哥神色一凛，眸光在夜色中闪了闪：“反正是他害我变成这样的，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俩在一起，否则，见一次，一次！”

    芳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柱子哥！”

    柱子哥回头看她，眼神复杂：“芳……”

    芳用力咬住下唇：“柱子哥，你先别冲动，给我一点时间。我……我慢慢跟我妈解释……”

    “行，你自己去！”

    柱子哥用力拂掉她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树林。

    柱子哥走后，芳掏出手绢试图给刘军止血。

    而迟蔚发现脑中的剧情进度条变成了20%。

    赵翊仔细看了看那伤口：“这伤口……”

    芳有点焦急：“怎样？”

    “得赶快去医院……哦不，去卫生站看看啊！不然的话……”

    迟蔚也紧张了：“不然？”

    “不然这血就自己止住了！”

    迟蔚：“……”皮一下你很开心是不是？

    不过她也没想到，芳居然找了这么个男朋友。

    听柱子哥刚才的意思，这刘军应该跟当年的爆破事故有关系，而在那次事故中，柱子哥受了重伤终生残疾，自己的“老公”赵大宝送了命。

    迟蔚又想到之前李翠芬提起厂长刘建国时的态度，显然对这对父子都是怀着恨意的，在这种情况下，姑子的恋爱之路估计很难走。

    这时赵翊淡淡地开口：“刘军，你自己去卫生站吧！”

    刘军是个苍白瘦弱的青年，听了这话，还想什么，碍于赵翊的威势又没敢开口，最后只恋恋不舍地看了芳一眼，自己往树林外走去。

    芳默默看着男朋友远去的背影，略带埋怨地看了自家二哥一眼。

    赵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声音里透着兄长的威严：“看什么看，电影也差不多结束了，咱们回去！”

    芳沮丧地垂着头应了一声。

    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赵翊：“二哥，那……咱妈那边，你可千万先帮我保密呀！”

    赵翊拧着眉头看着她，半晌，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算是应了。

    芳感激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谢谢二哥！”

    赵翊没理她，径自转身朝树林外走。

    迟蔚在黑暗中莞尔一笑：赵同学演技可以啊，这副姿态真的很像个当哥哥的。

    三人回到家时，李翠芬已经睡下了。

    迟蔚回屋前被芳拉住。

    芳大眼睛里闪烁着迷惘和无奈：“嫂子，你恨我吗？”

    迟蔚转转眼珠，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角色，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其实，在我的立场也不乐意看到你跟刘军在一起，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是选择跟他在一起，明你真的很在乎这个人。”

    芳的眼泪一下子就蹦出来了，她哽咽着扯着迟蔚的袖子：“嫂子……我……”

    迟蔚想了想：“这样，你先到我屋里来，我有话问你！”

    两人来到迟蔚的破房间，迟蔚拉着芳在床上坐下：“芳，关于你大哥和柱子出事的那次事故，有什么细节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芳瞪大眼睛：“嫂子你啥意思？”

    迟蔚耐心解释：“你看，柱子哥和咱妈都不待见刘厂长父子，柱子更是直接拿砖头砸人。明他们认得那事故有隐情啊。可你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愿意跟刘军谈恋爱，明你坚信他不是始作俑者。所以，这里面有误会吧？”

    芳握住迟蔚的手：“嫂子，您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

    她想了想：“去年大哥出事的时候，我在镇上的厂里上班，没有亲眼见到。我记得嫂子你好像也正巧回了娘家对吧？我回来之后你才赶回来的。”

    迟蔚点点头，声音哀伤：“是这样！”

    芳叹了口气：“反正等我赶回来时，人已经……你也知道，矿上的人都，他们照例在井下埋雷管炸煤，大哥在煤窑角落里睡着了，而柱子哥离爆破点太近来不及撤开，就都出了事。”

    “柱子哥一直觉得那天的爆破有问题，他觉得那次的雷管数量比平时多，而且引爆时间也短，导致他没能及时回到掩体躲避。咱妈听了这话，更怀疑上了，觉得是有人故意要害大哥，不然他怎么好好的会在那个角落里睡着，也没人想着叫他一声。”

    “刘军在矿上是负责爆破的，雷管什么的都是他在安排，所以柱子哥和咱妈一直觉得是他的失误，害了大哥性命，连带着也恨上了刘厂长和宋书记，觉得他们玩忽职守，没有尽到职责。”

    “可是，刘军跟我指天发誓过，那天他安排的雷管数量跟平时一模一样，绝对没有多出一根。至于大哥，他们引爆前通常都会里里外外喊一圈，把工友们都叫出来，可大哥那天睡得太死了，居然没听到。”

    芳又开始抹泪：“大哥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最喜欢大哥了，他就这样出了事，我怎么会不难过？如果他是被人故意害死的，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还有柱子哥，你也知道我跟他以前……”

    “两个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在那次事故中一死一残，我……我怎么能放得下？”

    芳含着一双盈盈泪眼：“可是，刘军既然那样，当年的事情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不能单看那雷管是他布设的就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迟蔚拍拍她的肩膀：“是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随意判断一个人是否有罪。我也很想知道真相。”

    芳嗫嚅着：“那刘军……”

    迟蔚想了想：“在法律范畴上，疑罪从无，所以暂时不用带着偏见去看待他。”

    芳眨眨眼：“啊？疑啥？”

    迟蔚赶紧轻咳两声：“没啥没啥，就是，我们暂时不能把他认定为责任人。不过……咱妈就不一定了。你要是真想和他好好在一起，路还挺难走。”

    芳深深皱起眉头，没有话。

    第二天一早，芳回镇上上班去了。

    迟蔚跟着李翠芬到地里干活。

    迟蔚一个娇生惯养的城里丫头，自然是干不了什么农活的，跟在李翠芬身后一通忙活，被李女士嫌弃得不行。

    李翠芬叉着腰指着她数落：“你你，都这么长时间了连这点事儿都干不好，还不如我一个老太婆！光吃白饭不顶用！”

    迟蔚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有点委屈：姐真的已经尽力了。

    好在今天的活儿本就不重，李翠芬骂了她两句便撵她回去：“地里我忙就好，你别在这儿碍事了，回去做中午饭吧？记得炒两个鸡蛋，二爱吃！”

    迟蔚感激地应了一声，回家去了。

    迟蔚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昨天在心里把李翠芬女士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现在看来，李女士对她这个儿媳妇还不错，虽然一直唠叨，可家里的活儿她自己干的也很多，也没有真正为难过她。

    可能有些人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的性格吧。

    当然——她想起李女士那些数落人不重复的话，头皮有点发麻——要是她能不骂人就更好了！

    回去后就看见赵翊坐在院子里，拿了几根菜叶子喂鸡。

    迟蔚没好气：“您倒是悠闲啊！”

    赵翊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我妈心疼儿子，不让我干活呗！”

    迟蔚仰头长叹：“同人不同命啊！”

    赵翊笑着安慰她：“午饭的材料我都准备好了，水也挑好了，待会儿我来生火，你随便炒两个菜就行。”

    迟蔚感激地看着他：“好人啊！英雄请受我一拜！”

    两人随即把剧情的线索交流了一下。

    迟蔚：“赵大宝的死绝对另有内情，如果刘军的话属实，那究竟是谁害了他，又是为什么呢？”

    赵翊点点头：“这大概就是剧情的关键吧。待会儿再找李翠芬探探，也许她也知道什么线索。”

    迟蔚摸摸下巴：“有道理。可是该怎么探才又有效又不露馅呢？”

    赵翊也微微皱了皱眉：“是有点难！”

    迟蔚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赵翊同志，如此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要肩负起群众的信任和战友的嘱托！”

    赵翊：“……为人民服务？”